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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店是個鎮,它的發跡沒什么傳奇色彩,只能說是時事造就。
96年,為了配合謝進的獻禮大片《**戰爭》,橫店建了第一個影視拍攝基地——羊城景區。雖然這部撲街巨片毀了老爺子一世英名,卻催生了一個日后國內影視拍攝基地的巨無霸。
隨后在97年,陳楷歌拍《荊軻刺秦王》,又在這造了第二個景區,秦王宮。
有這兩位一線大導打底,讓當地的橫店集團起了跨界的心思。今年,又計劃投資建造香港街、清明上河圖和明清宮苑三個景區。
其中的明清宮苑包括宮殿庭宇和民宅胡同,目前只完成建造一部分,《菩提達摩傳奇》劇組就正在這里拍戲。
不要問我為什么一部南北朝背景的戲要擱在明清胡同里頭拍……
片場里,范小爺正鬼鬼祟祟的竄進一間屋子,床榻上盤腿坐著一個白眉毛白胡子的老頭,背后的墻上有一個大大的佛字。
她走上前伸出手,在老頭面前揮了幾下,見他閉目不動,自言自語道:“看來他真的睡著了,那這些東西我就一個人獨享了。”
“咔!ok!”那位香港導演喊道,還揮了下手。
副導演也湊過來大聲喊:“盒飯來了,大家快去領,然后休息一個小時!”
范小爺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那個白胡子老頭,也就是演達摩祖師的呂梁偉,走過來笑道:“兵兵,演的不錯。”
“謝謝呂大哥。”范小爺略帶恭敬的說道。
呂梁偉伸手想拍拍她肩膀,見她輕輕往后縮了縮,不自然的晃了下手,改摸了摸假胡子,笑道:“去吃飯吧。”
范小爺去領了盒飯,自己跑到片場外面,坐在一棟古時民宅前的石墩上。不遠處是在建的工地,因為有劇組在拍,暫時停工,用藍白隔板圍著。
她打開飯盒,里面一葷一素,青椒肉絲和青椒土豆絲。
她一看就不爽,那個訂盒飯的和青椒有仇么?
再說了,青椒肉絲也能算葷菜?她才不信呂梁偉的飯盒里也是這個。
這戲的資方是臺灣的公司,老板說起來大家也熟,就是曾經瓊遙劇的御用男主角林瑞楊,也就是褚青不太喜歡的,長著倆板牙的那位。
戲里的演員也多來自臺灣,內地的較少,像蔣琴琴和李曉冉,這會還都不太出名。全劇分為六個單元,每個單元有五集,范小爺演的就是最后一個單元的一個角色,阿司。
她把青椒都扒拉到一邊,只挑著肉絲吃,偶爾夾點土豆絲。有一搭沒一搭的塞進嘴里嚼著,兩只眼睛到處亂瞄,很無聊很郁悶的樣子。
同組的那些演員她一個都不認識,唯一知道的就是主演呂梁偉,那還是拜《上海灘》所賜。不過這人對她老有點動手動腳的,范小爺心里不爽,也不敢得罪,只能敬而遠之。
她的戲份不是很多,但跟很多人物都有交集,不能集中的拍。通常都是歇兩天拍一場,又歇三天再拍兩場。就這么斷斷續續的,也呆了一個多月了。
話說這個鎮子還處于一種很落后的狀態,商業極其不發達,自己偶爾想打點牙祭都沒地兒去。沒吃的,沒玩的,戲又少,又沒朋友,連個經紀人或者助理都沒有,她就像被遺棄的小孩子,孤零零的丟在這窮鄉僻壤。
但她也如此堅挺的捱了這么長時間。這會總算要拍完離開了,心情還是很愉悅的。
盒飯里的肉絲很少,幾口就吃完了,范小爺咂吧咂吧嘴,不禁懷念起褚大爺給她做的回鍋肉。
