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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陰暗臟亂,但不是廢棄破廟那種積滿灰塵的樣子,而像住了一個懶人從來不打掃擦洗的景象。
“這廝沒用,留不得。”李都頭冷冷道。
另一個漢子道:“把他兒子殺了,還有他家的婦人長得雖丑了點,不過咱們許久不沾葷腥……”
斷了左手的盧漢子臉都變了,見這三個人長得五大三粗,翻臉后面目兇狠,盧漢子恐懼異常,哀求了一陣,忽然想到了什么:“我雖不懂,但知道孫坊頭住在哪……”
“哦?”李都頭看著他。
盧漢子道:“以前我還在作坊里干活時,孫坊頭就是咱們第六坊的坊頭。作坊里的那些玩意是怎么動的,他都知道,還會時不時指使大伙兒修繕、換部件。幾位大爺想知道怎么造甲,只要抓了他,一定能做出來!”
“他住哪?”李都頭急問道。
盧漢子答道:“也住在鎮里,帶了家眷的工匠都在那邊居住,工坊里太吵。”
李都頭聽罷遞了個眼色,旁邊的一個漢子找出一把弩來,另一個將一把短刀藏進懷里。李都頭冷冷道:“最好規矩點,不然休怪老子手下無情。”
幾個人在破院子里待到酉時,然后膽大地帶著盧漢子去了南邊的市集。到地方時太陽已落下了地平線,市集上亂糟糟的燈火明暗不一。各街口也設有官鋪,里面有官差和士卒,但市面上沒人鬧事,便沒人特意盤查。
李都頭觀察了一番氣氛,覺得問題不大。盧漢子昨夜出門飲酒未歸,但他這樣身份的人消失,急的恐怕只有他的家眷,在地方上還驚不起浪子。
有盧漢子的指印,李都頭等人趕著馬車來到了一座新修的宅子門前。這宅子比一般的房屋要大,還有院子,著實像是個頭目住的地方。
馬車上一個漢子沉聲道:“是否讓這廝去敲門,問問人在不在?”
李都頭道:“不必了。那姓孫的總歸要回來。一共四個人,其中的漢子就是孫坊頭,還有個幾歲大的男童,一個婦人、一個老仆。你留下看著馬車和這廝;咱們翻墻進去,除了孫坊頭和那男童,別的二人見著就先殺了。”
旁邊的漢子道:“婦人應是孫坊頭之婦,咱們要殺他家眷?”
李都頭冷笑道:“一個婦人,殺了便殺了,今后孫坊頭若去了北漢國,另外給他找十個八個年輕貌美的;他不會死了婦人就和咱們勢不兩立。那男童卻不能殺,斷了孫家香火,到時候會比較麻煩。”
幾個人商議妥當,李都頭便與一個拿弩的部下向院墻邊摸去。李都頭此時一點都不害怕,他是趙匡胤部下的親兵武將,久經沙場殺人無算,這種勾當他確實沒干過,但在他眼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覺得挺容易,心道只要謀劃得當,干得神不知鬼不覺,一走了之哪里抓老子去?
李都頭到了東京后事兒干到現在,覺得作奸犯科挺容易,感嘆那些被官府抓住的人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太笨太傻了,不懂謀劃。
二人輕輕松松就翻過了院墻,剛剛跳下來,突然“汪”地一聲,倒把李都頭嚇了一跳。只見一只黑狗叫著撲來,卻被一根系在樹上的繩子拽住,在那里汪汪大叫。
“嗖!”一枝弩矢飛了過去,非常準,那狗立刻就倒地,四腳抽搐起來。
這時一道門響起了“嘎吱”一聲,便見一個老婦提著燈籠探出頭來,很快就發現在站在墻邊的李都頭等人。老婦先喊了一聲:“是誰?”
拿弩的漢子急忙取了一根弩矢,忙著上弦。李都頭提著短刀便沖了上去。老婦這才反應過來,驚懼地大喊:“有賊人!”
操!李都頭聽到喊聲額頭都黑了,娘_的這事兒弄糟了!這地方有官鋪的,等官差過來,如何得脫?
李都頭沒多想,飛奔追了上去。那老婦跑得慢,頃刻就被追上。李都頭二話不說,上去準確地捂住老婦的嘴臉,手起刀落,一刀就刺進了她的胸口,然后手一放,讓她撲倒在地。
就在這時,一個比較年輕的漢子從里門走了出來,看到李都頭手里血淋淋的刀,愣在了那里。后面堂屋門口,李都頭的部下也追上來了,拿著弩對準那漢子。
“別亂殺!”李都頭道。
拿弩的漢子道:“別亂動,不然老子一箭弄_死你!”
