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王廣圻發言完畢也退出了銀安殿,他正想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么話時,總理的秘書李子龍將他叫住了,在要他簽名后,一個厚信封交了過來。∑,王廣圻狐疑的打開,只見文件第一頁上有五個大字:地緣政治學。匆匆的,他又把文件塞回信封開始暗忖自己剛才的發言是否有不對的地方,不然總理怎么會讓人送來這個。
王廣圻暗忖時,銀安殿內的發言還在繼續,此時只剩下謝纘泰、章太炎、楊度、岑熾四人。說話的是章太炎,他道:“若說日人如狼,那美人就如虎,德人若為豹,那英人則為狽。現在英日聯盟,即是狼狽為奸,老虎尚幼、且民意難違,所以只能支持我國,以破開狼狽同盟。我們真要是把日人打回原形,其怨恨不說,也將招英法俄三國之忌,歐洲若德奧勝了還好,要是英法俄三國勝了,昔日有三國還遼,那今日必定有三國還琉。美人建議我國搶奪琉球、登陸日人本島之議,實屬挑撥離間之策。
經此一役,日人再難西犯,兩國若是簽訂合約,可在談判時要求琉球獨立,以恢復舊狀。琉球王雖死,但其子還在,即便是僅成為日人之保護國,名義上獨立,也比我直接登陸琉球為好。須知琉球諸島,海波之上,極為渺遠,今占臺澎已屬勉強,琉球即便能占,也極難守。
當今戰局既已如此,要做的當是聯絡日人,開始和談。反正是一邊談一邊打,若他不答應這些條件。那我們可打到釜山做登陸之狀,現在日人陸軍都已圍困。料想其國內即便還有軍隊,也是巡警之類。但真要登陸日人本島與其開戰。那其政府正好可借此綁架民意,所以縱使日人不投降,我們也還是圍困的好。”
“太炎先生琉球之議我極贊同,短期看,英國還是世界霸主,但疲態已現,歐戰過后,更會疲憊不堪,所以我國最需要防的。還是美國。日本削弱太多,對美國最為有利,我國若與其交惡太深,那今日有日英聯盟,明日就會日美聯盟。”章太炎說完發言的就是楊度,他和章太炎在某種程度上是持相同立場的。
“有人說日人與我同文同種,但實際日本國內信服脫亞之說者甚眾,諸人以為日俄之戰乃黃種勝于白種,其實在日人看來是脫亞入歐的黃種勝了白種。日人既然已入歐。那就不能再以黃種之說視之待之。真正有可能與日本交好的原因,就是趁英法勢疲,中日聯合搶奪其殖民地,這是日本所希望的。就是不知我國以后在南洋如何定策…真要是存了心思,那就該放日軍回國,好使其保持實力。以待他日黃種白種之戰。”
楊度的心思和王廣圻是一樣的,不過他這般是直言不諱。而王廣圻則給搶奪殖民地套了個好聽的名義。他這邊說完,謝纘泰問道:“皙子之議甚好。可臺澎朝鮮當如何處置?戰后和談賠款又當如何定奪?再有,若是日本再次在英法等國的挑唆下敵對我國,那當如何?”
“日本和英國類似的,但和英國不同,國內俱是神道教信徒,真要是我國對其仁而不殺,他們是做不到英國那般勢利的。臺灣必定是交還我國;而朝鮮,以大義看,勢必要使其復國的,但復國之后仍可回到當初甲午前之態,為中日兩國控制;琉球其王已十幾年前就死了,王世子現在是日本貴族院議員,之前琉球有自治之想,不過被日本所拒,我們敦促琉球自治便可,不可占領之,實際上我國也占領不了;最后那戰后賠款,我看就將甲午年所賠的那兩億三千萬兩歸還便可,庚子賠款部分牽扯各國,不再賠付便可,其他一切不平等之條款,一律取消便可。”楊度道,他明顯是胸有成竹。
“此戰之后,日本不是瞎子,是人當知西侵已不可能,真正之策唯有南下北上,俄國外東北雖是我國失地,但此地要想奪回不是那么簡單,南下挑戰英法美諸國之前,憑借蒙古鐵路已通,中日聯合先拿戰后虛弱之俄國練手也未嘗不可。俄國遠東之地,主權歸我所有,租權可交與日本,如此日俄之戰其在華利益之補償也是有了。
既定沙俄,那十余年后再南下驅逐英美荷蘭等國,美國勢大不可輕犯,使其中立便可,真要是美國對中日兩國開戰,以其政體,斷斷無持久戰之希望。日本只是一島,海戰如果輸了,那封鎖便可使其投降,可我國地大物博,即便占了沿海,也還有內陸。美國人口一億不到,真要是舉國來犯,犧牲之慘烈其國內議會斷無同意之可能,所以菲律賓我們不動,只驅逐英美荷蘭諸國便可,甚至以美國門戶開放之策,碰上犯傻總統還會支持我們驅逐英法荷蘭等國……”
楊度一句犯傻總統,在座諸人都笑了,謝纘泰笑問道:“你說哪個美國總統是犯傻的?”
