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大鬧市轉了一圈,稍稍挑選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便走向那座“閑人免進”的宮殿。.
依然是吳曰民在前面引路,但這回當他來到宮殿門口的時候,過去曾經毫不客氣地將他趕走的那位看門人卻沒有阻攔他。
那是一尊機關人,又高又大,就算是四人之中個頭最高的吳曰民,大概也要踮起腳尖才可能摸到它的膝關節。
這讓吳解想起了一個笑話,一個對他來說已經很久遠,甚至于比大多數王朝的壽命更久遠的笑話。
托修仙的福,他的記憶力很好,還能記得這個笑話的關鍵所在。
一個矮個子——據說長得很帥氣——被激怒了,他跳起來,一拳打在另一個高個子——不用據說,吳解前世見過那人,的確挺帥——的膝蓋上。
嗯,大致上就是這樣,牽涉到的具體人名省略不計。
但吳解立刻就遺憾地發現,省略掉人名的話,這個笑話就不有趣了。
“一點也不好笑了……”他對自己說。
下一瞬間,他猛地反應過來,感覺整個人仿佛平生第一次被閃電的力量透過身體,幾乎整個麻痹了。
不對勁他的思維方式出了問題
過去的幾百年間,他已經漸漸養成了一套思維方式,那是適合這個世界的修仙者“知非真人”的思維方式。關于穿越者“吳解”的思維方式,已經慢慢退到了腦海的深處,只有在面對同為穿越者的尹霜時,這樣的思維方式才會重新浮起來。
但是……在穿過那扇宮門的瞬間,知非真人的思維方式沉了下去,吳解的思維方式浮了起來。
這究竟是什么樣的手段?竟然能夠在他完全沒有覺察到的情況下,影響他的思維?
“雖然具體是什么手段看不清,但這無疑是‘道,的體現。”天書世界里面,茉莉言簡意賅地說,“只有‘道,的力量才能跨越這么悠久的歲月,也只有‘道,的力量才能讓師傅你在不知不覺之中受到影響。”
“你能施展這類手段嗎?”吳解問。
“對我來說,那手段也還太過困難……只有能夠創造一個世界,或者起碼從虛空中斬出一個世界來的大能者,才能夠施展那樣的手段。”茉莉沉吟著說,“師傅,這蓬萊海域現在大概真的衰落了,但在過去的歷史上,它并不是這么差勁的。至少我可以肯定,建造這扇門的,至少是洞虛真君。”
吳解沉默不語,在心中點了點頭。
他需要調整思維,讓作為知非真人的那一面重新浮現;他也需要調整思路,重新考慮自己在蓬萊應該做什么。
在他所知道的有關蓬萊海域的知識里面,至少在十萬年這個等級的歷史上,這里最強的修士也只不過是法相尊者。
法相、天人、道果、陽神、洞虛……
制作這扇門的是洞虛真君,至少是洞虛真君。這意味著在它被制造出的時代,蓬萊海域是有洞虛真君存在的。
那么……為什么現在的蓬萊海域變得這么弱?
吳解覺得,自己應該去找那位住在正身門的天都真人好好談談,或許那位研究歷史的修士已經發現了一些超乎想象的東西,所以他才會一直住在這里。
也許天都真人一直都在追尋制造這扇門的那位真君留下的東西?
吳解如此猜測著。
他的心情漸漸平緩,等穿過門后那條莊嚴的甬道之后,已經恢復到了平常的“知非真人”。
吳解的心路變化,身邊同行的三人全然不知,他們只是看著一路上甬道內精致的壁畫,贊嘆不已。
甬道外面是一個小些的廣場,廣場盡頭又是一扇城門,但這扇門卻建在高臺之上,需要從樓梯上去,才能穿門而入。
高臺共有三層,吳解他們才登上第二層,就有兩位金丹修士迎了上來。這兩人一男一女,身材都不高,看起來年輕俊美,風度翩翩。他們臉上堆滿了笑容,更透出一股謙和氣質,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只怕練過專門的功法,是天底下最專業的迎賓者。
“這位前輩。”左側的男子笑著說,“第三層是諸位前輩商討大事的地方,不少前輩都不愿意讓別人知道太多……您的弟子門人可以在第二層挑選一些精品貨色,也可以去第一層游玩散心。”
吳解愣了一下,回頭看向杜若。
杜若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上前一步,問道:“請問這一二兩層,都有什么去處?”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那女子笑盈盈地過來,“總的來說,二層大多是精品店鋪,里面全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好東西,而且來路絕對沒有問題,十分可靠;一層則是各種游玩的地方,比方說酒肆、茶社、戲臺、樂坊、棋社、花園、演武場等等……”
“演武場?”杜若的眼睛頓時就亮了,“什么樣的演武場?是花架子的演戲,還是真刀真槍廝殺?”
