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今天是學堂正式授課的最后一天,明日拜了祖師,便要封館,開始冬休,春元節過后再度開課。
上完今天的課,就意味著解放了。孩子們各個興高采烈,一邊向外走,一邊三五成群地討論著如何度過這將近一月的休沐時光。
有的說要陪著父母在家接待從外地來拜訪的親友;有的說家里人商量好了,春元節那天要全家一起去看花燈;還有的說要去靠近南方的莊子上過年,能吃到現撈的活魚和蝦蟹……
身為皇室子弟,不能像別的孩子一樣,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鳴兒聽他們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心里頗為羨慕。思忖著如果他去跟父王和母妃說,想出去走一走,他們會不會同意。
出神間,忽聽有人喊“世子爺”。循聲望去,就見紫英面帶微笑地站在不遠處。
紫英照顧他幾年,一度還很親近。后來他被送去公主府撫養,紫英留在王府料理后宅,便漸漸疏遠了。回到王府之后,兩人極少碰面,偶然遇見了,也只是保持主子和下人之間的禮數,不曾交談過。
此時看到紫英,他有些意外,猜不透她專程在這里等他所為何事。
紫英捕捉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疑惑,不動聲色走上前來,道了標準的萬福,“見過世子爺。”
鳴兒免了她的禮,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你有什么事嗎?”
“回世子爺的話,并無大事。”紫英語氣和神情帶著一樣的恭敬,“奴婢今日難得空閑,做了幾樣小點心。記得世子爺喜歡甜食,有心送一些去慕云院,又怕貿貿然送過去不合禮數。
畢竟世子爺的飲食起居是王妃親自打理的,奴婢如今已經不在世子爺身邊伺候了,怎敢僭越行事?
奴婢想著不能送吃食,過來探望一下也是好的,便放下手頭的事過來了。
若是唐突了世子爺,還請世子爺寬恕。”
相較其他權貴門第,雪親王府的是非算少的。鳴兒雖不像別的貴族子弟那樣耳濡目染,早早學會了算計,可因身世特殊,又過了幾年寄人籬下的生活,更為擅長察言觀色和揣摩人心。
他聽得出來紫英說這番話的意圖,無非是想告訴他,她并不是不記掛他,只是礙于身份和職責,不好跟他走得太近。
言辭之中,又隱隱透露出對葉知秋的忌憚。
他直覺紫英說這番話,不是單純地解釋與他疏遠的原由,似乎還存了別的目的,出于防備,反應便有些冷淡,“你有心了。”
沒得到積極的回應,紫英心下不免失望,面上依然掛著恭敬不失親切的笑容,“過去深受世子爺恩典,奴婢一直記在心里。
世子爺若有用得著奴婢的地方,只管差人去融霜院說一聲,奴婢定當傾盡全力。”
說完這話,唯恐他拒絕一樣,緊接著道,“傍晚天寒,世子爺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為好。奴婢便不打擾了,先行告退。”
再道一個萬福,退后幾步,避到路旁,擺出恭送的姿態。
鳴兒對后宅之事多少有些了解,知道垂花門以內是當家主母的領地,輕易不容他人插手。
葉知秋進門數月,卻沒有接手賬薄鑰匙,主持大局。大事小情,依然由著紫英料理。
聯系紫英所說的話細加琢磨,便懷疑她過分干預中饋事宜,得罪了葉知秋,于是跑來巴結他這舊主,進而求他出面替她說情。
自從放下心結,主動與葉知秋和鳳康親近,他的日子過得開心多了。不想為了一個下人給葉知秋添麻煩,萬一生出嫌隙,豈不因小失大?
