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有禮并沒有慌了陣腳,而是嘆息一聲,對邱大明說道:“別急,你先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大明滿頭滿臉的汗,見蘇有禮一派淡然,心里就沒有剛才的慌張,他一路幾乎是小跑過來的,他弄不明白,上一回也是自己那處出問題,這一次為何又是這般,暗惱自己沒用。
“一直到昨晚還是好好的,今日剛巧村子里有人出門,手頭上有了銀子,就舍得買東西,說到這黃豆,就有人帶他去瞧,說黃豆價格會一直高下去的,他還不信,見有好些人買,這才回來說……”
“說了之后,村子里的人都找到門口,我想著不能慌,就道這黃豆反正也沒有拉走,外頭那價格是如何,定然會有一個交代,退一萬步來說,真的是那樣高的價格,咱們也不會讓大家伙吃虧,這才慢慢散了,我特意尋了那個回來說的來問清原委,他就說是親眼看見。”
說完,邱大明暗暗搖頭,一臉的疑惑:“這里頭有古怪,為何之前一直都沒有變化,不過咱們一收就變了樣子,還有我們村那人有些執拗,他就算是說那樣的話,又有誰會特意拉著他去瞧,不太對勁。”
蘇有禮呵呵地笑,點頭贊賞:“你能想到這般多已經難得,放心,你回去也莫要慌張,這幾天就會見分曉。”
就這樣?
邱大明還是有些不能釋懷,支支吾吾說道:“要是黃豆價太高,豈不是要補錢?這樣是不是會吃虧,第一年就遇到這樣的事情,以后還能不能種下去?”
說白了,他也不想價格太高,這本來是好事,讓誰虧了都不好,要一年年的能夠種出來有五文錢一斤的黃豆。不知道能夠幫了多少人,長久的才是好的,這價格太波動,終究讓人有些心頭難安。
張留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這賣東西誰不想賣高價,一斤肉嚷破喉嚨賣一百文,也要有人買才是。”
說完就哈哈大笑起來,邱大明雖然不明白這其中有什么好笑,卻是明白一點,就是東家這頭并沒有慌了手腳,而且好像……還早就知道會如此一般。
在邱大明走后,蘇有禮見一旁似笑非笑的半夏,嘆息一聲:“讓你說中了!”
半夏一門心思地在思索那個醬菜園子,聽蘇有禮沒頭沒尾地來這么一句。“啊?”
聽蘇有禮說完,她哦了聲,想要走,見蘇有禮那般望著他,就多說了句:“那就按說好的唄。”
蘇有禮攤攤雙手。“我這當爹的就是跑腿的命啊!”
說完跟張留趕著馬車將行。
“爹,出門?我也去,我正想出去瞧瞧外頭那些壇子,還有我想看能不能先在縣里頭開個試試,上回托人打聽,也要出去瞧瞧。”
蘇有禮拿她沒有法子,半夏骨碌爬上了馬車。薄荷一見,也讓半夏捎著她出去買點東西。
張留趕車,蘇有禮干脆坐在前頭。
車里就剩下薄荷跟半夏嘀嘀咕咕的聲音。
“半夏,你真的要在外頭買個宅子?家里不是有新的宅子嗎?”
“我是想著哥哥跟遠晨在外頭念書不容易,經常跑也是麻煩,倒是不如外頭有個落腳的地方。這樣一來也能夠放心。”
薄荷點點頭,而后又道:“我剛才聽邱叔說外頭的黃豆賣的貴,咱們不會賠錢嗎?現在怎么辦?”
半夏倒是不擔心這個,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當知曉龐老板有這個想法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這市場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決定,他手頭上的黃豆雖然不少,卻都是陳貨,自己這邊也存有在倉庫,當初林颯跟著一起送來的黃豆,那頭也還留有,這打交道的過程中,跟張留也混熟了,就算邱大明這邊不說,他那邊也知道提防。
不多時,就到了鎮上,果真的四下都在議論。
“這黃豆也奇了怪了,突然之間就飛漲起來,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難不成咱們連豆腐都吃不上?”
“也是蘇家有成算,你看這突然就讓那么多村子種黃豆,現在賺的可是現成錢。”
“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可說好了,隨外頭的價,人作坊哪里指望賺那么一點錢。”
“不是說馬鞍村已經收了嗎,五文一斤,這樣看來虧的都是馬鞍村的人……”
人群之中又有人嚷嚷,“虧什么,黃豆沒有拉走呢,這外頭是有價,可也要有人買啊,要我們拿到外頭賣,那么多黃豆賣給誰?這價錢漲的就是邪門。”
半夏慢慢把簾子放下來,馬車從這悠然而過。
到了縣城之中,蘇有禮到了茶樓,就有伙計帶他們進去。
剛巧在樓上,蘇有禮跟張留已經進去了,伙計去請叫林颯。
半夏打量著那雕花的欄桿,覺得光線一暗,扭頭就撞見了一雙帶笑的眼睛。
半夏心下就是一歡喜,似乎忘記自己出來做什么,毫無掩飾說道:“你回來了!”
