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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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云凱的臉上強擠出一抹笑:“表妹,你的心意我領了,只是先請你和丫鬟們出去坐坐,我有一件要緊的話和四妹妹說。”
閔云凱今日的低三下氣,遠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周粟喬有些不知所措,回頭看了看芳菲,見對方輕輕頷首,這才閃身出了西廂。
屋中南北通透,前后四面窗戶大開,在這悶熱的傍晚,清風徐徐,吹去了芳菲因吃云吞而生出的一身熱汗。她手一指旁邊的小圓墩:“坐吧。”
“四妹妹。”閔云凱忽地丟下手里的拐杖,不由分說的就往地上跪:“四妹妹這次一定要救我!”
芳菲忙道:“你先起來,這是干嘛?叫人看見還以為我刻意為難三哥呢!”
閔云凱抵死不肯站起來:“四妹妹還肯叫一聲三哥,可見不是真的惱了我!過去不管多少矛盾,三哥在這兒給你賠罪,四妹妹千萬不要就此忌恨上我。邱家姐妹的事兒都是哥哥糊涂,信了那兩個臭丫頭的鬼話,以為壓住了四妹妹,太太和老爺就能高看我一眼。”
芳菲笑的只見嘴角上翹:“太太和老爺一直高看著三哥你呢!”
閔云凱苦笑:“四妹妹這個時候就別拿話刺我了。你就瞧在三哥我誠心誠意跪在這兒的份兒上,四妹妹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末路逼死英雄漢。
閔云凱自詡為英雄硬漢,卻也被如今的險境逼的節節敗退。剛剛就在客房,他在生死之間徘徊,眼見小命就要休矣,多虧了父親那一嗓子,嚇退了兇手。
他現在才明白,什么榮華富貴,什么加官進爵,在小命面前。都是過眼浮云。
保住自己這顆腦袋,比什么都強。
閔云凱哀求道:“四妹妹,太太最聽你的話,你去幫三哥求一求。叫管家將我送回富春,”他手腳并用,往前匍匐兩步:“我跟你保證,只要送我回去,我今生再也不踏出老家半步。”
芳菲訝然:“三哥這是被誰嚇的,好像還不輕?”
閔云凱貪婪的本性和大老爺如出一轍,要不是真的嚇個半死,他絕不會說出今天這種話。
回老家?
這不是要了閔云凱的命嗎?
“我記得三哥說過,你要在京城立下一番大事業,今后還要大哥哥對你畢恭畢敬。和婕妤娘娘聯手。撐起閔家的門戶?”
“哎呦,我的好妹妹,你就別諷刺我了。”閔云凱急的從地上站了起來,說話就往前邁步:“我再不走,他們真要殺我性命。”
芳菲用手擋在身前。急促道:“你站在那兒別動。”狗急跳墻,她可不敢擔保閔云凱不生邪念。
閔云凱見狀,連忙妥協:“好好好,我不動就是。四妹妹幫了我這一次,回到老家,三哥愿意幫你孝敬鄒姨娘,今后。鄒姨娘就是我的生母,我把她當老太君似的供奉著。”
“三哥不是一直堅信,你的生母是”
閔云凱就怕芳菲說出那幾個字,臉色驟變:“好妹妹,禍從口出,千萬別說。”
屋子前后窗戶都開著。不知多少雙眼睛,多少只耳朵關注這里。閔云凱唯恐秘密別人知道,所以才哀求道:“就因為我知道的太多,所以才有人要殺我滅口。三哥誠心誠意為你好,要想活的長久。就千萬別再提這件事。”
芳菲淡淡道:“我不提,不代表別人不提。旁人我不知,老爺卻一直忌恨這件事。剛剛在前院客房,究竟發生了什么,老爺干嘛口口聲聲說撞見有人要殺你,三哥為何又要欺瞞所有人盡管你咬的死,但是老爺愿意相信嗎?這個家終歸是他在做主。”
閔云凱何嘗不懂這個道理?
但他害怕。
害怕性命不保,害怕兇手卷土重來,害怕影太嬪知道自己并不是她的親生骨肉。
“那,四妹妹給我個活路,只要救了三哥一命,今后你說什么我便做什么。”
芳菲見他又要下跪,頗不耐煩道:“你站好,容我細問你。”芳菲壓低聲音:“究竟是誰還害你,三哥到底清楚不清楚?”
閔云凱難堪的搖頭。
芳菲無奈嘆氣:“三哥這是不信任我?”
“并非不信任四妹妹,而是我”
芳菲冷笑:“你要是不清楚,當時干嘛不和老爺說真話?干嘛當著所有人的面兒說老爺看花了眼?分明就是不敢得罪行兇的人既然三哥不愿說,我不問也罷,只是今后再也不要提‘幫忙’二字。”
“我說我說,”閔云凱遲疑半晌:“那人的臉雖然陌生,似乎戴了面具,但我不會看錯,他,是平南郡王世子郭瀟。”
一定是郭瀟。
閔云凱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九成九不會認錯。郭瀟在老家住了兩個多月,和他也算是相熟,閔云凱一直暗暗羨慕郭瀟生來就是世子的身份,所以常常暗自觀察對方。
他發現,郭瀟有一個特別明顯的印記。
這個人常年練劍,虎口很粗糙,但連著手背的地方卻有一道三寸來長的疤痕,像蜈蚣一樣攀附在手上,十分駭人。
郭瀟在閔家時,總是用細脂擦抹在疤痕上,試圖遮蓋住這道疤。不過就算遮掩,還是被閔云凱識辨了出來,
郭瀟的背后是誰?是平南郡王郭靄。
郭瀟要殺他,實際上就是郭靄要殺他!