況且紫英也沒有明明白白地說出自己的目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權當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后。到若晨院吃飯的時候,對葉知秋和鳳康亦是只字未提。
到了年根,雪親王府空前忙碌起來。
葉知秋忙著收禮送禮,鳳康則忙著遣散麾下的各色人等。
原以為說出歸隱的決定,多年籌建起來的勢力便樹倒猢猻散了。事實上,除了極少一部分早有離心的人爽快地聽從安排,絕大部分人選擇留了下來,并明確表示不管他將來是做皇帝,還是做閑王,都會追隨到底。
他感動之余,不得不重新為將來作打算。
為了這些忠心耿耿的人,他自是不能像先前跟沈長浩說的那樣,放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做一個平民。最好能求來一份封藩的圣旨,將清陽府變成屬于他的小國。
為此他尋機探過鳳帝的口風,剛剛起了個話頭,就被鳳帝一句話擋了回來,“一切等考驗結束之后再議。”
他無計可施,唯有等。
遣散的動靜比預料的要小,加之沈長浩及時放出風聲遮掩,雖有不少人起疑查探,卻也不曾引起太大的風波。
留下來的人依然需要可靠的人代為統領,鳳康沒再堅持讓他去輔佐十一,他便順理成章賴在雪親王府,繼續做他的長史。
眨眼間,便來到了二十九這天。
府庫前幾日就清點完畢了,王府上下齊動,采買,掃除,懸燈掛彩,忙得不亦樂乎。
鳳玥嫌公主府人口單薄,沒什么意思,征求了葉知秋和鳳康的意見,決定兩家并一家,到王府來過年。
逢年過節最怕不熱鬧,葉知秋當然舉雙手歡迎。將一應雜務交給東霞幾人,自己坐在房里一心一意地擬定菜單,確保鳳玥和顧云川能吃上一頓豐盛難忘的年夜飯。
按照華楚國的規矩,大年三十這天,宮里要擺兩場宴席。
頭場從辰時到申時,身為一國之君的鳳帝做東,賜宴各國使節、王公以及正三品以上的大臣。
次場時間較長,從酉時到子時以后,擺在后宮。出席的人包括鳳帝,穆皇后,梁太后,各宮閣的嬪妃,以及尚未分府出閣的皇子公主。
大年初一擺家宴,凡宗室有頭臉的人物都要參加。
年三十的午宴,過去都是鳳康操持的。他出使番國那幾年,則由禮部操辦。今年鳳帝又將這差使派還給他,這幾日把他忙得腳不沾地,每每二更天過了,才得以出宮回府。
鳴兒就清閑多了,府里沒有什么事情勞他費心,讀讀書,練練拳腳,剩下大把時間都用來考慮新年禮物的事兒了。
他是頭回以兒子的身份給鳳康和葉知秋送禮,又一門心思想給他們個驚喜,列出一堆的東西挑來選去,感覺哪樣都達不到自己的要求。琢磨了好幾天,還是沒個定論。
在安順看來,世子爺純屬沒事找事。過年都是長輩給晚輩壓歲錢,等著收禮不就行了,送的哪門子禮啊?
心里這么想,嘴上可不敢說,見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便建議道:“世子爺,依小的看,王爺那份禮好選,文房,字畫,古書,新奇一些的就成,難選的是王妃那份。
若是一般的女子,可以送胭脂水粉、釵環首飾之類的東西。王妃不是一般女子,喜好又有一點兒……特殊。咱們這院子里大多是爺們兒,還真摸不準送什么。
要不,小的去若晨院找個人打聽打聽,看看王妃除了種莊稼還喜歡些什么?”
鳴兒看了他一眼,老氣橫秋地道:“若晨院的人都是母妃的心腹,你前腳問,她們后腳就稟給母妃,我送了還有什么意義?”
送禮送的不就是心意嘛,送什么還不是送?
安順在肚子里嘀咕了一句,猛地想起一個人來,“世子爺,問問紫英姑娘怎么樣?
不是有那么一句話,說女人最了解女人嗎?紫英姑娘不是王妃房里的人,不會通風報信,咱們不如跟她討個主意?”
鳴兒眼睛一亮,想起紫英先前有目的接近過他,又猶豫起來。
安順替他急了,“哎喲,我的世子爺哎,今天都二十九了。您再不作決定,等街上的鋪子關了張,您就是想買都沒地兒買去了。”
被安順這一提醒,鳴兒也意識到時間緊迫,也顧不上思前想后了,吩咐道:“你趕快去把紫英叫到這里來。”
終于不用陪他犯愁了,安順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應了聲“是”,忙不迭地出門去叫人了。
紫英正愁沒有機會接近鳴兒,聽說世子爺召見,喜出望外。立刻放下正忙著的事情,跟安順來到慕云院。
得知鳴兒要給鳳康和葉知秋買禮物,提供了不少有參考價值的建議,又趁機提議陪他出去選購禮物。
鳴兒也覺自己帶著小廝去買女人家用的東西不太合適,有個侍女陪同諸多方便,于是點頭應允了。
叫安順去備車,自己則來到若晨院,以出門去見同窗好友為由,跟葉知秋拿到了出門許可。
葉知秋從門房那邊聽到消息,得知鳴兒出府時帶了紫英一道,眸色連沉,忙叫桂糧,“你馬上去找云珩,讓他悄悄跟上鳴兒的馬車。”
桂糧不明白所以,也沒多嘴打聽,照吩咐辦事去了。
葉知秋仍然不太放心,又喊了東霞來,“你替我去融霜院走一趟,就說我有事向甄夫人討教,請她過來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