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籠罩在這座山中小城里,街邊的石板縫隙里還長著雜草,草葉子上的露水還沒干,蜀地的空氣著實要比北方濕潤不少。
遠遠傳來了雞鳴狗吠。朝陽的光線透過潮濕的霧氣綿軟無力,照射在低矮陳舊的建筑上,郭紹看著面前的光景,倒有種看一張舊照片般的錯覺;那空中飄來的點點花瓣在蒼白的天空上印出來的黑點,如同照片照片曝光的斑點瑕疵。
郭紹和一眾隨從步行走得慢,他正在看這里與別處不一樣的風景。也許這輩子就只到這里一趟,雖然是為了打仗,但偶然稍稍閑下來他還是對風光很有興趣。現代那些人,為了旅游愿意掏出辛苦工作所得的大筆收入來支撐,這本身就是一件有意思的事;這個時代交通不便,旅行更不容易,若不是因為到這里來有正事,郭紹跑來作甚?
一片花瓣飄落在郭紹的肩膀上,他不禁轉頭看,那花瓣落在鐵甲上,卻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郭紹心細,伸手拈起那淺紅的花瓣,看了一番竟認不出是什么花,遂放到鼻子前聞了一下。
郭紹抬頭看空中的落花,這時便見迎面一個小娘輕輕扭著腰走過來。她在東邊,背著陽光的方向,走在紛紛揚揚的花雨之中,這副場面竟讓郭紹微微一怔。
那小娘穿著麻布外衣、戴著帷帽,看不清楚臉,不過郭紹能感覺她正盯著自己看,因為她的頭微微偏著,臉正對著自己。
郭紹眼尖,主要是見識過好些非常漂亮的美女,所以無論女子穿什么,他一眼就看得出來前面那小娘身材很好。在這山區小城里,他在城里路上見到的都是著裝、外貌粗糙的男女,可能是因為長期要辛苦勞作的關系;倒沒料到在這里也能見著讓他覺得不錯的女子,郭紹的眼光已經被那幾個絕色佳人養高了。
小娘子的個子并不高,和北方女子比起來看起來比較嬌小,可能是骨骼小的原因,但是那婉約的扭腰動作已經暴露了她的臀和腿不是一般的樣子。可惜看不到臉。
一行人沒有說話,默默地走了過去。郭紹與小娘擦肩而過,頓時在清風里聞到了一絲很好聞的氣味,不是胭脂花粉的味兒,而是年輕姑娘特有的那種難以描述的氣味……什么處_子幽香郭紹是不太清楚,但十**未出嫁的良家閨女確實有股子特別的味兒;大概是正在育成熟的身體、所以人體激素分泌比較旺盛。
郭紹不是個宦官,當然會有感覺,不過也僅此而已,心里頭有點想法的時候多了、但絕大部分時候人們并不會做任何事。
不過那小娘已經走過了,還回頭看郭紹。郭紹自忖長得一般,不是什么回頭率高的帥哥,這時倒覺得有點奇怪。
“哎呀!”忽然一聲嬌呼傳來。
郭紹轉頭看時,只見那小娘居然撞到了一根樹上,頭上的帷帽也掉了,露出一頭烏黑清秀的秀。“哈哈哈……”武將們見狀哄然大笑。
“笑你_娘,你親娘有啥好看的!”那小娘轉頭惱羞地罵了一聲。頓時她那張臉叫所有人都愣了:腫的。
那么好的身段,居然臉是那副尊容……整張臉都高高腫起,青一塊紫一塊,好像剛被人抽了一頓,而且只打臉。連眼睛都變成了一條縫_兒。她急忙撿起帽子戴上。
羅猛子嬉皮笑臉道:“俺娘要是有你年輕,俺爹以前不得笑醒?臉稀奇了點,擋不住身子年輕吶!”
“唄!”小娘唾了一口,氣呼呼地轉身就走。
另一個部將大笑道:“聲音還不錯,一串兒珠子似的,脾氣真是夠辣,敢在咱們面前撒野,東京的百姓也不敢。”
大伙兒剛剛還比較安靜的氣氛,因為一個女子就談笑起來,果然一群男人在一起,無論什么時候總會有共同的話題。
旁邊還有巫山縣縣令,這時便道:“山野村婦,沒見識,讓諸位見笑了。”
郭紹問道:“你說的那條能去夔州的山路,會不會走那個巫山白姥住的地方過?”
“不同路。”縣令道,“巫山白姥住在白樹灣那邊,離縣城大概也就二十多里,不過山路很難走,一趟去來一天是不夠的。”
縣令說一些小地名,郭紹知道個屁,連方向都不知道在哪里,當下便隨口道,“巫山白姥的名聲傳了方圓好幾百里,連長江中游的江陵府都知道她了,她不住縣城里、住山溝里?”