狄彥黑了些,朗然一笑,一排白牙露了出來,整個人早就沒有了當初的頹靡,揶揄道:“我可沒拿工錢,不回來難不成一直在作坊幫工?”
跟在狄彥身后的林颯,瞧著狄彥如此笑,人一怔,也跟著哈哈笑,被那眼光一撇,趕緊一縮脖子,“我先過去跟叔說話。”
“那主意,是你想出來的?”狄彥突如其來地問了這么一句。
偏偏半夏就是聽懂了,并沒有否認,不知為何,見到他就很是安心:“嗯,那個龐老板想用他手頭上的黃豆拉高價格,可見他是不能如愿的了。”
狄彥沒有說話,皺著眉頭,半夏想了想,以為他不明白,這道理其實并不難懂,在她的前世就經常有人如此,不然什么蒜啊姜啊,都能炒到一個很高的價格。
于是解釋道:“龐老板自以為控制了縣里頭的黃豆,拿捏不住我們,就想著拉高價格,然后讓作坊吃虧,再想法設法把那些黃豆賣給作坊,真是異想天開,一來他并沒有完全壟斷黃豆,即便從別的地方調來也不難,何況我們做了準備,還存了貨在這,你想想,要是他的陳黃豆賣八文,我們剛從地里出的,賣五文,別人會買誰的?要是他不講價一直死撐,能夠撐多久?二來這黃豆又不是鹽跟糧,別人別說一天不吃,就是一年不吃,也沒有什么妨礙,他在那異想天開,到頭來就只能變成一個笑話。”
狄彥的眼睛就發亮起來,脫口而出說道:“既如此,要糧價也是如此被人操控,豈不是能夠尋到解決的法子?”
說到糧價,半夏就想著當初邱大明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樣子,谷賤傷農,剜肉補瘡,最后到底也是農人遭罪,這一點她有些疑惑:“對啊,所以才會有常平倉啊。”
“常平倉?”顯然狄彥并沒有聽說過。
難道……沒有?半夏咳咳,掩飾了一下,她是知道的,所謂常平倉不過就是朝廷層面調控的手段,更加利于穩定罷了。
“說來跟咱們這黃豆差不多。”
狄彥突然說道:“你是說,要是糧價太過高的時候,就開倉放糧,讓百姓不至于挨餓動亂?”
“嗯,比如現在糧價太低,也可以給一個保底價格收購,囤在倉中,等糧價高的時候放出,如此一來,至少不會引起大的動亂,百姓也不至于豐年災年都難過。”半夏說道。
剛說完,就覺得肩膀一緊,接著有些發疼。
她明明已經長了個子,為何在狄彥跟前,卻連到肩膀都勉強,如今更是覺得被兩個鉗子夾住動憚不得,只能憋著咳咳兩聲。
狄彥這才反應過來,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瞧半夏的睫毛小扇子一般撲閃撲閃,心頭突然有些發癢。
只盡量裝作自然地道:“沒想到你還能想到這些,對了,你到這頭做啥?”
說完又暗自懊悔,這不是說黃豆來的嗎,問出這樣的話來。
明明已經習慣了處變不驚,緣何總會有這樣奇怪的情緒波動跟假設,狄彥已經記不起來究竟是為何了。
沒想到半夏卻道:“我想出來瞧瞧壇子一類的東西,要是合適就開個醬菜園子,還有作坊里原來就有的米粉腐竹跟螺螄粉,有些零散,要真的能夠有一個地方的話,就想都整在一處,以后也好。(http://.)。”
突然就把心里頭的想法說出來,見狄彥似笑非笑的樣子,她就覺得心里有些發毛,聯想到當初在他手頭上的吃過的虧,握著拳頭晃了晃:“你可別打什么歪主意!”
狄彥的笑容又大一些,要不是信任,她又怎么會脫口而出,便道:“我要是打主意,還等到今日,打的主意可不在這。”
半夏竟然無言反駁。
一陣氣悶。
見她吃癟,狄彥的心情好像更好一些:“行了,我吃點虧,跟你一起去瞧吧,反正黃豆這頭有林老板跟你爹呢。”
正說著,林颯跟蘇有禮幾人已經出來。
當下就說定,狄彥跟半夏去瞧地方,蘇有禮張留跟林颯一并去處理黃豆的事情。
半夏正要叫薄荷跟她一起,卻見薄荷搖搖頭,眼睛眨動的頻率有些快,“我……我去外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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