那女子不料這位美人竟然對演武場感興趣,稍稍一愣,才笑著回答:“此乃諸位真人聯誼之所,演戲固然不敬,打打殺殺卻也很煞風景。所以這演武場乃是以陣法籠罩,在場中無論怎么廝殺,都不會真的受傷,更無姓命之憂。最多也就是受點驚嚇、精神疲倦而已。”
“哦?怎么打都沒問題?”杜若興奮起來,“也就是說,完全不需要手下留情嘍?”
“那是當然……除非真人出手,否則演武場的大陣是絕對可靠的”女子斬釘截鐵地說。
杜若頓時興高采烈,嚷嚷著要趕快去看個熱鬧,順便找幾個對手較量較量,那女子見她如此興奮,和男子商議了一下,便決定充當向導,帶她前往演武場。
“那么,這兩位道友呢?”二人很快走遠,那男子又笑著問道。
“我們只是跟著前輩來開開眼界的。”吳曰民淡淡地說,“隨便看看就好
男子微微欠身點頭:“既然如此,那就請隨意游玩。我們海市的規矩,第一次來游玩的客人,除去購物之外,一應開銷全免。”
“吃什么都免費?”柴韜眉毛一揚,聲音也不由得大了幾分。
“全免。”
柴韜哈哈大笑,跟吳曰民一起向吳解告辭,便急急忙忙沿著旁邊的樓梯,穿過二層的拱門進去了。
吳解看著他們走遠,轉過身來,笑著問:“兩位道友果然長袖善舞,玲瓏剔透。不知道如何稱呼?”
“晚輩道號云軒,師妹道號雨墨,家師風吟居士,便是主持海市的諸位真人之一。”云軒很謙遜地低頭,“可否請問前輩的名號?”
“蒹葭派,吳知非。”吳解并沒有掩飾的意思,隨口回答。
“啊?莫非便是天下第一大派蒹葭派的吳真人?”云軒一驚,急忙問道
“天下第一大派什么……只是同道抬舉罷了。有諸位尊者在前,我不過是長生之路上的晚輩,怎么敢吹這種大氣”吳解當然不會承認什么“天下第一大派”的虛名,笑著推辭。
但看云軒的臉色,便知道這番推辭效果不大。他顯得很是激動,堅持要為吳解帶路,并且一口咬定曰后可以用“我給知非前輩帶過路”這樣的事情向子孫們炫耀——看他年紀也不大,想得倒是很遠呢
縱然知道對方只是恭維,吳解卻也忍不住點頭微笑——花花轎子眾人抬,恭維的話,誰都愛聽。
只是……想到這宮殿入口的那扇大門,他心中便不由得有些擔憂和嘆氣。
不知道這扇門上秘密,有沒有被前人發現?若是被發現了的話,為了獲得它,又要拿出什么好處來交換呢?
修士們都是心志堅毅之輩,嘴上說得再好聽,也不會對他們的實際行動有半點影響。該拿的拿,該爭的爭,該打的打,該殺的殺……
宮殿第三層很是簡樸,一間極其寬闊的大廳,周圍幾個偏廳,然后就是一間一間的雅室。這里的建筑大多都是竹木結構,既沒有金玉裝飾,也沒有繪畫浮雕,甚至連花草都不多。云軒解釋說,這是為了讓來此的真人們放心,畢竟越簡樸,就意味著越不容易有什么花樣,大家是來互通有無的,不是來勾心斗角的。
吳解點頭贊道:“此言大好不知道這設計是哪位前輩的手筆?”
“這是當年我們霽月島開山祖師霽月尊者的訓丨示,后世弟子代代遵從。”云軒神色一端,言辭之間很有一些驕傲之色。
吳解正想說什么,卻感覺不遠處氣息一動,轉頭看去,見到了一位熟人。
那是一個身材高壽、面容清奇,穿著白色道袍的老者。此人名曰盧玉齋,和吳解一樣也屬于白民族,修道至今快兩千年,德高望重。
盧前輩平素就喜歡走親訪友,當真是交友遍天下。當初蒹葭派開山之際,他就曾經來拜訪過,和吳解相談甚歡。
陡然在此見到吳解,盧玉齋十分高興,邀請吳解去他的雅室一坐。吳解自然不會拒絕,向還要回去看門的云軒告辭,便隨著這位前輩一同去了位于角落的那間雅室。
“尋常凡人都喜歡熱鬧顯眼的房間,我輩修士卻大多喜歡偏僻安靜的屋子。若非老夫有幾分薄面,這一間雅室還不好到手呢”盧玉齋笑著說道,“知非你是第一次來此,不知道有什么感想?”
“果然不凡”吳解贊道。
“哈哈,你來得早,再過一個多月,這里會有至少六十位陰神境界的道友,到時候才真是‘不凡,呢”
“那晚輩可要留下湊個熱鬧了”
“你想走也不行啊難得來一趟,大家見見面,熱鬧熱鬧多好”盧玉齋笑道,“老頭子我年紀大了,下一次海市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參加呢。知非你年紀輕,本事大,為人也好。曰后必定是我白民一脈的旗幟人物……趁著這個機會,我要向大家好好介紹介紹你才行”
吳解愣了一下,站起來,拱手為禮。
“長者厚意,吳某愧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