“依我看,當今威爾遜就有些犯傻。支持我國戰勝日本便是不智,此戰之后,我國民士氣鼎沸,復興指日可待,中國不崛起還好,一旦崛起,整個東亞乃至亞洲勢必成為我國之勢力范圍,這雖然打擊了日本、驅逐了英法,可對其介入東亞反而不利。”楊度道,“當然以琉球、朝鮮挑唆中日兩國相斗是他的補救之策,可若是我們不上當,那美國終究會有一日后悔的。”
楊度說完,也就謝纘泰、岑熾兩人沒有說話了,見謝纘泰笑而不語,岑熾清咳之后道:“我之認為,若我國實力未超英法者,那日本是斷不會對我國友好,也不會與我國合謀奪取南洋。北進搶奪俄國遠東是好,但唇亡齒寒,英法必定不會坐視不管。此戰之后。我國對日本即便再仁慈,新上臺的日本內閣也會學歐洲英人之策。局外中立,再與英法結盟以抗我國。
以英國立場試想。東亞雖失,但還有印度,以保全印度計,將幾塊殖民地轉交日本又如何?畢竟我國才是死敵,日本只是協從。一旦如此,中日之盟,便會轉變成英日法俄之盟。我國與日本結盟,與英法與日本結盟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國不能將本國土地交與日本。但英法卻可將南洋殖民地交與日本。
此戰過后,日本陸軍必定衰弱,但海軍實力卻是無損的,而海軍又正是其保衛英法殖民地之保障,且大戰之后,不管對我賠款多少,日本都急缺資本,英法若是能適當資助,那彼等之間的關系將更加密切。真要是歐戰長久,日本抽調本國壯丁入歐協戰以做練兵也未嘗不可。要知日本至明治維新起,就已經不再是亞洲之國,而是歐洲之國了。他今日敗于我國之手。其更可能會仇視我國,以今日之敗為恥。”
岑熾一口浙江話,雖然在京多日。但口音依然沉重,謝纘泰、楊度聽的很是不明。可語句不明,但意思還是明白的。今日之決斷。說到底也就是聯日和仇日兩種,之前諸人都樂觀的相信此戰之后,略加示好日本即將對華友好,甚至會兩國結盟一起對付英法等殖民者,但這在岑熾看來完全是一廂情愿。
略略想了想岑熾之意,楊度問道:“那先生以為當如何?”
“我之以為和諸君無異。”岑熾出人意料的說道。
謝纘泰追問道:“先生想法大異我等,為何又說和我等無異?”
“若是沒有美國,那此戰應趁英法諸國無力東顧,恢復琉球,并滅殺其國,即便不能滅殺其國,也當將日本燒為白地,使其十數年內不可再復元氣。可真是如此,那美國就不必再支持我國了,而我國百廢待舉,此戰之后,英法諸國一定敵視我國,要想大建實業,定萬萬不能,也就唯有美國是我國獲援希望之所在。
歐戰之后,我國即便能掙到不少錢,可也要有西洋之技術、西洋之機器才能大興實業,留下日本就是留下美國助我之可能。以今日觀之,沒有二十年,我國萬萬不能挑戰西洋諸國。二十年休養生息之后,日本是與我國聯合也好,是聯合英法諸國也好,都已不再是我國大患,倒是是戰是和,聽之任之好了。
今日之中華,二十年后之中華,完全是不同的。當今之戰,又是實業之戰、機器之戰,我國真正要做的,不是合縱連橫,而是休養生息,夯實基礎。我之提議,撲殺日本撤退之希望后,便與其和談,合約不必太過苛刻,廢除昔日所簽馬關條約,交歸臺澎、獨立朝鮮,償還舊款便可,琉球之事不必多提。二十年后其要戰則再戰,要和則再和。”
岑熾建言之后,也按照慣例退下了,屋內剩下的唯有謝纘泰、章太炎、楊度三人,沉默中,楊銳終于道:“大家看輒任先生所議如何?”
