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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遠侯府是顧氏一族的嫡支,因此開祠堂之時,族里地位高年紀大的耆老們通通都來了。
他們望向顧承宇時眼神總帶著些許的不屑,間或卻又有些復雜: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似乎比顧家其他子弟都要優秀的多,如今偌大一份家產,顧家這樣好的大樹,他也不愿意靠著,竟然說走便要走,著實令人有些佩服。但面上要做出的深切鄙視還是要做一做的畢竟顧家的子孫主動要脫離門戶,這可不是什么好聽的名聲。
財產分割用去的時間極為簡短一來昨日顧老太太便已經與族中長老們商量過具體事宜,而顧承宇也擺明了不糾纏。二來這事情朝中是有先例的,并沒什么值得推敲。
顧承宇分到了京郊的一座別院,江南富庶之地的兩座莊子、而其余的,卻并沒得到什么了。
既然財產分割既定,顧承宇便跪下端端正正的給顧老太太磕了三個頭,眼中流淚,卻仍舊梗著脖子沉聲道:“不孝子孫給老太太磕頭,祝老太太平安康健!”
顧家眾人看向隨侍在顧老太太身邊靜默不語的王氏,心中便有些鄙夷加不忍他們并不如這些親近之人了解前因,見此情狀還以為當真是王氏未等丈夫尸骨未寒便容不下庶子庶女。
三太太在后頭站著,不由得伸手推了王氏一推,意思是要王氏辯解兩句。
王氏轉頭朝她微微一笑,緊接著便上前輕柔的攙扶起顧承宇來,淚盈于睫,一臉慈愛的問他:“雖說已經分了家,你總歸還是我們顧家出去的子孫,作甚弄的生離死別似地?你向來是個要強的性子,母親也知道你的志向......若不是你十八弟還年幼......”說到這里。儼然已經泣不成聲。
眾人見此情形,倒是對外頭的說辭有些疑惑了。說的也是,現如今二房這情況。孤兒寡母的,唯一能拿主意的男丁便是這個顧承宇了。如今他一走,二房可就只剩下弱女幼弟了呀!
顧承宇心中微哂,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
王氏這個小白兔,居然也學會做面子情了。看來顧滿教的可真好呢。
王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淚,又柔聲刀:“京郊的別院是四進的院子,昨兒我已經派人去收拾好了。若你實在急著要去,勉強也可住人的。只是......”她說著又忍不住哽咽道:“只是。只是你千萬記得要常回來看看你祖母。老太太老了,想你們想的緊呢。還有你十八弟,日日纏著你的,如今你一走。可真不知要怎么好......”
可惜顧滿是未出閣的女孩兒,不能進祠堂來,否則非得為王氏今日的表現喝彩一聲不可。
用四個字來形容王氏今日的表現,非得是“唱作俱佳”不可。
顧承宇最后一點兒名聲也沒給撈著,這樣一表態。再加上王氏向來柔弱,對外的態度從來都是春風拂人,從未跟人紅臉,任誰都不能把她跟強悍不容人的嫡母聯系起來了。
祠堂里不乏有德高望重的老太太們,都紛紛上來柔聲安撫王氏。都憐惜她如今失了依靠,言談中不乏替她不平的言辭,王氏卻只是紅著臉,不說庶子一聲不好的。
相反,王氏還事事為他打算,連庭院也給收拾好了,最后又道:“對了,你沒當過家不知道,這進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哪一樣不費錢的?你如今丁憂停了職,一月的那點兒俸祿怕是不夠你妹妹買胭脂的。”王氏嘆了一口氣,回頭示意蒙雨上前,道:“這里有五千兩銀票,你且先拿去用著。若是不夠了,千萬使人回來與我說!”
蒙雨托著一只錦匣上前,顧承宇心中警鈴大作,看向王氏的的眼神里有忍不住的震驚。
王氏短短幾日竟已經能修煉到這個程度了,倒是讓他要刮目相看了啊。
讓下人上前接了錦匣,顧承宇再笨也知道,才剛打算的,只跪顧老太太的想法是不現實的了嫡母顯然已經好事做盡,該為自己這個庶子想到的都已經想到了,自己若是再不識抬舉,難免要被人說成欺負孤兒弱母。
王氏這一招真狠,打了你的嘴巴,你還不得不給她道謝。
掩飾住心內的不屑跟不忿,顧承宇掀袍直挺挺的跪下,哭道:“多謝母親諒解!”
王氏急忙上前將他攙扶起來,柔聲斥責道:“一家人說什么諒解不諒解的?你們過的好,才是我這母親該高興的事兒呢!”
給顧氏族人上演了一場母慈子孝的大戲,這場分家總算是平平靜靜又詭異的完成了。
顧氏長老們從未見過分家分的這般干脆的求去的什么也不要,給一點接一點,不給也不搶。留著的呢,也一點也不貪,不僅不貪,該給的都給了之后自己還私下出錢貼補。這家分的多么和諧?
