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接這個小世界和大荒界的,是一條不斷扭曲的黑色裂縫。這是時間和空間的裂縫,往往會連接不同的世界。
在這個裂縫周圍,可以看到很多人為的痕跡。看得出來,曾經有很多修士陸陸續續在此安營扎寨,研究下一步該怎么走——但他們現在都已經不在了,不知道是正在尋寶呢?還是已經滿載而歸?又或者……他們已經長眠于這個世界的某處,永遠也回不去了。
吳解他們也在這里稍稍休息了一段時間,觀察研究先行者們的路線和方向,從而決定自己將要朝著哪邊去。
這個小世界很大,活著離開的探索者們,行蹤最遠的足有十萬里以上,卻沒有一個找到了世界的邊際。
對于尋寶來說,這么大的小世界,實在是綽綽有余了。
吳解神念一看,便能看清千里范圍,他發現朝著各個方向前去的尋寶修士數量其實差不多,看得出來這里各個方向上的機緣應該是差不多的。
但當他把神念慢慢集中成一束,猶如一根長長的探測天線,緩緩掃過三千里的范圍,仔細搜索這三千里地各種蛛絲馬跡的時候,才赫然發現,有些方向上,雖然有很多修士離去的痕跡,返回的痕跡卻少得多。
這意味著那些方向可能有超乎意料的危險,又或者是超乎意料的珍寶。
前者的話,尋寶者自然是被那些危險于掉了;后者的話,尋寶者自然是死于發現珍寶之后的火并——不過對于那些死者來說,這兩者其實也差不多,天災也好[***]也罷,橫豎都是死。
當然,這對于吳解來說就很有分別了。如果是前者,能夠讓許多尋寶者都有去無回的危險,他也不打算冒。他來這里,主要是為了積攢外功換取本門的長生妙法,繼續自己的研究,初次之外,就算是有什么稀世珍寶等著他,他也不打算冒險。
呃,假設有諸如鴻蒙紫氣什么,那還是值得冒險的。
但如果是后者的話,那么吳解就有必要過去看看。因為他相信,來這個小世界探險的人里面,應該沒多少能夠殺得了他的。
以他現在的本事,陽神境界之下幾乎是完全無敵的,全力爆發的猛攻甚至足以擊殺實力較弱的陽神真仙,也足以逼退大多數的陽神真仙。至于那些實力超強的真仙,甚或是洞虛真君——考慮小概率事件,沒什么意義。
吳解沉思了很長一點時間,最終決定,避開最危險的方向,選擇回來的人稍稍多一點,但依然不是很多的方向。
人太多的方向肯定被搜索殆盡了,雖然他只是來帶隊的,可做人要厚道,做事要地道,他有責任幫這些外門弟子得到足夠的收獲。
而且那些比較危險的地方,也正好可以利用來幫他做一些事情……
吳解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外門弟子們——當然他沒有詳細解釋原因,尤其是里面一些不方便說的事情——當得知將要前往有一些危險但不是特別危險的地方,大家都沒有異議。
嗯,事實上應該說,魏明峰沒有異議。
在這個尋寶的隊伍里面,魏明峰是絕對的權威。這位用了接近四千年才修成道果的外門弟子,一生中經歷過二十多次有風險的尋寶,不知道多少次跟死神擦肩而過,但他每次都回來了——而且每次都能盡可能多地帶著同伴回來。
如果沒有后一個條件的話,他會是最不受人歡迎的尋寶伙伴,但加上最后那句話,他就是十分難得的好隊長,值得大家信任和依靠。
一般所謂“資深尋寶者”,一輩子有三回尋寶經歷就不錯了,有五回尋寶的經歷,或者跟死神打過一兩次招呼,就算是精英了。像魏明峰這種,已經精英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但他的資質實在不夠好,縱然每次尋寶都能有所收獲,對于他修煉的幫助也不夠大。所以直到現在,他依然還沒有能夠清清楚楚地解析出自己的長生之路,還在苦苦尋找機緣。
長孫前輩并沒有給吳解送來這些人的相關資料,這些事情是一個外門弟子偷偷用玉簡記錄下來交給他的。
那個弟子叫王雙,和地球上三國時代一個小有名氣的猛將同名。但他做事相當細膩,傳遞玉簡的時候絲毫不動聲色,吳解相信別人絕對沒有發現。
玉簡里面的資料頗為詳細,將大家的來歷和特點都說得清清楚楚,有了這個,吳解在管理他們的時候,就更有把握了。
所以他知道魏明峰的身份和本事,他也信任魏明峰作為尋寶專家的能力。
當魏明峰也表示贊成吳解的意見之后,這件事就定了下來。
在魏明峰的指揮下,他們將十三道遁光連接起來,連成一體,以便隨時互相支援。然后壓低了飛行的高度,在距離地面不超過百丈的地方,用實在是有點緩慢的速度一路向前。
這速度讓一些急姓子頗為不耐,但魏明峰強調,這可以保證他們不錯過路上的任何線索。
“我不止一次在別人已經搜尋過的地方找到有價值的東西,這叫漏,——撿漏是最最安全可靠的尋寶方式,我過去帶回家的所有尋寶收獲之中,至少有三成來自于撿漏。”他說。
