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嫣蕓在陳公子那兒碰一鼻子灰的事,大太太還不打算讓府里人知道的。
昨晚趁著大老爺在府里,連夜朝著大老爺發了好一頓牢騷。
畢竟陳家那邊是大老爺自己開的口,她們興沖沖地去了,卻是灰溜溜地回,她自然沒好臉色給大老爺看。
大老爺也為嫣蕓的終身大事焦慮著,面對大太太喋喋不休的埋怨,他最后應了句:“我再找陳家老爺說一趟還不行嗎?”
大太太一聽,覺得這件事還是有希望的,那么這回進京的遭遇,就暫且不提。
誰料江素雪居然又在眾人面前拆她的臺!
大太太正緊張著,老太太皺皺眉問道:“怎么,難道二丫頭這回進京去,沒和陳家公子對上眼?”
老太太已經當著眾人面兒問出來,大太太眼瞧著躲不過了。
在心底快速思量一番,最后猛地拉住二小姐的手,笑道:“哪里的事?陳家公子對嫣蕓……定是瞧上眼了!”
她的聲音有些發抖,害怕被人覺察出來,連忙用笑聲掩蓋過去。
二小姐聽到老太太問及這件事,本來還有些羞惱,卻不料大太太居然這樣回答,她頓時懵了。
大太太攥緊她的手,不停向她打暗號,她愣了一陣,這才懂了,也跟著點頭道:“是啊,陳公子只是……性子比較溫和內斂,而嫣蕓也不忘矜持,所以才有些含糊……”
素雪暗暗苦笑,想起上回二小姐目不轉睛地盯著陳公子瞧,那眼神兒,幾乎恨不得把他整個人都吞下去。
還真真兒是矜持啊……
正想著,那邊兒睜眼說瞎話的母女倆轉過來看了素雪一眼,似乎在警告她,不準泄了她們的底兒。
素雪雙唇一抿,移開目光。
大太太臉色訕了訕,轉頭又笑著催促道:“既然畫卷都拿來了,就趕緊交給老太太親自瞧瞧去。”
素雪無語嘆息,這大太太,自個兒都還沒過河呢,就忙著拆橋了?
大太太依然在洋洋得意著,這畫是出自男子之手,無論里面畫的究竟是什么,江素雪都百口莫辯。
等畫卷一打開,還怕找不著由頭收拾江素雪這小犢子嗎?
此時胡媽媽已經接過妙夢遞上去的畫卷,交到老太太手中。
老太太看了素雪一眼,緩緩打開來了。
大太太笑著,眼中都閃出了陰險而喜悅的光。
千柔咬著下唇,緊張地瞧著老太太的反應。
老太太看著展開的畫卷,臉色怔住。
大太太幾乎要笑出聲了,瞥了素雪一眼,道:“老太太,難不成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若是見不得人,可要趕緊收起來,不能讓這些未出閣的小娘子們污了眼睛!”
千柔徒然攥緊雙手,污了眼睛?得是多么不堪的東西,才會污了眼睛!
素雪聽罷,卻是微微斂目,報以輕笑。
老太太又仔細瞧了瞧那幅畫卷,最后忍不住微微轉頭看了一眼身后那幅暗刻福壽祥云圖紋錦綾托底的大山水畫。
江老太爺生前官至中書侍郎,最喜歡舞文弄墨,這幅恢弘的大山水畫,正是出自老太爺之手。
再回過頭來,瞧了瞧手中這幅畫卷,最后閉眼欣慰一笑。
“方蓮,這幅畫見不見得人,還由不得你來評判!”老太太一聲低斥,收起畫卷交到胡媽媽手中。
“我說好了會給雪姐兒做主,拿下去,給大伙好生瞧瞧。看看那些無事生非的人,還敢不敢出言污蔑!”
胡媽媽心中一奇,老太太怎會忽然這樣惱怒,這畫里,究竟是個什么?
胡媽媽恨不得立刻打開來瞧瞧看,但又顧忌,便只好先忍著,等會子借著給大伙瞧瞧的機會,瞥上兩眼就是。
胡媽媽卷著畫走下來,率先走到大太太身前,輕輕打開給她瞧。
大太太也心中怪異,便瞪圓了眼去瞧,這一看,整個人也愣住了。
大太太臉上的表情讓胡媽媽更加狐疑,便也忍不住探頭去瞥了一眼。
胡媽媽愣了一下,也不由得回頭去望向廳中央掛著的那幅大山水畫。
一模一樣……
竟是幾乎一模一樣的畫!
尤其是那破墨的手法,簡直如出一轍。
只是墻上那一幅氣勢宏大,而手中這一幅,小巧文雅一些。
大太太這兒看了,其他的小姐郎君也紛紛偏過頭來看,皆是驚訝不已。
“方蓮,這就是你口中所說的定情信物?”老太太冷聲說著,臉色不豫。
大太太也懵了,陳公子怎么會送一幅江府前廳的山水畫給素雪呢?
面對老太太的質問和眾人的目光,大太太眼神閃爍起來,想到什么,忽然指著那幅畫喊道:“那雪姐兒倒是說說看,為何他要送一幅這樣的畫給你?”
