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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言，除卻生死之外，都是小事。所說的無外乎是，生死這件事，是人生中頂頂重要不過的大事罷了。
蘇老爺要強了一輩子，事事都要爭在人前，樣樣不落人后。對于自己身后事的安排，也是早早地就定下了章程。事無巨細的，都做了妥當的布置，力求哪怕是自己不在了，也能完美的走完這最后一段。
可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突如其來的一場洪水，基本完全打亂了蘇老爺之前的所有計劃。
哪怕是等水位退去，蘇家人回到老宅后，發現并沒有什么大的損失，可這要想按照蘇老爺的遺愿辦好這場喪事，卻也是不止是“有些”為難了。
“大哥，這事情往下怎么辦，你總得拿個主意才是。”蘇二哥一身素白的孝衣穿在身上，憑空多了幾分素縞的風流，“兄弟們現在，都等著呢。”
“唉…”一臉愁苦的蘇純生嘆息一聲，也接話道，“大哥，具體有什么難處，你大可直言相告，都是自家兄弟，沒什么話是不能說的。咱們是一家人。”
“大哥，你到底是個什么章程，說來聽聽。”躲在半山腰的獵人小屋僥幸逃過一劫的蘇純財，在洪水退去的第一時間就趕到了蘇家老宅。
“咳咳。”蘇老大咳嗽兩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緩緩地轉頭環視一周，把自家兄弟幾個的神色都收入眼底，這才端著架子開了口，“咱爹的后事，那是之前就當著咱四個的面兒一項項交代仔細的。按說，父有遺命，咱哥兒幾個二話沒有，照辦就是。可這一場大水，卻是……”
“大哥，你就別廢話了，說重點。”沒趕上見蘇老爺最后一面，蘇純財現在心中窩著一股火兒，稍不注意，一開口就火藥味兒十足。
“咳咳……”蘇老大這次是真咳，被自己的口水給嗆的，“四弟，你等我把話說完啊。咱爹之前的意思是想要停靈四十九天，然后再入祖墳。可今兒差役來傳的消息，這次發大水死了太多人，怕災后生什么瘟疫，勒令咱早日讓咱爹入土為安。”
“大哥……你怎么回的官家？可應承了？”這幾天蘇純生一直虔誠的幫蘇老爺守靈，這些接人待物的事情，都是蘇老大跟蘇二哥去做的。
“這……咱家也不是什么……”蘇老大有些底氣不足的囁嚅道。當時人家穿著深色皂衣的差役，輕輕地提了一下腰間的橫刀，他屁都不敢放，頭都要點的掉下來了。
“你們這些黑了良心的狼崽子！你爹這還沒涼呢！你們就敢這么忽悠他！信不信晚上你爹他化了厲鬼來找你們來啊！啊！”蘇老大的話音未落，本應該還留在玄妙觀休養的蘇老太，就一個箭步從門外竄了進來，指著兄弟幾個就嚎上了。
“娘，娘你咋回來了？”被突然出現的蘇老太嚇了一跳，蘇老大大驚之下吐口而出。
之前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蘇老大打著替蘇老太著想的名義，讓幾個女眷都留在了玄妙觀里陪蘇老太。自己則帶著蘇家這幾個男丁，扶靈回家來，先一步到老宅來處理喪事。
“俺咋回來了？幸好俺回來了，要不你爹他還不知道被你們折騰成什么樣兒呢？！”蘇老太說著鼻涕眼淚就流了一臉，抽出手巾，身子一軟就倒在了椅子上，“孩兒他爹啊你這一輩子，就圖個啥啊這人走都走了，還被人這樣糟踐你護了一輩子的體面啊到頭來，可啥也沒了啊”
“娘，娘你沒事吧”蘇純生一見蘇老太哭的快要昏過去那樣兒，立馬就慌了神，“娘，娘啊有啥話咱好好說，啥都好說”
“娘，娘你快喘口氣別憋著啊”蘇老太現在在蘇二哥眼里可是今非昔比，那是一點兒意外都不能出的，“你現在可得保重身體啊斷不能就這么哭啊娘”
“娘，你快別哭了。”本就煩躁的心情，被蘇老太這么一鬧，蘇純財看蘇老大的眼神都能噴出火來，“大哥，你到底下決定了沒有？啥決定，說！”
“呃，呃，呃……”還沒等蘇老大從蘇老太帶來的震驚里回過神來，就被蘇純財這一嗓子給吼的站立不穩的后退一步，愣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說道，“明天，明天出殯。”
