正昏昏欲睡之時,妙夢灌了個湯婆子塞進她被窩去。
素雪瞇著眼輕輕挪開,翻個身朝里睡著。
“以后可以不用那個了……”她的聲音已經帶上了睡意。
妙夢卻仍是探了探頭,小聲道:“小姐,那個伙計對您那樣無禮,您以后就別去了吧?好好的日子不過,何必去找罪受呢?”
素雪眼睛一睜,又緩緩閉上:“我只是想讓別人能少些罪受罷了……”
“您就是小姐的命,哪用管別人?何況世間那么多人,哪里管得過來?”
妙夢扁了扁嘴,越想越覺得今日那個阿正簡直太放肆了,要是放在府里,她定要上前去抽他幾個大嘴巴,看他還兇不兇。
可素雪卻已經沒有再回話。
妙夢等了好一陣,才知道她已經睡著了。
翌日,素雪早早起來,先去老太太那兒問了安,又回來準備著要再去醫館。
妙夢苦著臉瞧著素雪那身素色小襖子,再想想阿正那兇悍的模樣,心里是一萬個不情愿。
“這個髻好似還有點偏……”素雪坐直身子端詳著銅鏡中,“妙夢,幫我梳正一些,不然等會兒沒法子戴帷帽。”
可等了一陣,妙夢都沒上前來,素雪回頭,見妙夢一臉憋屈地瞅著她。
“小姐,他們那樣對您,您怎么還要去啊……”妙夢嘟噥著。
素雪聽完臉色微沉,也不再同妙夢解釋什么,轉而看向千柔:“你過來幫我梳。”
妙夢嘴巴一嘟還想說什么,千柔快步走到她面前拉了她一下,朝她搖搖頭示意她先退下去。
妙夢扁了扁嘴,只得退到簾外去。
“妙夢那丫頭怎么越來越哆里哆嗦了。以后叫她沒事兒少去外院和那些婆子打交道,小丫鬟不學好,盡和婆子們學得嘴碎了。”等妙夢出去了。素雪才輕聲說。
千柔淺淺一笑,解釋道:“小姐您也別怪妙夢。她只是擔憂您。我們做丫鬟的,誰不為自個兒主子著想呢?”
素雪聽到這兒,不禁欣然笑了,想到什么,忽又鄭重起來,輕輕問道:“那……你說,如果二太太仍愿意要珍珠,珍珠還會向著她嗎?”
千柔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想了想,又笑道:“二太太和珍珠這兒的狀況要特殊些。您看,珍珠明知道二太太和大房不和睦,卻背著二太太和二爺糾纏不清,由此可見,她心里對二太太早就不忠誠了。”
素雪眸光微閃,抬起臉來,嘴角噙著一絲笑:“那你的意思,珍珠是不會再向著二太太了。”
千柔抿抿唇沒有點頭。
因為她聽出來了,素雪方才這語氣并不是在問她。而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二爺和珍珠事發的那日,二太太一直喊冤說自己毫不知情,分明是只想要置身事外。根本不顧珍珠死活。
加之二太太之前曾狠心拋棄過惜香,但凡珍珠還有一丁點兒頭腦,就不會再相信二太太。
這樣,便好辦多了。
素雪斂起嘴邊的笑,重新坐好。
千柔這邊剛梳到一半,外面的妙夢忽又匆匆進來。
“小姐小姐,快別梳了,趕緊把這身兒衣裳換下來!”妙夢上氣不接下氣,好似跑了很遠的路那般。
素雪側過身來。不禁道:“敢情你都來使喚我了,了不得。”
說完又坐端正。讓千柔接著梳。
豈料妙夢緩了口氣兒上前拉著千柔的手,道:“方才胡媽媽說。大太太大小姐和二爺的馬車已經進了薊州地兒,再過半個時辰就能到府上了!”
素雪一驚。
不是說昨日才動身嗎,算起來明兒才能到的啊,莫非他們連夜趕路了?
當真是歸心似箭啊……
妙夢一面去取素雪在府里穿的衣裳,一面催促道:“趕緊給小姐梳個像樣的發髻,這樣子怎么成啊?胡媽媽說等會兒就去前廳候著,連二太太都得去呢。”
素雪輕輕蹙眉,瞧這陣勢,老太太是迫不及待要立刻敲定二爺和珍珠的事兒了。
只是這樣一來,她去醫館的計劃算是泡湯了。
一面匆匆梳頭換衣裳,一面無奈地瞧著銅鏡中,不禁暗想,這大太太性子也太急了吧,投胎也沒她這么趕的。
帶著些許怨氣重新拾掇了衣裳發飾,到前廳的時候,一眾人都已經在候著了。
老太太臉上沒有了當日的嚴肅,反而夾帶了幾分慈祥。
大老爺十分緊張,一遍又一遍地使喚身旁小丫鬟出去瞅瞅看到了沒有。
肖姨娘更是激動得淚眼盈眶,一面墊腳巴望著,一面低頭輕輕拭淚。
二太太一直在低聲咳嗽,秦媽媽不停輕拍著她的背,可饒是這樣賣力,老太太也沒有開口說讓她先回屋子去歇著。
約莫又等了一刻鐘,門房來報說馬車已經到了。
大老爺和肖姨娘恨不得立刻出門去迎,卻又沒敢,因著老太太都沒動身。
老太太揮揮手讓門房退下去,慢吞...吞地說道:“玉泰去接一下便是了。”
大老爺欣喜點頭,大步而去。
素雪瞧了二太太兩眼,見她捂著心口低咳著,目光卻在閃爍。
她這是在盤算,還是在緊張?
