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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說作為死過一次的人，蘇雪晴應該對死亡這件事沒那么陌生跟恐懼才對。可事實卻是，站在匆匆搭建起來的靈堂之外，她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才腳步發虛地邁了進去。
“姑娘，您慢點。”看到蘇雪晴這幅神情恍惚的樣子，柳綠緊緊地扶著一點都不敢放手。
“沒事，我還沒那么脆弱。”話雖然這樣說著，可當行過禮上了香，繞到棺材旁看到蘇春田的遺體的時候，蘇雪晴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抖了幾下。
平躺著蘇春田神色安詳，穿著一身得體的衣裳，臉上還上了淡淡的妝，長長的睫毛柔順地舒展著，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樣。蘇雪晴的目光仔仔細細地來回打量著，最終停留在那略顯蒼白的嘴唇之上，愣愣地發起呆來。
腦袋里那個溫婉和氣的身影再次鮮活起來，蘇雪晴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鼻尖也跟著泛酸起來。這就沒了？好端端的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夜之間，就這么沒了？
蘇雪晴顫顫巍巍地想伸出去手去摸一下蘇春田的臉，可在半道卻又縮了回來。說不清是害怕還是別的什么，那種突然被激發的情緒好似瞬間開閘的洪水，把她平靜的新湖沖的七零八落，殘骸遍地。
“姑娘，姑娘高掌柜的來了”柳綠輕輕晃了蘇雪晴好幾下都沒讓對方回過神來，只好趴在耳邊輕聲地再次提醒道。
“哦。”收回思緒的蘇雪晴強做平靜地整理了下面部表情，轉過身對著高祥旺行了一禮。
“蘇小姐不必多禮。”沒想到蘇雪晴會來的這樣及時，高祥旺有些尷尬地道，“這……”
“人死不能復生，高掌柜的還請節哀。”有些無禮地打斷了高祥旺的話，蘇雪晴淡淡地說道，“高夫人雖一向身體羸弱，但這般暴斃，卻也有些不怎么能說的過去吧。”
“呃……”對上這突如其來的質問，高祥旺驚詫莫名。不管怎么說，蘇雪晴似乎也沒什么為蘇家出頭的道理。
“不知高瑩瑩現在何處？”蘇雪晴無視高祥旺那迅速陰沉下來的臉色，咄咄逼人的繼續道，“龍泉寺一事，米家夫人可還等著貴府給個解釋呢。”
“高府的家事，無需蘇姑娘費心。”盡管忌憚蘇雪晴背后的秦國公府，但他高祥旺也不是個沒脾氣的人，被一個小輩這么不客氣的問話，傳出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高升，送蘇姑娘出去。”
“不必勞煩了，我自己有腳，也認得路。”不分青紅皂白地沖了高祥旺這一通，蘇雪晴胸口地那股憋悶之氣總算是排出去幾分，“高掌柜的還是省省力氣，準備應付后面的事吧。米家，可不是蘇家。”
蘇雪晴說完，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在高祥旺臉上停留，跨步就出了門。柳綠跟竹青跟在后面，有些尷尬地微微屈膝行禮，也快步追了出去。
望著主仆三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又想到現下要面對的諸多瑣事，高祥旺的臉色分外凝重起來，眉頭不自覺地皺成了“川”字。
蘇春田的死，就像是暮春里最后的一絲清風，悄無聲息地就這么一吹，連發絲都沒帶起一動，就消散在了撲面而來的燥熱暑氣里。
除去那場沖動之下的無禮造訪，哪怕是蘇春田出殯那天，蘇雪晴也沒再去看過一眼。逝去的人變成了一捧黃土在地下安眠，而活著的人則要為了活著而四處奔走，說不上來那個選擇會更輕松些。
“姑娘，米二夫人又下帖子來了，這回是邀姑娘一起去聽戲。”柳綠笑盈盈地撩簾進來，打眼就看到蘇雪晴又靠在美人塌上兩眼發直地不知道又神游去了何方。
“看來看去就那么幾出，整天聽也不覺得無趣么？”蘇雪晴閉了閉眼，碎碎念地回道，“這米二夫人也夠心大的，龍泉寺的事還沒過去多久，這就又敢到處亂逛啦”
“米二夫人愿意出來走動，還不是姑娘你的功勞？”柳綠擰了涼爽的帕子遞給蘇雪晴擦臉，“如今倒抱怨起來了？這莫非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錯嘛從我這兒學這些揶揄人的話你倒聰敏的很”蘇雪晴嬉笑著伸手戳了下柳綠的胳膊，“讓你學算賬，怎么就笨的跟個榆木疙瘩似的，莫非是故意在糊弄我不成？”