她本來對回鍋肉是不太感冒的,覺著太油太辣,但褚青愛吃,在他用三天一頓的頻率喂養下,范小爺居然也愛上這口了。特別是跟他搶來搶去的很熱鬧,雖然最后往往又變成親來親去的,搞得嘴上都油膩膩。
一想起褚大爺,她撅了撅嘴。
他們一個在橫店,一個在魔都,已經快倆月沒見了。褚青那邊工作量太大,起早貪黑,下了戲往往累的倒頭就睡,所以也沒時間聯系,這么久倆人只打過一次電話。
她小小年紀就從家里跑去魔都的演藝學校,再轉戰到京城,上學、拍戲、生活,一直都是獨自一人。自己一路走下來,做的也挺好的,從沒覺著有什么壓力和孤獨感。
但自從褚青出現,一切都不一樣了。這個也僅僅二十出頭的男人,照顧她到無微不至,寵她寵到無以復加,在他面前自己可以盡情的玩鬧,盡情的放縱,不用戴一點偽裝。
當倆人在一起時,她覺得習以為常,甚至理所當然,但當倆人分開,她忽然發現,自己居然不適應了,不適應沒有他在生活里的日子。
范小爺又嘆了口氣,這個男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時給人感覺太成熟了,成熟到呆板。她正是如花的年紀,對愛情充滿了浪漫幻想,倆人交往以來,褚青還從沒做過什么讓她覺得很驚喜的事。
她甚至感覺倆人就像已經結婚好幾年一樣,自然,平靜,輕松,熟悉,雖然也不錯,但心里總會有那么點遺憾。
這絲遺憾隨著土豆絲也被消滅干凈,就愈加放大了。
她用筷子撥弄著僅剩的青椒很是糾結,飯還有一半呢,不吃肯定餓肚子,這里可沒地兒找吃的去,但吃吧……
“你咋不吃?”
這時,背后有個人問。
范小爺隨口道:“不愛吃唄。”
說完她一個激靈,這個聲音怎么這么熟?
她轉過頭,那個該死的男人就站在背后,笑得輕松無比,像是從古時的民宅里隨便踏踏腳,就穿越時空找到她一樣。
范小爺僵硬的站起身,有點反應不過來,磕磕巴巴的問:“你,你怎么來了?”
褚青的臉上都是細汗,他剛跑了大半個影視城,才找到躲在這里的小丫頭。
他看著她的神情,宛如初見。
不過這丫頭此刻的樣子古古怪怪的,畫著很濃的妝,兩條大辮子耷拉在肩膀上,頭發后面還系著一條阿拉伯女人風格的頭巾。
“你演的是哪兒人啊?”他不禁問道。
范小爺摸了摸假辮子,還原地轉了一小圈兒,展示了下身上的服裝,笑道:“你說這個啊,這是元紇人的衣服,算少數民族吧。”
褚青瞅了瞅她的右邊眉角,道:“這里還有只蜜蜂。”
“什么眼神兒啊,這是蝴蝶!”
范小爺道:“你還沒說呢,你怎么來了?嗯……”
她身體忽然被拉了過去,不由輕哼一聲。
褚青雙手一探,圈住她的腰,然后用力摟到自己懷里,一聲不吭緊緊的抱著她。
“哎呀,灑了灑了。”
范小爺一手拿著筷子,一手高舉著飯盒,生怕菜湯灑出來。
她失措而茫然,身子似被褚青揉碎了,就露出個小腦袋靠在他肩膀上,只得睜著大眼睛,呆呆的輕問:“你怎么了?”
“出什么事兒了?”
“你說話啊。”
褚青聞著那股熟悉的氣息,嘴唇在她的眼角眉梢來回蹭著,低聲道:“我沒事兒,就是想你了。”
這句話,終于讓范小爺變得正常。
因為她剛才的表現真的很不正常,實在是被褚青的突然出現驚著了,反而顯得若無其事起來。這會兒,她似乎回魂了,終于有了個正常的反應,輕輕的推開他,問道:
“你戲拍完了?”
“還沒。”
“那你跑過來干嘛?你瘋啦?”
