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陶氏和曹氏拿著周副將留下的書信,整整哭了一宿兒。他們看著何歡房里的燈滅了又亮,亮了又滅。她們不敢去敲門,更不敢睡覺,生怕何歡一時想不開。
**的鵝毛大雪,把整個薊州城裝點成了銀白的世界。陶氏和曹氏聽到開門的聲音,趕忙打開房門,被迎面撲來的寒氣凍得打了一個激靈。她們打了一個噴嚏,轉頭看去,就見何歡正仰頭看著紅彤彤的朝霞。她蒼白的臉頰被朝霞染上了一層紅暈。
曹氏輕輕推了陶氏一下。陶氏上前一步,勉強笑道:“歡兒,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們做了早膳再叫你。”
“不用了,我們一起去做早膳吧。”何歡收回目光,面色如常,平靜地說:“還有幾天才過年,我們趁著這幾天收拾一下,趕在小年夜之前回家吧。對了——”她轉頭對曹氏說:“曹姨娘,你去街上看看,衙差們是不是與往年一樣,幫著大伙兒鏟雪。若是街上能走馬車,我想去一趟林家和沈家。張伯年紀大了,這大雪天的,看來還得麻煩王大叔幫忙雇一輛車。”
“是該去的,是該去的。”陶氏喃喃自語,輕輕嘆一口氣。謝三沒有找到沈念曦,自然也沒找到大韓氏、林諾言等人。如今的林家只剩下癱瘓在**的林老太爺,而沈家只有眼瞎的沈老太太。陶氏再嘆一口氣,試探著說:“算起來,你三叔父也該從大牢放出來了,不知道……”
“三叔父有手有腳,不需要我們擔心的。”何歡舉步往廚房走去。
接下去的幾天。何歡等人忙著搬家,又要顧著林老太爺和沈老太太,幾乎忙得腳不沾地。他們誰也沒有提及謝三,仿佛義軍仍舊在海上打仗,而他們只能默默等待。
小年夜。何歡等人終于搬回了何家。大伙兒齊心協力打掃,就連魏氏也不再挑三揀四,默默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大年夜,何家眾人按照習俗做了一桌酒菜,又包了餛飩,分別給林老太爺和沈老太太送去了一份。
沒有人知道。在此之前何歡對他們說了什么,眾人只看到她遣散了林沈兩家大部分的仆人,只留下幾個老人服侍他們。林老太爺和沈老太太似乎全然不知道兩家只剩下他們,歡歡喜喜吃了何歡送來的餛飩。
深夜,當薊州城響起第一聲炮仗聲。何歡與何靖也在院子里點燃的爆竹。
看著何歡的笑靨,陶氏和曹氏只能深深嘆一口氣,不敢說半句勸慰的話。
正月初一一大早,何家迎來了第一批客人,何柏海帶著兒女前來拜年及辭行。他們決定去北方謀生。
看著何柏海滿頭的銀絲,何歡只是客客氣氣請他們喝了一杯茶,說了幾句吉利話。何欣想對何歡說什么,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跟著父親離開了。
接下去的幾天,何歡除了在屋子里寫寫算算,就是應酬上門的親戚鄰居。偶爾出門探望林老太爺和沈老太太。直至正月初八,街面上漸漸熱鬧起來,酒肆茶莊紛紛開業,何家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林媒婆。
說實話,若不是對方給了大筆賞銀。林媒婆也不愿意大過年的走這一遭。她早就聽說,何家大小姐和謝三爺好得很。都已經談婚論嫁了。她在這時候上門說媒,豈不是討人嫌?可換個角度想想。謝三死了,何歡已經十八歲了,她這也是為了何歡的將來著想。
林媒婆本以為何歡就算只是做做樣子,也會第一時間拿掃帚趕她,畢竟臘月二十四到正月初八不過半個月時間。
出乎她的意料,何家不止請了她入內,還讓她把話說完了。正當她以為這事興許能成的時候,何歡笑盈盈地對她說,她在去年就已經定親了,婚期就定在今年合歡花開的時候。
林媒婆做了一輩子媒人,慣會察言觀色。她立馬明白過來,或許陶氏等人希望何歡另嫁他人,才會對她禮遇有加,但何歡只想借她的口告訴所有人,她只嫁謝三。
林媒婆走了,陶氏目送何歡走回西跨院,默默抹起了眼淚。
曹氏看了看西跨院緊閉的房門,又瞧了瞧淚流滿面的陶氏,想到了自己的十八歲。她明白守著一個不存在的男人生活是多么艱辛的一件事,她后悔了,她不希望何歡將來與她一樣后悔。
“大太太,謝三爺留下的書信呢?”曹氏詢問陶氏。
“你想干什么?”陶氏依舊在抹淚。這些日子,所有的事都是何歡在拿主意,沒了她,她壓根不知道以后怎么辦,可她不希望何歡當一輩子老姑娘。
曹氏再次看了看西跨院的房門,嘆息道:“大太太,您也覺得林媒婆說的人不錯吧?大小姐十八歲了,再說很多人都知道她和謝三爺的事,錯過了這次,以后恐怕再沒有這么適合的人。”
陶氏默默從抽屜中拿出謝三的書信交給曹氏,又忍不住叮囑:“你不要把話說得太重,這會兒她心里指不定多難過呢。”
“我省得。”曹氏點點頭,拿起厚厚的信封,大步流星走向西跨院,推開院門徑直走了進去。
“曹姨娘,你有什么事。”何歡從書桌后面抬頭。
“大小姐,謝三爺已經死了,死了!”曹氏把信封重重撂在書桌上。
何歡抿嘴看她,并不言語。
曹氏走近一步,指著信封說:“我沒讀過書,都明白信上的意思,你難道不明白嗎?謝三的意思,如果他死了,你可以另嫁他人……”
“曹姨娘,請你把它拿走。”何歡的聲音就像是從屋檐的冰凌上滴落的水珠,冰冷刺骨。
曹氏已經豁出去了,扯著嗓子嚷嚷:“就算你再生氣,我也要說。沒錯,我是打過你,罵過你,那是因為我怨,我恨。我心里難受。十多年前,我明知道你父親死了,還是踏進了何家的大門,因為我無處可去,我無路可走,可是你還有選擇。你還有大半輩子!”