不多時,一個婦人也走出來了。拿弩的漢子轉過方向,“砰”地一聲弦響,婦人哼都沒哼一聲,眉心插著一根弩矢便仰倒下去。那被嚇愣的年輕漢子應該就是孫坊頭,見此狀況瞪圓了眼睛看著那婦人。
李都頭提著刀奔上去。孫坊頭被嚇得倒退了兩步,背貼在了墻上,驚懼道:“你們……何人?為何害我?”
李都頭二話不說,拿帶血的刀抵住他的脖子:“我叫你作甚就作甚,不然就是死!走!”
二人押著孫坊頭急急忙忙地退出堂屋,徑直出院門。剛出門來,只見一個婦人正在門外探頭探腦地瞧,李都頭轉頭一看,部下的弩上沒有弩矢,那孫坊頭的膀子被反在后背。李都頭立刻沖了上去,婦人叫了一聲轉身欲跑,馬上被掐住了脖子,李都頭一刀就往其胸口上刺下。一刀斃命,十分準確。
李都頭罵了一聲,“你趕緊把那廝弄馬車上去!”
“喏。”部下推了嚇得目瞪口呆的孫坊頭一把。
李都頭拽住尸體的膀子,往孫家院門內拖。剛出來就看見兩個人影正從巷口走來,他不敢逗留,趕緊上馬車,一掌將孫坊頭劈暈,對前面趕車的漢子道:“快走!娘_的弄成這樣……”
正在作坊區的昝居潤聽到事兒,便覺不對勁,連夜騎馬過來。昝居潤是客省使,造甲本來和他的職務毫無關系,不過他對新甲十分有興趣,幾次改造新甲的設計。最近他又突發奇想,認為板甲鍛造得快、連接活動部位的鎖子甲用手工造得慢,想重新用皮甲鑲嵌以更快地鍛造出一些盔甲。所以正留在作坊區。
他趕到市集上,見到了一個皂隸頭目,問道:“派人去追兇犯了么?”
頭目回應了一聲。
昝居潤便趕著先去兇案現場,在那里找到了弩矢兩支,分別在一個婦人和一條狗身上。弩矢射得非常準,都是只中頭部;還有被殺死兩人,都是一刀斃命。昝居潤頓時說道:“兇犯絕非一般人。”
就在這時,一個官差抱拳道:“昨日還有一事,一個婦人來官鋪報官,說她的漢子前夜與人出去飲酒,至今未歸。卑職問了一番,說是個工坊里傷殘的工匠……這種事畢竟不太管得過來,卑職當時沒太留意,便叫她回去再等等,興許漢子就回來了。”
昝居潤踱了兩步,下令道:“王署令,你立刻回工坊區,簽押朱砂咨文,調駐守工坊的將士分別前往黃河各渡口,守在渡口,嚴查北渡的人!”
甲坊署令王弘小聲道:“發生了兇案,開封府知道來查。咱們這樣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開封府當然要管,但現在咱們要不計代價做好應急之事。”昝居潤一臉嚴肅,沉聲道,“瞧這狀況,萬一是敵國派來的奸細,把咱們的造甲之術竊取了,事關重大!”
他又對一個綠袍官兒道:“你派捕快官差,在市集上查訪蛛絲馬跡,有沒有可疑的人與那傷殘工匠來往,若有目擊人證,把畫像畫下來。”
昝居潤在那里來回踱著步子,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但他是客省使,根本管不了那些負責緝拿兇犯、或是駐守關口的官兒;連與他熟悉的甲坊署令王弘也沒權限,手里只有少量開封府調給他們駐守工坊區的人馬……這事兒最少要開封府府衙里的人出面,才能展開全面搜捕。
開封府的人,昝居潤不熟。但他認識更厲害的,那就是當今天子郭紹、以及郭紹的心腹幕僚左攸。昝居潤退出兇案的地方,說道:“我去寫急報進城,呈送樞密院;然后去夜訪太常寺左少卿。”
眾人一聽都是一些地位很高的官署和人物,個個肅然起敬。
昝居潤拿了印信,徑直就帶著兩個隨從直奔東京城。他交上去印信核對,號稱有急報。他一個客省使也算是朝廷大臣,便坐吊籃進了城池。
昝居潤回家后先寫奏報,叫人送宣德門外的樞密院分司,那個衙門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人當值的……不過通常的急報照樣不能在夜里送進皇城,除非是有敵兵打進中原來了這等大事。
昝居潤接著就去左攸家,連夜去的。哪怕是好友,半夜拜訪也很不妥當,而且左攸也算不上昝居潤的好友,只是認識而已。但昝居潤覺得,這件事非常嚴重,便顧不得許多。
他這時才意識到,造甲坊的保密、守衛十分荒疏,竟讓奸細如此容易得手……不過此前確實沒人去考慮造甲術泄露這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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