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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兩個多嘴多言的賤婢拖出去打死!”
慈安宮中,隨著一聲瓷器落地的脆響,一個年長婦人的呵斥聲自宮室中響起,聲音雖然不高,卻帶著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威嚴。
而在慈安宮門外,此時卻遠遠的走來了幾個宮裝女子。
為首的女子看上去約摸三四十歲的年紀。
白皙的皮膚,身段兒微豐,眉眼秀麗,卻也掩蓋不住面上那淡淡的歲月紋路。
倒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一身素雅的穿著,看品階樣式,還是高位妃子的裝扮。
那女子套著護甲的白嫩雙手,搭在身側年輕宮女的手臂上。
一路行來,步態優雅端莊,再加上面上帶著的微微笑容。
更顯得整個人如沐春風,隨和可親。
眼瞧著到了慈安宮外。
隨侍宮女的眼角已經掃到,自不遠處的角門里,有幾個健壯太監,拖出了兩個披頭散發手腳被捆的宮女。
“娘娘。”
隨侍宮女的腳下微微一頓,不由得壓低了聲音輕輕提醒著主子。
被稱為娘娘的女子,眉眼微抬,亦是瞧見了這一幕,但面上神情未變。
反是上前一步,走到宮門前,向守在門口前的小太監,和氣地問道。
“勞煩小公公通報一聲。麗妃來給太后娘娘請安了。”
她話音才落,旁邊的宮女就趕緊拿出一個小荷包,悄悄地塞進了小太監的手里。
小太監只覺得那荷包輕飄飄的。
想來,定是塞了銀票之類,不由得心中暗喜,面上卻不動聲色,恭敬地向麗妃行個大禮。
“麗妃娘娘請稍等,奴婢這就去向太后娘娘稟報。”
麗妃微笑的輕輕點頭。
果然,不過半炷香的功夫,小太監便腳下生風的趕過來。
“麗妃娘娘,太后娘娘宣娘娘進去。”
麗妃走進偏殿,正瞧見太后在一張軟榻上半躺半靠著,面上神情怒意未消。
麗妃上前恭敬無比地見了禮。
太后聲音不冷不熱的。
“起來吧。”
“臣妾聽聞太后娘娘有些不快,便趕緊前來探望,太后娘娘實乃是萬金之體,可千萬要保重才是。那些個閑言碎語,太后也莫放在心上,莫要氣壞了自己身子啊……”
太后冷哼了一聲,“怎么能不氣?”
也不知道是哪個作死的,居然敢挑唆自己宮里的小宮女在背后說什么慧星凌月那天,正是瑞君王進宮之時?
這不是把禍水往哲兒身上潑么?
雖然皇上眼下還沒有什么舉動,但心里未必不會存下疙瘩。
而且真的有什么舉動的時候,那就晚了!
可將自己的慈安宮翻了個遍,也不過就是查出了這兩個小宮女。
除了發現他們所住的房間里有不少來歷不明的財物,明面的什么線索也沒有發現。
那兩個小宮女又怎么拷打也不肯開口。
太后此時心中恚怒,不光是因為瑞郡王的事兒,還是生氣自己宮中不知何時多了兩個這樣死硬的釘子。
麗妃溫婉地勸著太后,聲音如樂曲一般,柔和而親切。
“太后娘娘莫要生氣,那都不過是謠傳而已,皇上不會相信的。再說有太后您在,誰又敢真的對瑞郡王不利不成?”
太后面色似乎和緩了一些,但仍然心中不悅。
哼了一聲道,“現下是我這老婆子活著,若是等到……”
后面的話還沒說完,麗妃就趕緊賠笑道,“太后娘娘您這是被所著了才會想這些。有您這定海神針在宮中坐鎮,那才是大福氣,我們這些人的心中啊,也都有了底氣,遇事才能不慌呢。”
這話拍馬屁可謂拍到了正點上,太后眼角瞄了麗妃一眼,心中頓時舒暢許多。
“嗯,還是麗妃這話說的順耳動聽。”
話說當今皇上身邊這些后妃們,能被太后放在眼里的也就是皇后和四妃了。
不過皇后主理后|宮,每日繁忙得很。
其余三妃也都是有自己的子女的,也算是有事要忙。
而麗妃因為膝下沒有子女,年紀已老大不小,算是年老色衰無寵了,每日里有大把的閑暇時間,比起他人來,往太后這里跑得更為勤快。
麗妃謙遜一笑,曼聲說道。
“太后娘娘心里若是不得勁兒了,可不能憋在心里,一定要說出來,才有益身心,哪怕是想打想罵了,也要把這股勁兒發出來才好。比如說臣妾在這兒,太后有什么不痛快的?跟臣妾說說,哪怕是罵臣妾一頓呢!”
太后倒被她逗笑了。
笑罵道,“好一張油嘴,無緣無故的哀家罵你做甚?”
麗妃乖覺地上前來,動作輕柔地給太后揉著肩膀。
“臣妾在宮里也沒什么事做,可不是就常常到太后這里來討嫌么?太后娘娘若是煩了臣妾,只管打罵,那也是臣妾的榮幸。”
太后的眼睛微微瞇著,唇角不由得泛起一絲笑容。
二人說話速度變的悠然緩慢。
“你倒是個有孝心的,說起來,你上回牽頭給哲兒辦的那件婚事兒……”
麗妃心中就格噔一下。
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豎起兩只耳朵聽太后說的下文。
“你的本意是好的,只不過,我倒是聽說,那天才發現,石家的丫頭,有些不大妥當?”
