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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無月。
鄉村的夜如墨一般黑。
村子里的土路之上,就是最勤勞的農人,也在往家趕。愛惜牲口的人家,慢悠悠的牽著自家的牛去水溝旁的泥潭子里打汪[1]。
一切都是靜謐安詳的,偶爾能瞧見老農旱煙袋的星點紅光,老鴉呱呱,叫出一絲凄清。
蘇家院子里有點點燈光,自然也只能是堂屋才點了油燈,灶房里就著的是灶里的火光,老四蘇有才媳婦周氏正在做飯。
叮叮當當的聲音響起,濃煙滾出,即便在一旁廂房的李氏跟半夏幾個,都被熏著嗆得眼淚飆出來。
李氏一個人枯坐半晌,今天的事情實在太過震撼,她還在消化,同時也生氣,氣蘇錢氏蠻橫專斷,氣蘇有禮護不住兒子,更氣自己,居然到此時才醒悟過來,她的孩子不知道已經受了多少苦。
想著郭氏的話,她覺得分外對不住半夏跟遠晨幾個。
而今,遠晨送回了娘家,大兒也日日干活不得停歇,半夏谷芽兒……
她伸手摸摸半夏的頭,門口傳來周氏略有些不快的聲音,“三嫂,三哥打的這灶就是嗆煙,過來搭把手唄,免得等會餓到爹娘!”
李氏木木應了一句,“哎——”
已經抬起來半拉屁股,瞧見半夏一雙眼睛直直望著她,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又坐了下來,應道,“我這頭先收拾收拾東西!遠晨過外婆家住可是什么都沒帶。”
半夏的眼神一暖,李氏的性子她也摸得差不多了,這么三兩個月來,如此種種也都是瞧在眼里,眼見的兒子都要被莫名送走,要此時還跟以前一般老牛樣的逆來順受,她都要跟著心寒。
在她眼里,蘇錢氏“統治”這個家年代久遠,并非一朝一夕可破,但她對李氏的態度就可以瞧見是厭惡的,個中原因她能夠猜出一二,但這并不是李氏的錯,沒必要因此而直不起腰。所以,從半夏開始融入這一家子的生活開始,就思量著要如何過好日子。
要是自己打定主意,一心做那肉包子,也怪不得狗來啃了!
好在,李氏并沒有讓她失望,先把李氏爭取過來的好。
外頭周氏見李氏沒有出來,很是有些不快,嘟囔著:“這什么灶打成這樣愣是燒不了火,屁大點孩子能夠收拾個啥……”
還沒有說完,一抬頭瞧見半夏斜著眼睛望著她,“四嬸,今日不是輪到你嗎?昨天我娘做飯的時候,柴火都給你抱好了,水也是現成的,我們燒的時候灶怎么沒事呢?這些我是不懂的,水萍姐不是個手巧的嗎?她去瞧瞧鐵定就沒問題。”
一席話說完,也不管周氏是什么表情,半夏就進門跟李氏說話了。
水萍是周氏的閨女,現已經十四,她最是喜歡出去說閨女如何好如何能干如何家里家外一把好手。
周氏又在外頭說了兩聲酸話,見是叫不動的了,這才指桑罵槐的走。
半夏嘴一撇,“娘,你瞧,你日日幫著做好人,現在本來就是她的事情,你不幫著反而是你不對了?”
李氏看著半夏的樣子很是難過,“半夏,都是娘不好,讓你們受苦了,今日怎么的就去那水塘邊哭,萬一掉下去,呸呸呸——”
這是半夏跟郭氏對好的說辭,看李氏難過,這才湊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李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眼里頭的神色很是復雜,最后還是歸結為自己沒用才讓女兒如此操心。
“娘,你放心,也不要難過,在過年之前,我必然讓她把遠晨求回來!”半夏鄭重說道。
李氏卻以為半夏在安慰她,眼神又放空。
而周氏沒有叫到李氏幫忙,自然也不去叫她那寶貝閨女,折到二房叫了孫氏,總算是把飯菜給擺上了桌子。
蘇老爺子跟蘇錢氏就在兩張桌子前坐了下來。
平日里擺飯,也是如此,蘇老爺子帶著幾個兒子跟大一些的孫子一桌,而蘇錢氏則是帶著媳婦幾個。
一院子烏糟糟的人倒是不覺得,這時候一坐下來,就發覺蘇老爺子那頭少了幾個人,就宛如掉了幾顆門牙一張開嘴,想要忽略都難。
“老二跟老五,遠光呢?”
蘇錢氏這才望了那邊一眼,然后就是狠戾的瞧了一眼孫氏,孫氏趕緊畏縮的低下頭去。
“其余的也就罷了,老二這整日整日的,魂都掉在了外頭,遠光不是放牛去了嗎?可不要丟了牛!可憐老五這日日念書最是費腦子,這般晚了也不曉得歸家。”
半夏抬頭望天,心里冷笑,遠光是親哥哥,還比不上一頭牛精貴,而二伯確實也是該干的活都干,而后就沒什么人知道他去哪了,屋子里的人早就已經習慣,蘇錢氏不過是借機整治孫氏也順帶在別的媳婦面前立威罷了。
只是不知,她當成眼珠子一樣的五叔,會給她怎么樣的回報。
這報來得非常快,幾乎在半夏念頭轉動之下,就見五叔蘇有文,踩著云一樣飄了進來,也不在乎蘇錢氏如何想,“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事竟要至遠晨于不顧?”
蘇錢氏眨巴眨巴眼睛,還在消化蘇有文的話,別的她聽不懂,但遠晨卻是知曉的,這一反應過來,她就啪嗒一聲放下筷子,“連你都來說這個嗎?這可是找仙姑算出來的!”
為這事她早就漚了一肚子的氣,在李氏娘家那頭丟了臉面,還讓蘇老爺子一頓好說,多少年沒有的事情,現在連自己最心疼的幺兒也來質問自己,蘇錢氏怎么能夠不錐心刺骨的痛。
蘇有文本就不是一個會瞧人臉色的,他向來活得自在,聽蘇錢氏這樣說,當場梗著脖子反駁,“子不語怪力亂神,況禮記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子又曰……”
這些話,配著蘇有文那搖頭晃腦有板有眼的派頭,第一次,讓蘇錢氏覺得自家兒子說的這些話刺耳,以往每每是做臉的事情,圣賢書說的還有錯,可這圣賢書里頭的話要是對著自己,這滋味……
當下臉紅了白,白了青,幸虧在這夜色籠罩之中不甚明顯。
半夏差點仍不住撲哧一聲就要笑出來,趕緊把頭埋進飯碗里,一心一意的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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