“這哪里敢呢”柳綠連連擺手為自己辯解道，“姑娘記賬的那些法子，橫七豎八的那么多條條框框，還有那些不認識的數字，我一看就頭暈，是真的學不會”
“逗逗你罷了，那么緊張作甚”心情大好地蘇雪晴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反正你跟竹青，兩個人有一個會就成了，將來不被下面的人輕易蒙蔽住，我就放心了又沒讓你們去做帳房，這些學的太精通了也沒用”
“呼那就好”一直壓在心上的那塊石頭終于被移走了，柳綠著實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對了，姑娘，剛才有人來報說，米家的碼頭有動靜了，看樣子，是在做上京的準備。”
“這么快？”蘇雪晴聞言眉頭一挑，心里飛快地思量起來，“秦國公府那邊不是說，至少要七日米家才能發現的么？怎么才過了三天，就有所反應了？”
“回姑娘的話，報信的人說，碼頭上并沒有異樣。”雖然不贊成蘇雪晴攙和到這些危險的事情里來，可事到如今，想抽身卻也是不能了，“裝船的速度跟貨物也都尋常，看不出什么特別的地方。”
“哼，論起扮豬吃虎，這米老爺的能耐我們可是拍馬也趕不上。”蘇雪晴輕哼一聲，示意柳綠過來幫自己穿戴，“已經發現自家船幫被截還能這么沉得住氣，城府果然深厚。”
“要不，姑娘還是等秦國夫人回來再……”知道的越多，柳綠就越擔心。
“好了，柳綠你不要再說些沒意義的話了。”蘇雪晴揉了揉太陽穴打斷道，“米家的情況我早就事無巨細地都寫信告之了秦國夫人，若她能回來，早就回來了。恐怕，京中的事，要比我原先預想的還要復雜跟危險的多。這個時候，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袖手旁觀。”
“喏。”柳綠的眸子暗了暗，蹲下去幫蘇雪晴整理裙擺。
“我知道你們為我擔心，這事情做起來也確實不那么平常。”蘇雪晴見狀暗自嘆息一聲，“可人生在世，總要活出個滋味來不是么？若我真的就這般裝聾作啞的置之不理，那可就要用后半輩子來悔恨愧疚了。”
“姑娘做事向來有主意。”柳綠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站起身來調整了下情緒道，“可，總要保全了自己，為老爺他們多想想才是。”
“嗯，我省得。”蘇雪晴微笑著點頭應了，“就說到這里吧。再磨蹭下去，米二夫人可要等急了。”
主仆兩人相視一笑，算是揭過了這個話茬。揚聲招呼了外面的下人們，浩浩蕩蕩地出門跟米二夫人匯合去了。
借由龍泉寺的情分，蘇雪晴不費吹灰之力地就得到了米二夫人的好感，沒用了幾天，兩人就熟識起來。
不僅如此，也許是真的被蘇雪晴的正義之舉給感動到，米君彥對她的態度也相當不錯。兩人偶有碰面，雖只有了了幾句話的溝通，卻怎么看都有點相談甚歡的意思。
要不是蘇雪晴早就名聲在外，米二夫人還真懷疑她對自己的寶貝兒子有什么想法。還好，掌握分寸這種事，對蘇雪晴來說，從來都不是什么難辦的事情。
從這母子兩個口中，蘇雪晴旁敲側擊的把米家家底給摸了個四五分，米老爺的真實面貌，也由此揭開了。
沒想到眾人眼中那個扶不起來的阿斗，竟然是一顆極其重要的棋子，在那個神秘組織里有著不可替代的樞要地位。仿造瓊林別院新式武器的一系統流程，幾乎全部掌握在了這個表面上只知道風花雪月的男人手里。
只是由于人手不夠，且不能打草驚蛇，蘇雪晴無法再進一步探知這背后的巨大陰謀跟具體的實施細節，可僅僅是這浮在表面上的冰山一角，就已經足夠讓她背后發涼的了。
“米伯父好，這是要出門么？”望著面前這個富家翁打扮的懶散中年，蘇雪晴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才維持住了面上甜甜的笑容。
“喲晴兒姐，你來了啊”半瞇著惺忪的睡眼，米老爺搖著扇子大大地打了個哈欠，“今兒個又帶了什么好吃的啊？快給我看看”
“今兒伯母約了我聽戲，所以就沒帶點心，只帶了些新鮮的瓜果，伯父可要嘗嘗？”蘇雪晴笑著解釋道。
“瓜果有什么好稀罕的？蘇一點都沒有的點心才有看頭”一聽沒有點心，米玉山失望地搖了搖頭，拔腿繼續往外走，“我出去有點兒事，你們自去耍吧”
“伯父慢走”蘇雪晴欠身行禮目送米玉山一步三晃地走遠了，心中卻安生警惕，按照慣常來說，這時候米玉山應該在家中雷打不動地睡午覺才對，今日怎么突然就出門了呢？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