只是他們又有些疑惑了:這既然都這么和諧了,那分家作甚啊?
午膳王氏早就與柳氏跟方氏準備好了,就擺在碧波庭那邊兒的大廳上,于是眾人移步往碧波庭去用午飯。
王氏又回頭吩咐顧承宇:“去將你妹妹也叫來,以后也未必再有機會聚的如此整齊了……”似是在嘆氣。
大家族的熱鬧總有種群居的使命感,因此一提分家便容易使世人非議也就是這個道理。顧承宇低頭應是,轉頭就吩咐人去通知顧煙往這邊來。
男人們的席面都在大廳之中,女人們卻都聚在碧波庭中央的亭子里,四周下了帷幕,倒也是個清靜優雅的好去處。
顧煙不一會兒便娉娉婷婷的來了,抬頭見了王氏,先二話不說跪倒在地,哽咽喚道:“母親……”
一個溫柔漂亮的女孩兒,何況又是這等柔弱姿態,是很容易便能使人同情心泛濫的。眾人都道分家這種事一個女孩兒家也無法作主,何況她上頭又有個那樣能干的親哥哥,她除了隨哥哥去,還能有什么辦法?
因此都不責怪她。
王氏更是上前一步將她攙起來,又拿了帕子替她拭淚,耐心勸慰道:“好孩子,今兒可別哭。你們從今后就是一府的主人了,再不能像在家中這般任性。你哥哥如今在天子面前當差,內院可就靠你了啊!”
一個姨娘,縱使出了府另立門戶也還是姨娘,王氏根本提也不提她。
顧煙一噎,忙收了淚恭謹應是。
王氏點了點頭,將她送至女孩兒們那一桌,笑道:“你們姐妹定有許多悄悄話說,母親便不礙著你們了。可千萬不許再哭了。”
顧煙本已經坐下了,聞言忙又立起身來聽著,行禮道:“女兒知道了。”
顧清正回頭與顧鑫說些有的沒的,見了她來就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出聲譏諷道:“十一妹如今可是揀了高枝飛去了,眼里哪里還有我們這些姐姐妹妹的?”
桌上的氣氛本來就算不得好,如今被她這么一說,眾人就都識相的閉了嘴,不再插話了。
以往嘴皮子最利,最喜歡搭話的雙胞胎對視一眼,竟都低垂了頭,絞著自己身上的碧玉絲絳,訥訥不發一言。
顧鑫似乎覺得奇怪,撇頭往她們那里瞥了一眼,隨即低下頭冷笑了一聲倒是把雙胞胎鬧的紅了臉。
如今顧鑫已經定下了婆家,前陣子剛剛文定,盧家不是什么善茬兒,因為之前的事,早已對這個媳婦兒不滿,才下了文定,轉頭就定下了保定府的一個員外的女兒做平妻,算是狠狠的打了顧鑫這未過門的媳婦兒一耳光。
因此顧鑫這脾氣越發的古怪冷漠起來。
倒是雙胞胎近日因為變故頗多,加之顧成棟實在是不成器,被她們外祖母狠狠地斥責了,再送了幾個隨從過來貼身跟著,已經收斂了不少脾氣。
雙胞胎更是再也不敢瞎天下地的胡作,令人看著也不再如同往日那般心煩。
顧琳向來好脾氣,見此情狀忙打圓場:“六姐是與十一妹玩笑呢,十一妹可別往心里去。”
顧煙感激的向她投去一瞥,嗓子不自覺的就堵住了似得,楚楚動人的眼睛里含著一汪淚,哽咽道:“這一去,日后咱們姐妹未必就有似近日這般的親近甜蜜了。哥哥他性子急,做妹妹的除了順著他也沒有別的法子。還望各位姐妹千萬別怨妹妹狠心,他日在哪里碰著了,咱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兒的……”
被她這么一說,眾人都有些物傷其類的意思,一時也都安靜了下來,心中倒有幾分唏噓之意,也并不再出言為難了。
顧滿恰巧在此時過來,她原先在不遠處瞧著顧煙表演,并沒有出聲,因此如今忽然大喇喇的一出現,倒是把幾個姐妹都驚了一跳。
這些年來,顧滿與顧煙之間的明爭暗斗從來未曾停止過,二人之間的暗流洶涌在今日忽然要做個停止的段落了。
不論如何,這第一回合,是自己贏了。
顧滿瞧著顧煙微微一笑,極為溫和的上前挽了她的手,臉卻朝著眾人笑:“十一妹又胡說了,縱使出了府去,難道你就不姓顧了?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咱們終究還是嫡親的姐妹。京城的圈子就這么點大,難道日后也就不碰面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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