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小說旗
姜恒為映安大家診治完畢,去尋葉秋鴻和敬民時,見到倆人已經換了衣裳坐在暖閣中吃茶。
只是敬民的臉色不太好看,看起來白的嚇人,坐得也離葉秋鴻遠了些,似乎有些怕他。
葉秋鴻倒是一如往常,看起來云淡風輕,風度翩翩。坐在圓桌前端起一盞香茗,細細地品著,臉上帶著神秘莫測的笑容。
“怎樣?”姜恒問道。
“敬民,你來說……”葉秋鴻斜睨了姜恒一眼,轉過了身子。
敬民聽到葉秋鴻的聲音,噌的一下站了起來,轉身就想往外跑,跑了兩步突然醒悟,又尷尬的坐了下來。
“問……問出來了……”敬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葉秋鴻,見到他背對著自己,大松了口氣。
這官員家的公子就是不一樣,剛剛審了人,這會就跟沒事人似的,該說笑說笑,該吃茶吃茶。可是他滿腦子都是那條露著白骨的大腿,只覺得渾身打顫。
姜恒見到敬民這樣,不由得有些奇怪,遂柔聲道:“敬民哥,問出了什么?”
敬民咽了口唾沫,低聲道:“映安大家是來投你的,可是在路上生了病……然后被人摸清了底細……這些無賴就挾著映安大家來找你,是想弄幾個錢花花……”
姜恒怔了怔,映安是來投他的?可是他和映安并沒有說過幾句話?怎么會投她?
而且映安是官妓,是不許贖身的那種。
她是怎么離開洛陽的?
敬民搖了搖頭,“這個我就不太清楚,只問出了這么多……”
“只能等映安大家醒來之后再說了……”姜恒嘆了口氣。
“等她醒?”葉秋鴻聽到這話皺了皺眉頭,不悅道,“莫非你還要留她在府里過夜不曾?卷個席子扔到府外即可,不過一妓子耳,死則死矣。”
“畢竟是一條人命,豈能如此?”姜恒自小學醫。滿腦子都是救死扶傷,聽到葉秋鴻這樣說,臉上也帶了絲不悅。
葉秋鴻仰起頭看了站著的姜恒,瞇了瞇眼。“將來莫要后悔,方才的話我只說一次。”
說完這句話,也不理姜恒和敬民,低下頭繼續吃茶。
姜恒又問了葉秋鴻幾句,見到他不理人,便轉過頭詢問敬民,“敬民哥,你看怎樣才好?”
“啊?”敬民怔了怔,似乎還沒有從剛剛的驚嚇中回過神來,只是囁嚅的說不成話。“問我啊?我……那就等醒唄。”
聽到姜恒和敬民都這樣說,葉秋鴻重重擱下手里的茶盞,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茶盞的茶托應聲而碎,在圓桌上裂成了兩開。
“原來,卻是我多作惡人?”
說著就撩起直裰的下擺。怒氣沖沖的踏出暖閣。
“阿鴻?阿鴻?”姜恒見狀,急忙追了出去。
倆人一個走得快,一個追得急,轉眼就漸行漸遠,只留下敬民一個人。
一陣風卷著雪花撲到了窗欞上,發出咯咯的碰撞聲。炭盆一明一暗,映照著敬民蒼白的臉龐。
敬民跳了起來。左右看了看,看到暖閣中已沒有了人,大聲喊著山娃子和柳鳴的名字。
喊了兩聲不見回應,只嚇得渾身發抖,怪叫了一聲掀起簾子就往院外跑。
跑了半天,看到有人。才大大的松了口氣。
腦子里,依舊是那塊白森森的腿骨……
敬民打了個寒顫。這輩子,他也不敢惹葉秋鴻……
一大早,雪梅叫來了劉忠。
自從李娟的事情發生后,她越想越不忿。刑氏越是不讓她去找李娟。她越覺得心里跟貓撓一般,非想找她問個明白不可。
她的哥哥哪里不好,就比不得一個無賴了?
若是輸給了讀書人,她還能服點氣,可是輸給了史五四,他算是個什么東西?