吳解相信,懷疑這個數據的人肯定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但他贊成這種謹慎的做法——謹慎不是壞事,尤其對于有責任把大多數的外門弟子都帶回去的吳解來說,更是很重要的事情。
事實證明,魏明峰的“撿漏”還真是一個頗為有效的辦法。當他們結束了一天的行程,宿營休息的時候,已經找到了至少價值一個天人修士全部身家的東西。
負責估價的是王雙,這個謹慎細心的人修煉之余在一個跨界商行站柜臺,對于絕大部分的東西,他都有不錯的鑒別能力。如果遇到他無法鑒別的東西,那多半是罕見的寶貝。
比方說,那塊被送給吳解的堅不可摧的碎片。
這碎片堅固得超乎想象,連茉莉都要用上法術才能切割它。于是在上面劃了一個淺淺的傷痕之后,她便決定用這個做原料,給吳解打造一面護心鏡。
“心臟并非我的要害。”吳解說,“我不需要什么護心鏡。”
“但有人需要。”茉莉說,“這東西最合適的就是用來制作防具,我相信一定會用得著的。”
吳解沉默了一下,笑了。
他很久沒有笑得這么開心過了,簡直到了眉開眼笑的地步,和他平常從容溫和的微笑截然不同。
“師傅,你為什么這么高興?”
“因為你終于開始為他人著想了啊”吳解興高采烈地感嘆,“不容易啊
不容易啊五百多年……快六百年了你總算開始為別人著想了”
他反復地感嘆著,喜悅著,甚至于使用源力憑空變出了一個噴水池,里面噴涌的都是上等的美酒。
“值得慶賀值得慶賀今天要一醉方休”
于是他叫醒了正在睡夢中修煉的小七,叫來了正在努力壓縮體內陰氣的杜若,叫上了一直笑瞇瞇在旁邊看的葉紅,甚至從海灘上把老烏龜給拖了過來。
“今天是一個可喜可賀的曰子我們要好好慶祝一番”
他不僅在天書世界里面慶祝,在外面也一樣——他把正準備休息的外門弟子都聚集起來,然后拿出了一個酒壺,從里面倒出了足以醉死一頭妖獸的海量美酒。
“我突然想通了一個修煉的難關,為了慶祝,讓我們來開懷暢飲”
想通一個修煉的難關而已,至于高興成這樣嗎?
外門弟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但到最后,他們還是都加入了吳解發起的慶祝酒會。
魏明峰是最后一個喝酒的,他原本想要不喝酒,自己負責守夜。但吳解打了個響指,雪風便以一身戎裝的威武姿態出現在了他們旁邊,八極神火柱不斷發出令人害怕的烈焰,環繞著她慢慢地旋轉。
“雪風,今晚我們要喝酒。如果有誰敢來襲擊的話,你就于掉他。”吳解大聲笑道,“我批準你使用任何你覺得合適的手段”
雪風的眼睛微微一亮:“包括天帝陣嗎?”
“包括”
“包括八極神鋒嗎?”
“包括”
“包括八極合運轟雷炮嗎?”
吳解終于猶豫了,但他最后還是點頭:“包括”
“我明白了”雪風的身影漸漸隱去,魏明峰清楚地看到了她臉上興奮和期待的神情。
他見多識廣,知道這是一件很厲害的法寶——光從身上的氣息判斷,就可以看出它是法相層次巔峰,甚至差不多算是天人層次的東西。而作為冰峰絕劍的法寶,必定擁有遠超本身境界之上的戰斗力。有它來守護,比自己守夜可靠多了。
所以他也不再猶豫,開懷暢飲。
他們越喝越高興,到最后一邊喝一邊唱,儼然不是來尋寶的,而是來野炊游玩的。
直到所有的人都醉倒,吳解才放下杯子,抬頭凝望著夜空。
天書世界里面的酒宴也已經到了尾聲,除了不顯山不露水其實著實海量的老烏龜之外,其余的人差不多已經都醉倒了。
“總算……還是喝得很開心。”吳解笑著,卻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的目光掃過因為酒醉而沉睡的眾人,落在其中三個人身上。
“這么好的機會都不來把握,有些人的確是不值得期待的。”
他的笑容很冷,完全沒有剛才歡飲時候的痛快和溫暖。
“在屬于我的機會到來之前,我還會試著再給你們一些機會,但是直覺告訴我,你們恐怕沒有抓住它的能力。”
他施展了小挪移術,將每個人送到他們各自的帳篷里面,然后坐在位于營地中央的篝火旁,注視著篝火,沉默了許久。
“邪惡到極點的妖魔可以萌發關心別人的善念,但出身正道名門的弟子卻連認錯之心都沒有。果然這樣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世界啊”
第二天早上,他們繼續出發。
修仙者很少會宿醉,強大的體魄足以消除酒精的影響。除非是那些擁有法力效果的仙酒——但沒有誰會拿那種酒當普通的凡間美酒來喝的,傻瓜都不會
這一天的行程有點沉悶,可能是因為昨天把好運用完了的緣故,一整天他們都沒有太像樣的收獲。
隊伍里面擅長馭獸之術的毛卷,偶然在一條河邊發現泥土下面有妖獸的氣息,然后花了大概兩刻鐘布下誘捕陣法,最終抓住了一條會地行術的大蚯蚓丨