“四妹妹你一定要信我。郭家沒安好心,他們”
閔云凱的話還沒說完,周粟喬氣勢洶洶,推門就往里闖。
她單手指著閔云凱的鼻尖罵道:“胡說八道,四妹妹恨你果然有道理,你這種損人不利己的勾當,活該叫人掐死!”
周粟喬揮舞著手要與閔云凱拼命。
此時的閔云凱氣息正是虛弱時,一見周粟喬揮舞著小拳頭,嚇得連忙用胳膊去遮擋。
芳菲搶步上前攔住周粟喬:“表姐!”
“四妹妹你別攔著,我不能叫郭哥哥的英明毀在他手里。”周粟喬要甩開芳菲的鉗制,可手勁兒用了幾次。就是掙脫不開,反而被芳菲拉到了圓桌后。
芳菲冷著臉:“你們要鬧,去院子里,去太太那兒。去老爺面前,我一根手指頭都不攔著你們。可在我這西廂鬧偏不能叫你們如意。”
二人被芳菲這厲聲喝住,都呆呆的望著她。
芳菲叫來門外的紫英和文鳶:“把三少爺扶回去,表姑娘也累了,請她回去,我要見太太。”
閔云凱和周粟喬不知芳菲葫蘆里裝的什么藥,心中惴惴不安。又眼見著她大踏步出了房門,互相也不敢再廝鬧,都翹首往大太太的正房看。
芳菲氣鼓鼓,沿著回廊就來到李氏的房門口。小丫鬟坐在門檻上外的小杌子上翻花繩。瞧見芳菲,立即笑著打簾子:“四姑娘來了。”
芳菲沒做聲,徑直進了內室。迎面而來的寶蓮見她這個模樣,不禁低聲笑道:“誰惹著了四姑娘?”
芳菲揉揉僵硬的臉頰,苦笑道:“我那兒一通的亂。出來躲躲。太太呢?”
寶蓮扭頭往里一使眼色:“陪著大老爺吃了一碗云吞面,大老爺說身子不舒服,歇息在了暖閣,大太太在屋里寫信。”
“是寫給大哥哥?”
寶蓮點頭微笑:“剛剛驛站送來大少爺的信,太太就叫我們都去外面伺候。”
大太太每月都要往富春老家送上三四封信,驛站來往,通訊十分便利。閔云澤的近況。老宅子里的近況,大太太就從這些信件中知曉七八分。
而今大少爺科舉在即,大太太恨不得每日三封信傳給兒子。
芳菲理解大太太的心情,便沒有唐突進門,只叫寶蓮搬了把小杌子坐在簾子外。
伺候的小丫鬟手執蒲扇,時而輕時而重的搖。
芳菲低聲笑道:“你去玩吧。這里我自己歇著就是。”
小丫鬟有些不敢,剛剛寶蓮姐姐叫她在這兒伺候四姑娘,若是跑了,怕寶蓮姐姐罵她。
“不礙事,寶蓮要是問起。便說是我的主意。”
小丫鬟早想去外面跟著翻花繩,一聽四姑娘這樣講,便不再顧慮,高高興興把蒲扇交給芳菲。
窗外已是黃昏,夕陽穿破了云層,將云霞染的火一般艷紅。
余暉無拘無束的灑在屋中角落里,芳菲一面閉眼假寐休息,一面單手搖著蒲扇乘涼。
她的心情也隨著這習習涼風漸漸趨于安靜,手中的動作也越來越慢。
不知幾時,屋中傳來啜泣聲。
芳菲眼皮一動,忽然睜開。側耳傾聽,聲音的確傳自于太太的臥房。
“太太?您睡了嗎?”芳菲試探的低聲詢問,可沒有人回答,哭聲也好似戛然而止一般。
“太太?”
芳菲鍥而不舍,又連問幾聲,都沒有得到回答。她干脆撩開簾子往里進,一進門就瞧見大太太李氏正背對著自己坐在花桌旁邊,袖口淺藏,似在拭淚。
“母親?”芳菲腳步遲疑,沒有立即上前。
大太太也沒有轉身,只是忍著哭腔,勉強鎮定道:“四丫頭,你幾時來的?”
芳菲這才斷定大太太是出了事兒,她立即走上前:“母親,是大哥哥的信里有什么問題?”
大太太的淚珠子再也遮掩不住,啪啦啪啦都掉了下來:“我的兒,你怎么這么命苦!”
李氏伏在花桌上失聲痛哭,袖口中的信箋掉落在地。芳菲撿起細細一讀,短短數句話,卻叫她如雷擊一般,身子搖搖欲墜。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