褚青雙手捧著她的臉,笑道:“我想你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
范小爺那雙眸子里簡直擰得出水來,根本控制不住,或者根本不想控制的吧嗒吧嗒掉著眼淚,嘴角卻咧得開開的,又哭又笑,小臉顯得十分古怪。
她攥著拳頭,一下下的,舍不得用力的捶著他胸口,捶著他肩膀。
“哼!哼!”
她錘了好幾下,然后哼哼唧唧的一頭砸進他懷里,小豬一樣的拱著身子,再也不肯出來。
“你坐火車來的?”
相思過后,倆人一起坐在那塊大石墩上,范小爺問他,手里還拿著那盒盒飯。
“不是,坐客車,這地兒太偏了,倒了好幾趟。”
“那你什么時候回去?”
褚青翻出呼機看了眼時間,咧了咧嘴,道:“我只能待二十分鐘。”
“啊?”
范小爺嗖地從他懷里直起身,道:“那么急,就不能多待會兒?”
褚青無奈道:“那就趕不上最后一趟車了。”
說完見小丫頭又有哭的架勢,連忙親了親她的臉頰,道:“沒事沒事,我那邊就快拍完了,你這邊咋樣?”
范小爺道:“我也快了,那我們能不能一起回去?”
褚青笑道:“我得跟劇組一起啊。”
范小爺倒沒胡鬧,只是不爽的撇撇嘴,又問:“你吃飯了沒?”
“沒呢,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
“那正好,你把這青椒吃了吧,別浪費了。”
《蘇州河》還是沒能如愿完成。
奈安的公司出現周轉問題,提供不了后續的拍攝資金。用樓燁的話說,“就差了那么一點點”,但褚青對此嗤之以鼻。
樓燁從開始籌備這片子的時候,就碎碎念的一直想拍個很碉堡的開頭。以那個攝影師的視角,去展現那條臟臟的蘇州河,以及在這里度過一生的那些人,然后再配上碎碎念的畫外音。
“看的時間長了,這條河會讓你看到一切。看到勞動的人們,看到父親和孩子,看到孤獨,我還曾經在一條船上看到過一個嬰兒的降生,看見過一個女孩子從橋上跳下來,看見過一對年輕戀人的尸體被警察從水里拖起來……”
話說這個攝影師有大段大段的旁白,褚青問找誰來配,樓燁說自己來。他極力向大家展示著自稱的那種低沉并富有魅力的聲音,以表示自己可以擔當重任,但褚青懷疑丫就是為了省錢。
這個開頭,樓燁估算的是三分鐘左右,當然這是剪完的,實際拍攝的時間……他打算拍一個禮拜。
玩鬧去吧!褚青都懶得吐槽。
這就叫,“就差了那么一點點!”
于是,《蘇州河》除了這么一點點的鏡頭和后期制作之外,其余的部分全部完工。
褚青和周公子本想讓出一部分片酬,好支持樓燁完成這片子,被他婉言謝絕。一碼事歸一碼事,不能因為情分而壞了規矩。何況,做后期需要的資金不是一塊兩塊,倆人的片酬都算上也不夠一零頭。
所以他不光拒絕,甚至還很不好意思的表示,以兩位演員的表現,片酬還給的太低了。
臨回京城的頭天晚上,劇組所有人聚在一個很寒酸的小飯館里,算是殺青宴。
褚青難得的喝多了,他其實是很不舍的,這種感覺,拍完《小武》的時候也有,拍完《還珠》的時候就沒有。
他舍不得樓燁,舍不得王玉,舍不得毛曉銳,也舍不得周公子,他們在一起,完成的是一個夢想,不僅是導演的夢想,還是大家的夢想。
現在人要散了,就像這個夢想也將要散了。
周公子是很愛喝,也很能喝的,不過她一直在保持著克制,不停的用自己沙啞的聲音嘻嘻哈哈,吵吵鬧鬧,攪合著氣氛。
總體上,這頓飯吃的還算沒什么別離之情,江湖再見還是朋友。
本來都好好的,直到樓燁最后說了一句話,他的文青病又犯了。
他舉著一杯酒,專門敬兩位主演,說:“我們都應該感謝你們,感謝愛情。”
周公子一下子就崩潰了,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