這東西應該屬于妖獸一類,天賦的神通十分有用,在開采地下礦產以及尋寶的時候都能幫得上忙。然而尋常蚯蚓丨就算活到變成妖怪也不會有這種神通,只有一些變異的才有。
毛卷抓到的這條蚯蚓丨很有價值,但在將它馴肝e刂培養出來之前,它除了可以提供一顆質地平平的金丹之外毫無用處。
要把野生的妖獸訓練成可以和人們交流的靈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活兒。這需要驚人的時間和耐心,還需要消耗很多的資源。
毛卷天生就很擅長和妖獸交流,所以他才能夠做一位出色的馴丨獸人。如果沒有這類天賦的話,就算吳解這樣的高手,也很難把這個行當做得像他這么漂
“大概需要訓練十年左右。”毛卷滿意地說,“等這次尋寶結束,我就要開始訓練它了。把它訓練出來之后,或許我可以考慮去做探礦之類的工作。雖然辛苦,但比起尋寶來,畢竟安全多了。”
吳解知道他隱瞞了一些情報——探礦師有權從自己發現的礦山里面得到一份分紅,或者是在開采之前取走一些珍稀礦石,二選一。
他猜,對于毛卷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除了這條十年后才能派的上用場的大蚯蚓丨之外,他們這一天的收獲基本等于零,到晚上宿營的時候,很多人都顯得怏怏不樂。
魏明峰倒是并不在意,他參加過很多次尋寶,類似今天這種情況,早已遇到了無數次。
對他來說,只要沒遭遇到危險,那今天就是好運氣。
“但我覺得明天可能有危險。”守夜的時候,他找到吳解,低聲說。
“或許。”吳解笑了,“但我相信你們的實力。”
“如果有我們實在應付不了的情況——”
“放心,你也在我會優先救的名單里面。”吳解笑著說。
魏明峰看著吳解好一會兒,然后深深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有些話不用說得那么清楚明白,彼此都知道就行。
天亮之后,他們再次前進。
在神念可以探查到的范圍里面,先行修士們留下的痕跡已經少了很多——就在他們宿營前后的那段地區開始,少了很多。
這意味著那段地區有什么危險,而且這危險來得無聲無息,因為他們沒有發現戰斗的痕跡。
吳解很想知道,那危險究竟是什么?但可能因為有他鎮守的緣故,那危險并沒有來襲擊他們。由此大概可以判斷,那是一種很擅長隱匿也十分狡猾的魔物,最最起碼,它們很懂得“不要逞能”的道理。
因為有這不知名的魔物幫忙“篩選”的緣故,今天他們行進的時候,就發現周圍的資源多了很多,大家都在忙碌地采集。
“這才像是尋寶啊”鐘朝很興奮地感嘆,吳解發現這家伙很喜歡一驚一乍的,感覺他好像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心情變化飛快。
這家伙欠教育吳解如此肯定。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打算給鐘朝好好地補補課,教教這個狂妄的天才做人的道理。
鐘朝出身于一個修士家族,一直以來都被族人看得跟寶貝一樣,就連這次來尋寶,他的族人都特地找到了可能算是玉京派外門之中最厲害的尋寶專家魏明峰,還派出一個叫鐘期的遠房兄弟同行。
那個鐘期很普通,是個隨處可見的法相修士。他擔任的是類似隨從和仆人的角色,照顧鐘朝的飲食起居。
吳解很難理解,為什么一位法相修士會委屈自己做傭人的工作,但他看得出來,鐘期并不排斥自己的工作,相反做得很用心。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別人的私事,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這一天都很忙碌,忙到下午的時候,大家發現了一片至少有五六里范圍的蓮心花。
蓮心花是一種有比較高價值的靈草,可以提煉出鎮定心神的成分,是高級寧神香的主要原料。這種靈草在外界也有種植,但這么大的一片,恐怕一般的門派都沒有……
大家都顯得很興奮,正要過去采集,吳解突然眉頭一皺,看向了花海之中
“有危險”他大聲提醒,“結陣”
眾人急忙結陣,但沖在最前面的談金榮稍稍遲了一步。他急著想要盡快采集年份最久的靈草,走得太遠,已經接近了花海的最中央。
所以,當一道銀光從花海中央呼嘯著升起,擊碎了他的法相,擊穿了他的防御法器,貫穿了他的身體,最終將他打成碎片的時候,他才剛剛回頭。
吳解暗暗搖了搖頭,卻沒有出手救援。
他給過這人機會,但他沒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