“曹姨娘,請你出去!”何歡的臉色愈加難看。
曹氏只當沒聽到,捶著胸口說:“你當守寡那么容易嗎?無論春夏秋冬,屋子里就你一個人,冷了沒人問你。病了沒人知道,有時候就是想找人說句話,也只能對著鏡子自言自語……”
“夠了!”何歡猛地站起身,“他答應過我,他會回來的。”
“他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
“不會的,他找沈經綸,就是想兌現承諾。替我找回念曦……”
“十二月的海水,就算他會游水,也早就凍死了……”
“住嘴!”何歡歇斯底里地搖頭。“他沒有死,他一定正在回來的路上。他答應過我,就一定會做到。”
“他死了,他也不想的。”
何歡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扔向曹氏,大聲叫嚷:“不許你胡說。再過四個月我們就成親了。只有四個月了,我得早些把事情辦妥。我得重新合計林沈兩家的生意,找到妥帖的掌柜。我還得替諾言找一個好先生。替林老太爺找一個好大夫,再給你們盤一間南貨鋪子。你們好生經營著,以后才有銀子送靖弟上京趕考。對了,我已經和沈老太太說好了,她答應讓念曦認我做干娘,我會帶著念曦一塊上京。他答應過我,我們可以收養念曦……”
“大小姐,你醒一醒,謝三爺已經死了,不可能帶你上京,和你成親的!”
“你胡說,我不會相信你的。”何歡用力搖頭,“你們不明白,不,連我自己都不明白……”
“大小姐!”曹氏上前一步,指著桌上的信封說:“讓你另嫁他人是謝三爺的意思,難道你不想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嗎?”
何歡仿佛沒有聽到曹氏的話,她失神地坐回椅子上,喃喃自語:“一開始他雖然救了我,我卻很討厭他。可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每次我看到他,我的心就跳得好快。我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我高攀不上他,于是我自私地對他說,我不想知道他是誰,我和他就是謝三和何歡……
“那段日子我們經常吵架,可是我很高興。我可以對他說任何話,他都會認真聽著,他也會對我說他的心里話,我們仿佛真的只是謝三和何歡。那時候我以為他就像一朵曇花,不會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跡,最多就是讓我記得,曾經有那樣一個他……
“為了念曦,我只能嫁給沈經綸,于是我和他成了陌生人。我以為他回京城去了,可是我卻在陵城又一次看到他。那一天,我們擦肩而過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快死了,可是我忍過來了。我努力逼迫自己忘記他,我以為我已經做到了,結果當我誤以為他快要死了的時候,我才知道,這輩子我都不可能忘記他……
“我做了很多錯事。我一邊說,我只能嫁給沈經綸,一邊貪戀著他的溫柔。我信誓旦旦,我和他是不會有結果的,卻從來沒有真心推開他。無論遇到什么事,我總是第一個想起他。我甚至想對沈經綸說,我不能嫁給他,因為我無可救藥愛上了別人。”
曹氏震驚地看著何歡。屋子外面,陶氏更是泣不成聲。
何歡呆呆地坐著,似游魂一般低語:“當我知道,他可能會抗旨;當我知道,他冒然出海剿匪十分危險,我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就算我死了,他也要活著。我連死都不怕,又怎么會在乎多等些時日。”
曹氏不明白何歡口中的愛情,她低聲嘀咕:“這不是多等些日子,少等些日子,是根本等不到,沒有盡頭……”
“怎么會沒有盡頭呢!今年的合歡花謝了,還有明年;明年的謝了,還有后年。每一年都有花開花謝,每一年都有新的希望。”
“可是……”
“沒什么可是。”何歡逼回眼眶中的霧氣,輕輕笑了笑,“或許五年后,或許十年后,又或許二十年后,當我不再期待合歡花開的時候,我或許會嫁個鰥夫,找個人合伙過日子,至于現在,讓我另嫁他人只會害了別人。”(未完待續)
ps:嗚嗚,我沒臉面對大家。本來昨天已經寫到沈經綸死了,今天寫完最后一段就能放出大結局了。結果我今天左思右想,最后把那段重寫了,一個人在書房,一邊寫一邊哭,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戳中我的淚點,我明明更愛謝三的。唉,總之寫完沈經綸的死,我完全沒辦法繼續碼字。我現在也不敢保證,明天一定能把最后一點寫完,現在就像是抑郁癥了。。。
好奇沈經綸怎么死的同學,可以去渣浪看,我被其他作者插刀無數,唉
緊張時放松自己,煩惱時安慰自己,開心時別忘了祝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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