不單是石小姐不大妥當,就是在婚宴時,三皇子突然發作,結果最后,弄得三皇子失敗身死。太后也是心中難受。
畢竟就算是太后不大喜歡三皇子,但也是自己的親孫子啊。
麗妃一聽這話,手上動作便停了,趕緊向太后面前跪下請罪。
“這卻是臣妾的不是了,只想著挑命硬能享得了王妃之位的福份的小姐給瑞郡王,卻沒想到讓空遠大師看了,好些人中才挑出那么一個來,本以為是樁好姻緣,哪想到會發生那么多的事?”
“這可不都是臣妾的錯嗎?臣妾任憑太后娘娘責罰。”
太后緩緩睜開瞇著的雙眼,看著跪在下頭的麗妃。
仿佛驚訝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似的。
“快起來,哪里是你的罪過?”
說著不動聲色地朝著旁邊服侍的宮女們使了個眼色。
麗妃順水推舟地隨著宮女的攙扶起了身。
“莫要動不動就跪的,坐下陪老婆子說說話。”
太后雖然才跟麗妃說了這半柱香的工夫,果然已經覺得心情有所好轉。
麗妃就坐在太后身側。面上是恰到好處的微笑。
“謝太后不罰之恩。”
太后恍若自言自語地嘆氣道,“哎,那孩子也真是命苦。”
麗妃眉梢微不可見地挑了一下,笑著向太后道,“太后娘娘,臣妾倒是有個想法。”
太后看了她一眼道,“說說看。”
麗妃道,“當初瑞郡王小時候不是請空遠大師瞧過八字嗎?那個時候空遠大師也沒說過瑞郡王是,是災,……”
后幾個字,麗妃說的含含糊糊,不過太后自然心里清楚。
太后心中就是一動,
“你是說,請空遠大師來瑞郡王辟謠正名?”
麗妃點頭笑道。
“可不是嗎?空遠大師給瑞郡王沒挑個好王妃,就該讓那老和尚再出把力。”
“什么老和尚,打嘴!”
太后笑著嗔了麗妃一句,心中卻開始思量。
這個空遠大師名頭在本朝頗為響亮,說是國師也不為過。
若是能得他的一句辟謠。
自然對瑞郡王大有好處。
“嗯,你說的倒也是個辦法,待哀家好好想想。”
太后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因為有了應對之策。太后的心情又好轉了些。
麗妃又趁熱打鐵說了不少逗趣的話,惹得太后難得地笑了幾回。
麗妃大約在慈安宮呆足了半個時辰。
瞧著太后精神短了,這才辭了太后,帶著自家侍女出來。
回到麗妃所居的景福宮。
貼身侍女伺候麗妃換了外頭的大衣裳。
又捧了一盞雪蛤燕窩湯過來,服侍麗妃喝了。
麗妃此時也像太后那般,半躺半靠在一張貴妃榻上,全身隨意而放松。
由著面前的,貼身侍女給自己輕輕捶著腿。
在這景福宮里,她就是最大的主子。
捶腿的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舒服得麗妃漸漸的瞇起了眼睛。
她進宮二十多年,身邊的宮女換了不知多少。
倒是這個名叫春燕的,待在自己的身邊時間最長,也最得自己的歡心。
麗妃用眼角余光撇了春燕一眼。
這宮女已有二十多歲,雖然若是談婚論嫁這樣的年紀已經算是老姑娘了,不過眼下,春燕正是面貌姣好芳華正盛之時,那身段兒該凹的凹,該凸的凸,眼角眉稍,已盡顯女子風韻。
麗妃心中微微一哂,又閉上了眼睛。
“娘娘,今天早晨,忠勇伯夫人遞話進來,想進宮來求見娘娘。”
麗妃眉頭輕挑,唇角向下微微一撇。
“不就是,心里覺得虧了唄!本宮不見!”
上回瑞郡王大婚,忠勇侯家貼了石錦書不少,又出錢又出力的。
結果那石小姐成婚當日就鬧了那樣一出洋相,后來悄沒聲的進了王府,現下還無名無份呢!
這忠勇侯府全家可不是都拍著大腿,直叫虧嗎?
一群目光短淺的家伙!
麗妃昏昏欲睡時還在心里暗罵。
這宮里的女人們,別人的娘家都是盡力幫襯。只有自己的娘家,是半點兒也使不上力,拖后腿倒是很在行,也就是石小姐成婚時,出了一把力吧。一見不好還要唧唧歪歪成這樣!
真是難成大器!
眼瞧著麗妃閉目養神,呼吸平緩,顯然是睡著了。
侍女春燕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外間諸人正各司其職。
一個灑掃上的小宮女抱著掃帚,躲在角落里,艷羨地望著春燕的背影,悄悄地跟另一個同伴咬耳朵。
“春燕姐姐真厲害!”
哪回娘娘睡眠不好了,都是春燕姐姐在旁伺候著,很快就能奏效。難怪能成為娘娘身邊第一人呢。
“春燕姐姐身上總帶著好些一般的貴人都沒有的好物件兒呢!”
肯定是娘娘見春燕姐姐服侍得好這才賞下來的唄!
“聽說春燕姐姐也快到能放出宮的年紀了,不知道她舍不舍得走呢。”
“要是我才不舍得呢。好不容易才當了威風的一等宮女,出去了可就什么都沒了。”
“那她總要出宮去跟家人團圓吧?”
“咦,你不知道么,春燕姐姐家里早就沒人了,聽說是荒年的時候都餓死了。”
“那,那總要出宮去嫁人吧?”
“這倒是……要是咱們娘娘膝下也有皇子就好了,鐘箤宮的藍月,神秀宮的暖香,都是進了皇子府當妾室呢。”
當然了,藍月跟了三皇子,此時三皇子府的一大堆家眷被圈禁,藍月的下場也并不好就是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