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發完了狠,轉頭看向韓德,眼中滿是冷厲之色:“你呢?你準備怎么辦?別告訴我你打算就這么看著就算他要殺我,也是將來的事情——可他只要金丹成就,你的麻煩就在眼前”
“弱者總喜歡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測強者,殊不知真正的‘強大,首先在于心靈……就算有麻煩又怎么樣呢?人生世間,總免不了有很多不順心的事情,可實際上到頭來,其實也不算什么。”韓德淡淡地說,“更何況你只是在危言聳聽而已,事情根本不像你說得那么糟糕。”
他扳著手指,一個個數著:“首先我已經有所布置,他未必會現在就成丹;其次就算他現在成丹,如果過不了你這一關,也是萬事皆休;最后……哪怕他能夠成就金丹,殺了你,到頭來依然不是我的對手。”
韓德微笑著,滿臉的自信:“這九州世界只能容得下一個金丹,我在,他要么死,要么滾,沒有別的選擇”
黑袍沉默了一會兒,問:“我不明白為什么你之前不殺了他?或者……哪怕是現在出手也好,他沒那么快渡劫成丹的只要你現在出手,他必死無疑
“你這種被嚇破了膽子的家伙,永遠都不會明白強者的寂寞和高傲。”韓德背負著雙手,臉上滿是譏笑,“我反而很好奇,為什么你寧可豁出去決一死戰,也不肯現在逃走?”
“紅姑多半還在因果之壁外面等著我呢我出去送死嗎?”
“勞動堂堂一位火部斗神在這里守你幾萬年?你還真看得起自己可你難道以為,現在去殺吳解,就不是送死嗎?”
“只要你不搗亂,死的就只會是他而不是我”黑袍惡狠狠地盯著漸漸遠去的韓德,“這些年來,你這下界的小輩總是小看我今天就讓你看看,我身為降世天魔的真本事”
話音未落,他仰起頭來,發出了凄厲的長嘯。
這嘯聲仿佛有著奇異的力量,除了極少數修煉功法經過韓德修改的人,其余的魔門中人一旦聽到這嘯聲,眼神便頓時一片茫然,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韓德背負著雙手,站在空中,淡然注視著這一切。
他沒有阻止黑袍的意思,眼神之中只有玩味之色。
“自從被污染和扭曲以來,神門墮落為魔門的歷史,到今天終于要劃下句號了”
他從容地笑著,目光又看向了人間:“相比早已注定的事情,我倒是很好奇你會怎么選擇?尹霜啊尹霜,你究竟是神門中人?還是魔門中人?就用你自己的行動,來做出選擇”
尹霜并不知道韓德在關注著自己的選擇,她此刻已經完全陷入了慌亂之中
吳解明明還抱著她,但他身上的氣息卻驟然低落下去,只是一眨眼的時間,若非他的心跳和體溫都還在,光憑氣息判斷的話,他已經跟死人無異
而在她的識海之中,天問劍訣卻在微微震動,對于吳解身上發生的變化做出積極的回應。
她不明白她一點也不明白吳解現在的情況,究竟是怎么回事?
尹霜一向是個很冷靜的人,就算面臨生死大難也能平靜地對待。但當吳解遭遇危險的時候,她終于無法再保持冷靜,陷入了彷徨迷亂之中不知所措。
就在這個時候,她心中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韓德前些天似乎無意之中提到的一件事:
這世上有些人渡心魔劫成丹的時候,會有很特殊的情況發生。其中一種情況,是本身的氣息衰弱到極點,幾乎和死人無異。
這種情況的人,一般之前都積累得極為深厚,甚至于道心修為已經超過了大多數的還丹真人。只要觸動本心,立刻就會深陷劫數之中。
天道大公,這等人成丹之后的神通將會強得不可思議,所以他們面臨的危險也會遠比尋常凝元修士渡劫更難。對他們來說,最難的并非“問心”這一關,而是“積累”這一關。
雖然他們的道心積累已經足夠了,但他們往往年紀較輕,真元的積累相對薄弱。一旦劫數發動,往往猝不及防,一切事先的準備全都來不及使用,只能靠自己的真元來熬過劫數。一百個這樣的修士渡劫,會有九十九個因為真元不足,在渡劫過程中虛弱而死。
不過呢,天無絕人之路。即使這樣的危險情況,也有兩種方法可以挽救。
第一種方法,以鋒利至極的法力刺穿他的丹田,這會讓他的丹種受損,將他強行從渡劫狀態喚醒。這種方法相對容易,缺點在于被喚醒之后,他便不能再走這超乎凡塵的道路,只能像尋常修士那樣還丹。而且還丹的難度會很大,需要消磨無數的歲月,最后也未必能夠成功。
第二種方法,以精純至極的真元注入他的身體,補償他的損耗。只要給他足夠的真元,他就能安然渡劫,不會有任何的危險。這種方法對于施法者要求很高,不僅需要有將真元淬煉到精純的手段,還需要有犧牲自己的決心——真元對于修士來說,是比血肉更重要的寶物,一旦損耗過度,便要傷及元氣,輕則修為大退道基毀壞,重則……姓命不保
“但有一點是確定的……無論要怎么選擇,都必須盡快。”韓德當時似笑非笑地說,“在關鍵的時候,最重要的并非對或者錯,而是快因為一旦耽誤了時機,那就什么選擇都不用做了”
尹霜當時就覺得,韓德跟自己說這些,分明是另有所指的。但她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些話,她很快就用得著了
那么,她該怎么辦呢?
