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亞倫城上刮著帶有海腥味的輕風,安撫著激動了一個上午的人群。
他們紛紛拿出兜中的硬幣購買穿行在看臺過道間的小販的食物,或是從布袋里取出制好的干糧,填飽因為興奮激動而變得空空如也的肚子。
競技場上,兩隊角斗士正在賣力地表演著著名的格雷恩沃德堡戰役。
在這場決定性的戰役中,羅多克人表現出比斯瓦迪亞人更高一籌的紀律性,并把他們冠絕大陸的瘋狂發揮得淋漓盡致——他們面對排成楔形隊列,氣勢洶洶的斯瓦迪亞重騎兵團,毫不畏懼,堅持陣列并最終擊敗了斯瓦迪亞軍隊,成功地捍衛了羅多克人的自由權利。
從此之后,每一個羅多克的斗技場上都會保留演出這一經典的戰役。在這場戰役的指揮者,菲利格雷恩沃德的陣亡紀念節上,更會挑出一名享有盛名的角斗士扮演這名偉大的戰士,接受全場歡呼的榮耀。當然,這里的前提是他不能在角斗中倒下。
在一場角斗的間歇安排格雷恩沃德堡戰役的模擬角斗,這在羅多克國的角斗史上是非常罕見的事,足見弗蘭西斯對這次角斗的重視程度。
卡洛爾拿著酒杯,默默地盯著場上來回沖殺的角斗士。
勝利競技場的競賽場是一個很先進的活動場所,它的地下埋有巨大的齒輪,在需要的時候可以改變場上某一個位置的高度。
現在正表演到斯瓦迪亞騎兵向山口沖來,在長槍角斗士的兩邊,地表高高地隆起,將他們夾在中間。角斗士們排成長槍陣列,默默地等待著騎兵的沖擊。
“這曾經是歡呼聲最高的時刻,”弗蘭西斯端著酒杯走到卡洛爾的身邊,對執政的侄子說:“可惜,今天有了更精彩的表演。”
卡洛爾的嘴角浮出笑意:“一個諾德人砍了幾十個人,就贏取了羅多克人的愛國心么?”說著他望向弗蘭西斯。
弗蘭西斯圓滾滾的臉上依舊是諂媚的笑容:“競技歸競技。愛國歸愛國。”說著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執政座位,道:“您的舅舅,尊敬的執政大人不也沒有關注這場比賽么?”
卡洛爾聽出了弗蘭西斯話中的不滿,他的臉上瞬時堆滿了笑容:“尊貴的執政大人公務是非常繁忙的,所以留下了我代表他參與這項盛事。您盡管放心,您所得到的絕不會少于您所期望的。”說著,他舉起酒杯,優雅地向弗蘭西斯致意。弗蘭西斯受寵若驚地舉起酒杯,將瓊液一飲而盡。卡洛爾漂亮的眼睛里充滿了友善,望著弗蘭西斯身后穿著粉色連衣裙的漂亮女人。
“亞倫的高地上不僅僅有青檸的香味,更有玫瑰的芬芳。”弗蘭西斯微笑著閃身,把少女讓到卡洛爾的面前:“這是我遠在杰爾喀拉的兄弟的女兒,愛麗莎。”
“愛麗莎,羅多克古語中美麗女神的名字。”卡洛爾微笑著。他的笑容若輕柔的月光,一下便照進了愛麗莎的內心。
少女羞澀的低下頭。卡洛爾往前一步,伸出右手,微微點頭致意,做了個請求挽手的動作。
愛麗莎略笨拙地伸出手,抓住卡洛爾的胳膊。顯然,她以前排練過這個動作,但卻從來沒有使用過。
卡洛爾微笑著引領著這位年輕的小姐走向屬于執政的座位,他回頭看了一眼弗蘭西斯,只見這個亞倫最成功的商人之一的臉上寫著心滿意足的表情。
邦克赤裸著身子,靠著冰冷的墻壁。希莫斯站在他邊上的高凳上,拿著瓢往邦克身上澆水。
諾德人每次出征前都要用海水沐浴。在海神的祝福下踏上戰場,即使是死亡也變得美妙。
這個傳統就連現在的諾德王國也在遵守,每一次諾德王國的軍隊出戰前,都有一支將近千人的隊伍負責從北海取來海水,隨著大軍行走。
“沒有經過海神祝福的靈魂將會在世間游蕩。”諾德古老的諺語影響著一代代諾德戰士。
“你為什么要向那個肥頭大耳的蠢蛋合作這種毫無意義的比賽?”希莫斯終于關不住自己的好奇,自他第一次見邦克殺人起,就很想問他為什么要到薩蘭德,為什么要到羅多克,為什么要到亞倫。但出于對邦克力量的恐懼,對傳奇的敬畏,他一直沒有膽子問。現在卻是個好機會,因為根據希莫斯有限的關于諾德人的傳統的知識,諾德戰士是不會拒絕回答與自己共浴的諾德人的問題的。
邦克并沒有睜開眼睛。他輕輕地額首,表示他已經聽到了這個問題。
“為了雷克斯的頭顱。”他的回答簡潔有力。希莫斯卻被這個答案打得半晌沒有回過神。邦克略作不滿地用手掌擊打著墻壁,提醒希莫斯趕快澆水。希莫斯如夢初醒般地提起水桶,繼續往邦克的頭上灌下。
下午的比賽和上午并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邦克揮舞著巨劍,如同一個老道的農夫用鐮刀熟練地收割麥子一般,斬下顆顆人頭。