劉忠過來后,仔細地吩咐了一番,看到他領命出去。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絞著手里的帕子暗自生氣。
不問清楚,她心里不甘……
雖然現在她礙于身份,不經常出去走動了。可是那些來劉家串門的嬸嬸大娘們,能從她們的眼神看出同情。
無邪和雨燕掀簾進來時,見到姑娘正在垂頭生氣,倆人對視了一眼,默默地做起事來。
“我娘呢?”雪梅抬起頭,看到無邪和雨燕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疊衣裳,開口問道。
“太太去老宅了,夜里大郎哭得厲害,太太不放心,過去看看。”無邪答道。
大郎是敬東和王秀兒的長子,是劉老爺子第一個重孫,自從得了這個重孫,劉老爺子就把一腔心思都放到重孫身上。再也不管家里的事情,一門心事的照顧重孫。
因為老宅沒有長輩,王秀兒坐月子的時候是刑氏親自過去侍候的。所以刑氏待大郎猶如親孫子一般,一聽到他哭夜就急忙過去了。
雪梅聽了這話,站了起來,滿屋子找白紙。
“姑娘找什么呢?”無邪忙問道。
“找張好一些的白紙,剪個小人。”雪梅在她的小書桌旁翻了翻,找出了一張比較厚的宣紙,“就它了。”
說了這話,便坐回了撥步床邊,拿起剪子仔細的剪了起來。不一會,一個小人便在她手下成型。
雪梅以前曾聽過一個說法,若是家有哭夜郎就讓孩子的姑姑剪個紙人,在子時將這紙人頭朝里、腿朝外,放在小孩睡覺的炕邊地上。然后,從灶坑里鏟一鏟子灶灰來,倒在紙人上,用盒子扣好。
第二天打開盒子,要是紙人燒著或者燒沒了,孩子就沒事;要是紙人兒沒燒著,要打發人往紙鋪請“白馬先鋒”。
“白馬先鋒”是一張穿著官服騎著白馬的神仙圖,這“白馬先鋒”請回來后,在孩子炕前的桌子上供半晚,待到子時焚燒,意思是神靈騎著白馬去追孩子的魂魄去了。
她不知道明朝時有沒有這個說法,不過有備無患。
隨便披了件鶴氅穿上雪屐,便招呼著無邪和雨燕出了門。
南河村被掩埋在一場大雪之下。四周白茫茫的。鄉間小路兩旁的樹枝掛著長長的冰棱,雪梅伸出手去,隨手一扯,便帶著整樹的枝條。發出嘩嘩啦啦的聲音。她穿著鶴氅,這時便將身子一縮,整個縮到鶴氅之下,感覺著有冰棱和雪塊砸在背上。等到這一陣過去后,便站直了身子,將鶴氅抖上一抖,跑回了無邪和雨燕的身邊。
“大冬天吃冰棱,這才過癮。”雪梅笑嘻嘻地。
無邪和雨燕也是小孩子脾氣,一人伸手接了一個,放在嘴里咬得嘎蹦直響。等到三人走到老宅門口時。滿頭滿身全是樹上飄落的雪花,嘴唇凍得烏紫烏紫,哈出來的都是涼氣。
“這不省心的喲。”饒氏剛從王秀兒院子里出來,往前院來拿東西,看到雪梅歡快的跑了過來。頓時立起了眉毛。
“瞧瞧你站沒站相兒,坐沒坐相兒,跑這么快做啥?早就和你娘說讓你裹腳裹腳,就是不聽,跟一陣風似的……”
“奶,路上沒人看到,這會都在家里貓著呢。”雪梅笑著走上前。沖著饒氏福了一福。
看到福禮還算規矩,饒氏這才滿意。
“以后你就是少奶奶了,萬不敢像現在這樣。旁的不說,就單說葉家的姑娘,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你天天和人玩在一處,咋就沒學來她的規矩?”
饒氏訓了半天。才發現雪梅嘴唇的異常,再看了看她身后跟著的兩婢,立刻炸了毛。
“你是不是路上偷吃冰棱了?”
饒氏一教訓起人來就跟豌豆大戰似的沒個完,雪梅急忙吸引她的注意力,“奶。我咋聽見大郎哭了?你聽見沒有?”
一提到重孫子,饒氏表情緊張了起來,側身聽了聽,卻沒有聽見什么。
雪梅一臉的嚴肅,“奶,定是大郎哭了,我聽得真真的,那啥,我先去看看……”說了這話,一溜煙的往內院跑去。
“別跑,要慢慢的走碎步……”饒氏伸出手,一把沒抓住,只氣得跺了跺腳。看到前面的雪梅果然放慢了腳步,端莊的走起了小碎步,才露出了笑容。
“我老劉家的孫女,那是一等一的好!”饒氏自夸了幾句,才笑著轉過身,走向了堂屋。
后院的仆婦多了起來,有打掃庭院的,有在鏟雪的,見到雪梅進來,都一一的行了禮。
雪梅端著架子,矜持地點了點頭算做回禮。
順著屋檐往東走,沒幾步就走到了王秀兒的房間。還沒有走近,便聽到里面傳來了麗質的笑聲。
“嫂子你瞧,大郎想咬我手呢。”
“你那手臟乎乎的,別往大郎面前伸,孩子受不得臟。”緊接著,段氏的聲音也跟著傳了過來。
“小妹的手干凈著呢,哪臟了呀?”許是里面的麗質生氣了,王秀兒正在勸她。
雪梅看著無邪挑起了簾子,臉上帶著笑,踏入了房門。剛一進門,便感覺到一陣熱浪撲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無邪和雨燕幫著她把鶴氅脫掉,又幫她將頭發上的雪珠理了理。
弄完了這些,雪梅才覺得身上暖和了起來,急忙走到屋中間的炭盆旁邊烤火。
“是雪梅嗎?”刑氏在屋里好像聽到了雪梅的聲音,忙問道。
“娘,是我。我來看大郎,我身上涼著呢,正在外屋烤火,一會烤暖和了再進去。”雪梅答道。
雪梅在外面烤著火,聽到里面傳來的談話聲,嘴著噙著笑意。過了一會,驅走了身上的寒意,才自己掀起簾子進了里屋。
進了屋,便看到大郎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樂呵呵地沖著她笑。
此時的劉忠,卻是兩眉緊鎖,看著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史五四,恨不得將他活活掐死。
敢給民少爺戴綠帽子,你小子嫌命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