她笑了。
“韓宗主,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她回頭看了看東北方的天空,朝著那根本看不到的身影冷笑,“根本沒必要考慮的啊”
深深吸了口氣,尹霜默默運轉血神經,體內的氣血真元驟然凝聚起來。隨之而來的,便是令人發狂的劇痛。
“真是六月債還得快,當年彬林宗主用這個方法凝聚血魄珠助我修行,今天又輪到我用這個方法了。”
因為劇痛的緣故,她的額上身上不斷滲出冷汗,一滴一滴落在吳解的身上
片刻之后,尹霜的臉色已經呈現了灰敗之色,但她的嘴唇卻變得鮮紅起來,簡直就像是要滴血一般。
她又一次深深吸了口氣,附身吻住了吳解。用嘴對嘴的方式,將自己辛苦提純的真元毫不吝惜地傳輸給他,半點都沒留下。
尹霜的修為不是特別高,但她體內的真元分量卻極為充足。這其中既有她自己修煉出來的,也有從彬林那里繼承的。如今這所有的真元全都傳輸給了吳解,頓時便將吳解所缺的分量補足。
眼看著吳解的氣息漸漸回升,慢慢變得茁壯旺盛,尹霜蒼白如紙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她拿出幾顆丹藥服下,依靠藥力稍稍恢復了一些,然后起身著衣,仔仔細細地梳妝打扮了一番,將少女的劉海順到耳側挽住,腦后長發也盤起了象征出嫁的發髻。
做完這一切,她想要留下一封信,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只是剪下一縷青絲,結在了吳解的頭發上。
“結發同連理,生死不分離……結果才一夜的時間,我就要失約了呢……希望我們還能有緣再見……”她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拿出了一枚挪移符。
但還沒等她激發這枚符咒,光芒一閃,杜若已經出現在房中。
“我剛才感覺老四的氣息先是衰弱然后又恢復,擔心你們是不是縱欲過度……”杜若一見吳解光著身子,頓時鬧了個紅臉,急忙解釋。但她馬上便發現尹霜的情況不對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修為高深,境界更堪比金丹高人,這一抓頓時就判斷出來,尹霜體內已經人去樓空,簡直成了一個空殼子
這樣的情況,絕對不可能是縱欲過度那么簡單就算縱欲過度,也該是男人虛脫才對啊
“弟妹你怎么虛弱成這樣?這已經傷到根本了啊”
尹霜淡淡地笑了:“大姑,正好你來了,我有件事要拜托給你。”
“什么事啊?”
“官人他觸動本心,正在渡心魔劫。我怕他渡劫的時候遇到危險,可以請你把他送到青羊山去嗎?對他來說,青羊山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杜若點了點頭,應允下來。
“我的身份敏感,不適合去青羊山。留在這里的話……恐怕會給他惹麻煩,所以我回天外天住一段時間,如果他渡劫成功的話,讓他專心穩固境界,不用急著來找我——我也需要閉關修煉,免得被他拉下太遠。”
杜若又點點頭,但心中滿是懷疑。
以尹霜現在的樣子,怎么修煉都沒用她虛弱至此,起碼要修養幾十年才能恢復,這幾十年的時間,修為不知道會倒退多少,只怕到時候別說凝元境界,就連煉罡境界,都未必能夠保得住呢
“那么大姑你就快點出發。”尹霜想了想,笑了,“哦,麻煩你先出去一下,等我給他穿好衣服再叫你進來。”
杜若頓時又紅了臉,急忙飛出房間。
尹霜并沒有施展法術,而是親手給吳解穿好了衣服,梳好了頭發。然后將自己的那縷發絲小心翼翼地放在吳解懷里,并從他頭上也剪下一縷發絲收好。
做完這一切,她將房間里面收拾了一遍,眼看所有的事情都井井有條了,才滿意地點點頭,激發了那枚挪移符。
光芒一閃,她的身影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