這一場競技似乎已經變成了完全單方面的殺戮表演。即便如此,對競技早已挑剔得在雞蛋都能挑出骨頭的亞倫人來說,這也是一次終身難忘的經歷。
在亞倫的記憶中,算上傳說的時代,除了亞倫的筑城者,也是所有羅多克人共認的祖先,熊奶喂養大的烏斯倫亞在落城大會上一人獨戰百余人的傳說外,從沒有任何一個人見過或聽說過有誰能如今天競技場上的那個諾德人一樣獨戰群雄,更何況他還堅持了這么長的時間。
卡洛爾卻想著另外一件事。他是一個維吉亞人,一個曾與諾德人作戰三年的維吉亞人。他見識過諾德人的蠻力,他們的耐力,以及他們的殘忍,他曾經親眼見過一支被包圍的諾德十人小隊面對十倍于已的維吉亞軍隊毫無懼色并組織反擊,那些諾德人尖叫著沖向面前的維吉亞人,然后被弓箭射成了篩子。
即便如此,他們扔出的斧頭還是造成了十余個維吉亞人傷亡。那支維吉亞部隊的指揮官正是今天坐在執政座位上的卡洛爾.烏里寧。他對他的士兵們感嘆過諾德人面對死亡毫無畏懼的精神,也嘲笑過這些諾德人采取的戰術。無根的游擊戰術不可能贏得戰爭,而這些諾德人卻還在堅持他們當海盜是那種打家劫舍時所形成的的風格。
一直到遇到諾德人真正的主力前,卡洛爾都在于這些名義上的軍隊實際上的強盜作戰。他一度認為諾德人之所以能在大陸上立足并奪得了一大片土地,完全是因為他們的勇猛,以及當時的維吉亞和斯瓦迪亞內外交困導致的國王們疏忽大意。
直到在杰爾博格堡外,他看見了真正的諾德軍隊:在風中獵獵作響的鐵灰旗下,諾德戰士們身著鐵灰色的鎖甲,帶著鐵灰色的鋼盔,握著鐵灰色的劍,舉著鐵灰色的盾牌,幾百個這樣的戰士聚集在一起,連天空都給映成了鐵灰。然而令艾雷恩感到恐懼的不是這些整齊的裝備。只要有錢,一群農民也可以打扮得光鮮亮麗,整齊劃一。但他們鐵灰色的臉卻不是有錢能刻成的。這表明這些戰士受過嚴格甚至殘酷的訓練,他們不會因為戰勝而自喜,也不會因為戰敗而氣餒。這些人已經褪去了海寇時代的那種為財而狂熱的作戰目的。這些人作戰不會為財,不會為色,只會為人——為他們的主人。
那天艾雷恩終于明白了為什么諾德人能在短短的幾年內擊敗斯瓦迪亞,威脅維基亞。那些如烏云一般的戰士是他見過的最可怕的戰士,他們舉著盾牌,冒著箭雨,僅僅一次沖鋒,就沖垮了維基亞人精心構筑的第一道防線。后續撲上來的諾德人雖然裝備雜亂,卻更加的狂熱和英勇。那一天,維基亞損失了兩千人。艾雷恩所率領的百人隊也近乎全軍覆沒。如果不是維基亞的援軍來得及時,恐怕艾雷恩早已淪為諾德人的斧下鬼了。
“如果說大陸上還有比羅多克人瘋狂的人,那一定是諾德人。”戰后維基亞軍團的指揮官對艾雷恩說道。這個被艾雷恩稱作“父親”的人進而對比道:“如果說格雷恩沃德教會了羅多克人怎么打仗,那么拉格納就是教會了諾德人怎么成為一個合格的軍人,并鑄就了一支更高標準的軍隊。”
現在葛瑞福斯也要做這件事。一件沒有人希望他做成的事。如果有一天,瘋狂的羅多克人擁有了嚴格的紀律性,那將是整個大陸的又一個災難。雖然卡拉迪亞的災難太多,并不在乎多添一個,但對于國王們而言,有什么能比得上實實在在地威脅到他們的寶座的災難更大的呢?
所以各國紛紛派遣了各色人等涌入羅多克。他們之中上到貴族下到自由民,但凡能起到哪怕微小如塵的作用,都被國王領主們送到羅多克來。
比起那些人來,艾雷恩更有理由來到羅多克,來到亞倫。他算是半個羅多克人,他的生母是亞倫高地最大的貴族家的女兒,她的家族世代在亞倫議會里享有尊席,近一百年來,亞倫有一半的執政出自這個家族。而且現任的亞倫執政格特拉斯是沒有兒子的。
盡管以民主著稱,但在羅多克人的觀念里,女人最大的作用是生育兒子,操持家務;貴族女人多了一項權力:舉辦宴會。沒有人希望女人們參與政治,選舉執政時也沒有任何一張票從女人手里投出。
然而這并不是說女人就不能參與政治。恰恰相反,在羅多克,在亞倫,貴族的夫人小姐們參與政治的深度高于大陸上其他國家的女人。相比其他國家的貴族女人,她們擁有更大的行動自由,擁有更大的財政權力來舉辦更加豪華的宴會。她們在宴會上互相交換著家族的情報,互相審視著各個貴族家族中未婚的男女,為他們張羅著一場有利于兩個家族的婚事。在亞倫有一個奇怪的風俗,十五歲之前的未婚男女的婚事,是由他們的母親決定的。在這個層面上說,她們的影響力和權力比在外面光鮮撐門面的男人要大得多。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