“可行。”謝纘泰道,章太炎和楊度也點頭。“竟成是怎么看的?”他再問。
“我,我對日本素來不信,也仇恨的極深。我的意見是帶有成見的。”楊銳說道,此時香煙被他夾在手中,煙絲裊裊升起,“說來說去,還是發展最重要,沒有工業基礎,一切都是虛的。對日,保留其元氣越多,美國助我就越多,無他,遠交近攻罷了。我們真正要提防是,日美之間和解,這才是自可怕的。”
“日美和解?”剛從楊度說日美結盟大家不在意,但楊銳判斷素來準確,他如此大家都很驚訝了。“日美勢同水火,怎么可能和解?”章太炎問。
“只要我們對美國的威脅超過日本,那么勢必會日美和解。”楊銳道。他是對后世的世界格局印象太深了。“現在看來就是兩個意思,三種方案,晚上討論之后確定吧。散會。”
半個多小時的會議即刻便散了,楊銳雖然沒表示自己是趨向中日友好還是中日敵對,但在心中他對日本的定位卻越加清晰。為了發展,日本是不可太過削弱的;而有外力因素在,日本將很難和中國結盟。比如后世歐盟,衰弱的英國唯有獨立于歐盟之外。才能獲得最大利益,此條也是符合以后的日本。
章宗祥認為日本對華不友好的原因在山縣有朋。可在楊銳看來,只有山縣有朋這樣擴張主義者存在,那么其挑戰英美法荷利益時才能與中國結盟,可這些人偏偏會在戰后下臺。戰后真要是文官政府和財閥獲得國內大權,那日本必定先聯英法、再聯美帝。二戰后,其獲得美帝產業轉移,又將是世界第二經濟大國。這說到底,還是海權和陸權的爭斗,為了遏制大陸國家。英美這樣海權國家必定會扶持些大陸邊緣的島國,使其成為海上力量投放基地。如此,才有日本戰后的繁榮、才有什么四小龍的繁榮,以此看,朝鮮南部最為要緊,卡住這里,中國勢力將直抵日本腹部。
想到海權陸權,楊銳忽然想到了自己那弱小的無比可憐的海軍,當下問一邊的徐敬熙。“巡洋艦隊和鄧子龍匯合了嗎?”
徐敬熙受到的總參轉來的信息很多,但海軍的事情卻是最重要的,楊銳一問他就道,“還沒有。”
“還沒有?”楊銳看向屋子里的座鐘。已經是六點了,他道。“天黑前能匯合嗎?”
“怕是不能。剛才總參的消息說,他們相距還有一百多海里。”徐敬熙說到此神色一暗。道:“巡洋艦隊估計是被日本海軍發現了,南下的去路被堵著了。現在他們正在極力迂回,天黑之后才能向南航行。”
“他們在哪?”楊銳聞言也開始有些擔心。四艘巡洋艦,上面的都是海軍挑選出來的尖子,只要被日本人滅了,那問題可就有些嚴重了。
“在……”徐敬熙指著地圖道:“這里,沖繩縣附近與日本海軍兜圈子。”
“沖繩?”楊銳看著徐敬熙指著的方向,淡淡說了一句,“真要是纏上了,那也要想辦法把人救出來。人比船重要。”
“明白,先生!我會告訴海軍的。”徐敬熙點頭。
太陽落下去的時候,被日軍兩艘巡洋艦在南面堵著、身藏于北大東島近海的巡洋艦隊代司令劉冠雄終于是歇了口氣,前日凌晨決定駛向日本的時候,他便起了不成仁便升官的心思。當然,甲午之仇、民族之義也是使得艦隊官兵聽令東馳的原因,可是民族之義能當飯吃么?日本和滿人無非是一個還未成事一個成了事罷了。滿人坐天下兩百余年,腦后辮子留了兩百余年,磕頭也磕了兩百余年,漢人還不是這么過來了,誰當皇帝不給飯吃、不給官做?
當今之世,其他都是虛的,出人頭地、升官發財最為要緊。朝廷是存在心思打壓海軍中的閩人,比如現在,潛艇部隊里面全都不是閩人,海軍學校里雖說擇優錄取,聽上去冠冕堂皇,前年一考下來,全國二十余省,閩人學生人數還不到兩成,要知道當初全國海軍各學校閩人不占七成也有六成,長此以往,海軍里能只說閩南語嗎?