“啥？！明天出殯？！”本來在蘇純生跟蘇二哥的安撫下，已經平穩了情緒的蘇老太，一聽這話，又一蹦的老高，腦門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了起來，“這才七天，七天！”
“這，這不是特殊情況么……”面對狀若癲狂的蘇老太，蘇老大越發顯得底氣不足起來。
“大哥，你……”乍一聽到這個消息，蘇純生也是一臉不能接受的震驚，直愣愣地朝著蘇老大盯了過去。
“大哥……”蘇二哥說話間一頓，雖然之前有過心理準備，但他也沒想到，蘇老大能把事做的這么絕。
“大哥，你這樣應承過差役了？”相對來說，蘇純財的反應是最冷靜的，“是他們逼你答應的？”
“嗯……”那樣的情況，算是逼迫了吧。反正也沒第二個人看到，蘇老大這時應是應的倒也爽快的很。
“他媽的……”得到答復的蘇純財一拳打在門框上，震得房梁上的塵土簌簌的往下落了不少。
“……”本來還準備說點什么的蘇二哥跟蘇純生，看到這一幕，嘴巴張了張，又閉上了。
大家可都還記得蘇純財以前的光輝事跡，這真要因為這個事兒鬧起來，且不說如今正是敏感時期，抓起來就是個死。
好不容易成家立業，日子剛過的像個樣兒了，為了這個事兒再背井離鄉的，真不值得。
“孩兒他爹啊”蘇老太當然也看到了蘇純財的反應，心思飛轉之下，手巾一揮，又開了腔，“你這一輩子啊，忙里忙外的，就為了這個家啊咱這個家，沒了你，可就要散了啊我可怎么辦啊”
“娘，娘，你說的這啥話啊”心里正打鼓的蘇老大一聽蘇老太這詞，立馬就多云轉晴了，趕忙上去安撫，“咱這個家，只要有我在一天，就散不了！我這當大哥的，一定把弟弟妹妹照顧好！也把你侍奉好！”
“嗚嗚嗚……”蘇老太見蘇老大如此上道，也不再多說，拿手巾捂著臉繼續嗚咽，“他爹啊，你聽著了沒有啊你泉下有知，可放心了啊？”
“那……那明天就出殯？”對于這個結果，蘇純生是真的無法接受，滿腦子里晃蕩的都是蘇老爺臨終時的眼神，“才七天啊，這也才剛進家……”
“三弟啊，大哥這心里也不好受啊”蘇老大痛心的雙手撓頭，“可，可……”
“三弟，快別說了，這事，就這么著吧……”蘇二哥伸手拍拍蘇純生的肩膀，“咱爹，肯定也都希望咱們好好的……”
“……”蘇純生有些呆滯的眼神掃過兩位兄長的表情，木木地點了點頭。
“嘩啦”見事情已成定局，蘇純財終歸還是沒忍住，一腳把最近的椅子給踹翻后，大步流星地跑了出去。
“唉……”伴著蘇老太時斷時續的哭聲，蘇家兄弟三人望著院中蘇老爺的靈堂，不約而同地長長嘆了一口氣。
以此同時，角落里偷偷聽了半天墻根的蘇鵬棟也如臨大赦般的舒了一口氣。
早了早好。只要蘇老爺一下葬，那么當時的真相就會隨著蘇老爺一起變成一捧黃土，只要自己不說，林翠翠不說，那就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快點吧，該結束了。”濃重的黑眼圈讓躲在陰影里的蘇鵬棟看起來有些揮之不去的陰森，“我好想睡個踏實覺啊”
對于蘇家老宅之前上演的這幕好戲，蘇雪晴并不知情。雖然接到蘇純生的傳信讓她盡快趕往蘇家村時有些吃驚，但由于缺乏對古代喪禮的常識，所以蘇雪晴也沒懷疑什么。
盡管杜家人對蘇老爺要如此倉促的下葬有先不解，可本著早結束早安心的想法，也沒有提出什么異議。抽出人手幫蘇雪晴安排了行程，就打發她急急忙忙的上路了。
“姑娘，你不要太難過，現在先別哭，等留著一會兒進了門，再哭哈”竹青一手緊緊抓著車廂上的扶手，一手死摟著懷里的包裹，為了說這兩句話，差點咬了舌頭。
洪水初退，道路泥濘不堪，蘇雪晴這次還是選擇了爬犁來代替馬車。
“我知道了。你抓好，別掉下去了。”爬犁雖好，可這地面上的碎石塊卻一點都不可愛，蘇雪晴被顛的有些想吐。
看著前面深一腳淺一腳艱難前進的騾馬，蘇雪晴抬頭看了眼還在飄著蒙蒙細雨的天，眉頭忍不住皺成了“川”字，心中有點隱隱的擔憂。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土壤條件，蘇老爺想要順利下葬，真不是一件隨隨便便就能順利了的事情。
“但愿，這蘇家祖墳，位置選的好吧……”看著前方逐漸露出輪廓的蘇家村，蘇雪晴默念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