“說來奇怪,巫山白姥在咱們當地也算有名,不過也算不得什么要緊的人物,倒是在外地的名聲越來越大。”縣令道。
郭紹又問:“她真的醫術高?”
縣令立刻說道:“那是當然,本縣豈能容赤腳郎中坑蒙拐騙?她有真本事,據說白家的醫術傳了幾百年、積攢很深厚,而且醫術傳男不傳女;不過到了巫山白姥……嘶,平素都是說她名號,下官也沒注意她叫什么名兒……到了巫山白姥這一代,白家斷了男丁,只好傳給了長女。”
“既然敢稱姥姥,那應該年紀不小了?”郭紹一面向北城走,一面和縣官閑聊。
縣官尋思了一會:“不大,可能不到三十歲。以前她嫁過人,被休掉大概也就五六年時間罷。”
“被休?”郭紹好奇道,“為何被休了?”
縣官皺眉想了想:“下官在巫山縣干了三年,很多事也是聽說的。說是她的丈夫去成都府科考、中了進士,文才甚是了得,長得又是風流倜儻,在成都就被那大家閨秀看上了……當時白姥還沒名氣,何況只是有醫術,怎么和人家年輕貌美的大家閨秀相提并論?那閨秀也不可能做妾,白姥的丈夫就休了她,名義是她不守婦道偷人,好像還抓到了什么把柄。
那巫山白姥氣急后,不多久就滿頭白。后來醫術了得,大伙兒誰能保證自己每個三病兩痛?言語之間自然會敬稱一些,‘巫山白姥’的名號大概就是這么叫起來的,倒不是因為她是個老太婆。”
“原來如此。”郭紹笑道,“陳世美的故事,倒是很普遍。”
眾人不知他所言何人,不過也沒細問,或許大概就是和巫山白姥的丈夫一樣的人罷。
郭紹道:“我有個好友,是東京的權貴人物,可能生的也不是什么大病,可東京的郎中就是治不好。要是巫山白姥能治好他,一定給予厚報,將來向朝廷請旨封號、或者出錢替她建醫館,都不是問題。”
“下官已經派人去白樹彎請她了,明日應該就能來。”縣令忙道。
……不一會兒,一行人已經到了城北城墻邊,本來也不遠,從縣衙過來也就兩條街,所以之前郭紹才說想步行走走。
登上城墻,縣令邊指著遠處山坡上的一條窄路:“就是那條路,走6路可以不用過瞿門(瞿塘峽)棧道,而繞行去夔州。瞿門北岸的大山是赤甲山,赤甲山連綿不絕,故長江孔道是其門戶;但赤甲山北驪有一處口子較矮,從巫山縣西北方有路過去,翻過赤甲山后,沿著河谷走就能到夔州。”
郭紹看著那條路,就只能看到山上的一條小路,前面崇山連綿不絕擋住了視線什么也看不到,只好憑想象。
“你想辦法找到走過這條路的人,我派兩個人跟著先探探路,看能不能走通。”郭紹還是有點謹慎。他完全不知道這邊的地形和道路,長江才是最明顯的標識……現在離開長江沿岸繞路,如果過于草率,萬一走不通兩萬人陷在山谷里,怎么向將士交代?
縣令道:“山民不會走那么遠出去,路很難走。下官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些販運山貨的人。”
郭紹點點頭,繼續徒勞地眺望遠處的無數山脈。
縣官又道:“今旁晚本縣士紳帶著百姓來慰勞將士,乃巫山縣士民的一番心意,望郭大帥及諸將士笑納。”
這時左攸說道:“我去看了一番,來犒軍的百姓里有山民,還有不少婦人。將士喝了酒、得提防他們胡作非為,有損主公威名。”
郭紹道:“已經嚴申軍紀,另外派兵當值值守營地,不會有什么事……將士多日勞頓苦戰,打進城里了什么都不準做,正好讓他們大吃大喝一頓高興輕松一下,這是人之常情。”
左攸小聲提醒道:“這地方的人、特別是山民未經教化,比中原的輕浮多了,那些婦人……”
郭紹聽懂了左攸的意思,便道:“昨天我是說了對蜀人一視同仁;但禁軍就算在東京,東京婦人和將士自愿私_通,軍法會治將士的罪么?只要不是為非作歹,咱們哪有閑工夫管那么多。”
左攸聽罷說道:“那倒也是。咱們并未像以前那些亂兵一樣燒殺劫掠,已經很收斂了。”
郭紹點頭道:“善待百姓,主要是一種態度、還有將來的治理策略,起實在作用的東西。咱們又不是在作秀做樣子,非得把自個裝扮成圣人,將士也是人,普通人應該是什么樣子,就讓他是什么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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