素雪目光淡淡,抬頭望了一眼那幅恢弘的大山水畫,道:“其實素雪也有大伯母這樣的疑問,但是當看到廳前這幅畫的時候,忽然就明白過來了。”
說著又看向胡媽媽手中那幅,繼續道:“送畫之人許是來過江府,見過這幅畫,因此臨摹了一幅,后來遇到素雪,便想到這幅畫的淵源,因此才會忍不住贈予。”
老太太聽完,默默點頭。正欲開口問素雪送畫之人究竟是誰,二小姐那邊忽然又鬧起來了。
“才不是那樣!當時我也在場,也一樣是江家姑娘,若真是那個原因,陳公子他為何不直接送給我,反而要送給你?”
二小姐一早便在為這個事情羞怒著,明明是她和陳公子相看的,到頭來竟是騎著馬追過來把畫送給了素雪。
素雪這一番說辭,叫她如何信服?
可說完了,才發覺整個前廳的氣氛有些僵硬。
二小姐愣愣回過神,見自家母親的臉都發綠了。
還是婧萱率先反應過來,譏誚道:“哦?原來這幅畫,是陳公子送給三姐姐的?陳公子不是已經和二姐姐對上眼了嗎?怎么還送畫給三姐姐啊?”
婧萱一面說著,一面在素雪和嫣蕓之間來回掃視。
原來江素雪和陳公子有糾纏,那如此一來,既能打壓大房,又把沈公子留給她了,簡直就是好事成雙!
婧萱這邊樂不可支,大太太那邊卻是窘迫得恨不得一頭撞死。
老太太聽及此也忍不住冷哼一聲,問道:“二丫頭和陳家公子的相看,端的是個怎么回事?”
是個怎么回事,其實都已經很明白了。
眾人都驚疑地看向大太太和二小姐,只有婉悅目光微沉地盯著素雪。
那幅畫,居然是陳公子送的,送給素雪的……
婉悅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攥緊。
素雪則已經被二小姐炸出的這句話給噎住了。
抬起眼略帶同情地瞥了大太太一眼。
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方才大太太才吹噓了這次相看很順利,連素雪自己都自覺地閉口沒拆穿,卻沒想到,反而被自家閨女打了臉。
她仿佛聽到了啪啪的打臉聲,光想想就覺得很疼。
大太太已經沒臉再回答老太太的問話,只是狠狠瞪了幾眼二小姐,垂下頭去不說話。
二小姐也漲紅了臉,不知是由于氣憤,還是由于羞赧。
老太太見大太太不吭聲了,別沒心思再多問,又看向素雪,臉色稍稍溫和下來,問道:“可是祖母記得,陳公子并未來過江府啊,又怎會畫出這一幅畫來……”
素雪低頭想了一下,答道:“陳公子也沒說這畫就是出自他的手筆啊。當時他只說,思來想去,還是應當把這幅畫交予素雪。因此素雪以為,這幅畫許是陳公子偶然所得,只是想到其中淵源,才贈予了素雪。”
“至于為何是贈予素雪,而不是贈予二姐姐……”
素雪淡淡瞥了大太太和二小姐一眼,想到方才大太太居然妄圖趁機詆毀二老爺……
她斂眸輕笑,繼續道:“許是陳公子覺得,這幅畫更應當回到二老爺的手中吧。”
“你……”大太太指著素雪,險些要罵出聲來。
素雪這話里的意思是,能受得起這幅畫的,是他們二房,而不是大房!
大太太險些背氣,大房不如二房這樣的話,平時已經在老太太和二太太那兒受夠了,沒想到現在連個小輩都敢拿這件事來諷刺她了!
大太太氣得臉上抽搐,眼神也變得猙獰起來,又看了看那幅畫,忽然吼道:“不對!之前雪姐兒一直抱在懷中都沒有打開給我瞧,誰知道是不是被她給換了?”
她急了,忽然想到這個可能,便毫不顧忌地大喊出來。
老太太一聽,勃然大怒,之前說素雪收下什么見不得人的定情信物,眼下又冒出這樣一句話來,這大太太分明就是胡鬧!眼里還有沒有她這個老太太?
老太太一拍扶手,指著大太太便斥道:“方蓮你還不給我閉嘴!”
大太太已經被素雪氣得失去了理智,早知道老太太會向著二房,眼下大房被這樣羞辱,老太太居然還讓她閉嘴!
“媳婦哪里說錯了?憑什么要閉嘴!”大太太更加失控地喊起來,指著素雪道,“是她不要臉在先,當著我的面兒都敢和陳公子眉來眼去!瞧他們的神情,分明就是舊相識,雪姐兒慣會往京里跑,誰知道他們之間是不是早就不干不凈?之前就搶了四姑娘的親事,現在又欺負到嫣蕓身上來了!果真是賤女人生下的賤種!”
大太太發瘋似的吼著,吼完之后,整個前廳都陷入一片寂靜。
婧萱覺得自己也是此事的受害者,憤憤地瞪著素雪。
婉悅微垂著臉,不停在心里重復大太太的那些話,三姐姐和陳公子眉來眼去?還是舊相識……
她藏在袖中的手緊握,再緊握。
而其余的人,已經被大太太這一番狠辣無禮的話語驚呆了。
好半晌,老太太才伸出顫抖的手指著大太太,氣極道:“瞧瞧你!瞧瞧你這德性!方家光顧著打理那十街的玉石鋪子,才出了你這么個沒教養的惡婦來!老太婆子我當年是瞎了眼,才會應下你方家這門親事!”
江家這樣的清貴名流,哪是那混跡在酒池肉林的商賈之女哪能配得上的?
方家能顯擺的,也只有那隨州的十條街的金銀玉石鋪子,還有那滿嘴銅臭的粗言粗語!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