既然朝廷不想再借重閩人,那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代司令這個位置就要做出些事情給中樞看看,程璧光已死,粵人當中能出其右者再無他人了,說不定自己這代司令的代字回去便去除了……
海籌號艦橋上,與眾人燒香祭拜完媽祖祈求突圍成功之后,劉冠雄看著遠處受傷的海琛號,再次理了一理自己的思路——賭注是下了,若是能活著回國,京里頭總是要意思意思吧。
“子英,海琛號打旗語說鍋爐所損嚴重,航速不能超十二節,接下來該怎么走?”艦隊參謀長鄭祖彝問道。
四個小時前,在奄美大島洋面,艦隊突遇日本海軍千歲號巡洋艦和白秒號驅逐艦,雙方一照面便挨了千歲號一頓炮擊,最南側的海琛最為倒霉,一發六英吋炮彈擊中艦身,副炮炸掉一門,而后一邊靠潛艇掩護,一邊靠釋放煙霧,這才逃了出來,但海籌海琛畢竟是老艦,鍋爐多年得不到保養,是以強壓通風下,海琛號的鍋爐受熱管居然破裂,這真是霉運當頭,閻王纏身,一個不好一千多人都要交代在這里。
“死了幾個人?”劉冠雄想著該如何突破日艦封鎖逃到南面去,但又要顧及著海琛號上官兵的士氣。
“死了三個,傷了七個。還有一個掉海里了,估計也死了。”鄭祖彝道。“林船主現在可是怨氣沖天啊!”
聽聞林葆懌怨氣沖天。劉冠雄只是笑笑,他相信都現在這時候了。林葆懌再怎么有怨氣也要逃出生天再說,他不接這話,而是道:“告訴他們,朝廷在美國新買了一條萬噸多的大艦,離我們還有已不到百余哩,只要我們能到宮古島附近洋面,那事情就好辦了。”
總參的電文是通訊官直接交給劉冠雄的,他這么一說,鄭祖彝馬上道:“真的假的?是美國人遠東艦隊嗎?”
“不是美國遠東艦隊。是我們自己人,只是新艦還沒有入役,對了,叫做鄧子龍號!”劉冠雄補充著,目光只看向發黑天際下幾公里外的海琛號。
“什么?!萬噸大艦?”消息傳到海琛號司令塔,本在唾罵一心想升官發財死全家箍桶匠的林船主立即狐疑道,“真的假的?不會哄老子吧。”
“海籌是這么說的。”大副陳季良道,“說是京里頭剛買的新艦,船名叫鄧子龍號。就在南面百余哩的地方等著我們。”
“鄧子龍號……”林葆懌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面色陰晴難定。他是讀過書的,知道這鄧子龍不單是明朝海軍將領,還是贛人。以此推斷,確實應該是溫樹德那個海軍叛徒為討好當朝總理而取的名。他此時倒沒去想為何海軍買萬噸大艦卻不和艦隊商議,也不抽調官兵去接艦。而是問道:“既然是萬噸大艦,為何不直接前來解圍?”
“這……”陳季良剛收到消息很是振奮。根本沒想這個問題,日本人是知道巡洋艦隊要南下的。現在正堵著南面,這鄧子龍號要是過來,定可以將那幾艘日本巡洋艦驅散。
“這個海籌號倒沒說。”陳季良道,“我們呆在這里越是久,圍的越是死,還是要早些突圍的好,不然……”
“突圍個屁!”林葆懌指著剛冒出來的月亮,“就這么個天,能突圍嗎,一出去遇上那幾艘巡洋艦,其他人能逃,咱們速度慢,一定是死。發信號給海籌,現在鍋爐受損,既然南面有自己的大艦,那就讓它過來接應我們。”
天色已黑,無法用旗語傳遞消息的海琛只能是發燈光信號,收到此信的劉冠雄也不意外,不過總參發來的電報已經明確告訴他,鄧子龍號是一艘飛機母艦,上面只有小口徑自衛火炮,于是他當下就否決海琛的提議,命令其一小時后馬上向南突圍,否則后果自負。
巡洋艦這邊協調好,情況通過無線電直接發送至鄧子龍號上,此時那兩個中隊的魚雷機已經整備好停在甲板上了。雖然航母不能直接北上支援巡洋艦隊,但魚雷機卻是可以出擊協助他們突圍。此時海面風平浪靜,月明星稀,只要運氣不太差,還是能找到那些艦船的,十六架魚雷機就是十六枚魚雷,即便不能重創日艦,也能給巡洋艦創造機會。
“能回得來嗎?”艦長朱天森問向作戰指揮官譚根中校,很是擔心。夜間出航在秘魯時雖然訓練過,但危險性極大,特別是容易迷航。
“應該能回得來。”譚根不動聲色的說道。“我會親自帶著他們飛的。”
“你也去?”朱天森嚇一跳,“你要是去了,出事怎么辦?”
“我為何不能去?”譚根反問,說罷將軍帽摘了下來放在桌子上,“我技術是諸人里最好的,飛行員也是我教出來的,我去了不但能保證大家活著回來,任務也能完成的好。你就不怕他們一去不復返?”
“你!”朱天森看著他輕松的樣子有些生氣,但知道他說的沒錯,有他去中隊飛回來的可能性大的多,唯有嘆氣道,“你去吧,但一定要活著回來。”
“這個放心,算命的說我八十三才死,現在還早的很。”譚根中校笑道,說罷就出去換飛行服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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