正想著,一群丫鬟婆子擁著大太太和二小姐進來了。
大老爺走在最前,率先道:“既然回來了,還不趕緊向母親謝罪?”
再回到府里,大太太和二小姐臉上都興奮得意,可剛一進來就聽到大老爺要他們謝罪,兩人又有些不豫。
但好歹還是沒敢表露,行至正中,低下頭來認了錯誤。
這邊認過錯,二爺江永駿也緊隨而到。
他目光快速掃了一眼廳中眾人,該來的都來了。
回來的路上大太太便同他講,說這次回去可不是受氣的。而是揚眉吐氣的!
大太太當時說得好聽,如今怎么也不吭聲了?
江永駿好歹還是知曉大太太這人不太靠譜,該不該信。還得他自己思量一番。
眼下好不容易回來了,恭敬些總是沒錯的。便抖抖衣裳朝老太太跪下來,懇切道:“孫兒不孝,讓祖母煩憂了。”
老太太見江永駿這樣恭順,臉色又溫和了不少。
“行了,知錯能改就是好的。既然都回來了,也都別站著了,先坐下來喝點清茶潤潤口。”
胡媽媽立刻招呼丫鬟去捧茶水上來。
肖姨娘喜極而泣地走到駿哥兒身旁輕聲噓寒問暖,駿哥兒只是一一應了。不做多答。
肖姨娘便也沒再繼續追問,退到一旁去了。
大太太坐下來接過茶水,眼中的得意神色更加掩藏不住。
瞧著老太太這急轉的態度,她料的果然沒錯,媛菱懷了孩子,如今他們大房可是今非昔比了!
想著,不禁激動得飲了一大口茶。
緩了一陣,老太太便直入主題,道:“駿哥兒,你來說罷。是珍珠那丫頭不知羞恥蠱惑你。還是你心甘情愿想收了她用?”
大太太眼珠轉了轉,將手中茶杯往小杌子上一放,起身笑道:“母親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駿哥兒素來是個穩當的孩子。哪是隨隨便便一個丫鬟想蠱惑就蠱惑的?他是自己正兒八經想收一個通房而已!”
素雪斂目冷笑,這等荒唐事到了大太太嘴里都能變成是正兒八經……
老太太面兒上有些不悅,卻也沒有回大太太的話,只是依然看著江永駿,道:“駿哥兒也是半大男兒了,想收一房丫鬟也不是不可以。”
江永駿低著頭,似乎在權衡著。
大太太卻是等不及為他做了主,道:“母親果真是通情達理!駿哥兒這孩子也不小了,雖然還不到成家的年紀。但有個貼心的人兒在一旁照料著總是好的。況且駿哥兒性子又沉悶,不愛多講話。也讓我這做母親的操心……既然他喜歡那丫鬟,便依了他罷。權當是賞了他一個丫鬟使喚,二嬸子也不至于不肯應的吧?”
大太太說著輕慢地瞥了二太太一眼。
那話中頗帶盛氣,二太太只是輕輕一咳,沒有應聲。
老太太厭惡地移開目光,不想去看大太太那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只覺厭惡,又想想珍珠那媚態模樣,不禁有些擔憂,又提醒道:“既然你母親都說應下了,我便依了你,只是你得千萬考慮清楚了。”
素雪遠遠地瞧了江永駿一眼,他穿得十分素凈,在府里也是恭謙溫和出了名。
但是從珍珠這件事便可瞧出來,江永駿絕非表面上那樣簡單。
若是個膽兒小謹慎的,經了這次的懲罰,定會為了穩妥起見而撇開珍珠,再不提此事。
可如果是個野心大的,有了機會就抓住不放,那他就會順著形勢應下來。
畢竟珍珠是二太太的人,二爺找上她本就帶著強烈的目的性,只是看他有沒有膽量將這步險棋繼續走下去。
少頃的沉默后,江永駿抬起頭輕輕笑了,道:“母親素來思慮周到,孫兒的事,全聽母親的安排。”
素雪輕輕吸一口氣。
果然,二爺不是個尋常的角色……
大太太見二爺這樣乖巧聽話,到這份兒上了都還不忘順帶夸贊她一番,她樂得嘴巴都笑開了,忙上前笑道:“我這駿哥兒啊,面皮薄,要不是我來說,他肯定不敢講。”
說著又佯怒道:“駿哥兒你也真是,瞧上哪個丫鬟就來告訴母親,母親替你做主還不成?”
大太太這樣一說,前廳里凝重的氣氛總算是舒緩了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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