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歲月
第十四卷歲月
佟昂這話喊得沒頭沒尾,但在場眾人卻都能夠明白他的意思——他有幫手,而且是凝元境界的幫手,實力多半尚在玉玄真人之上!
御龍派眾人心中一緊,出手更急,想要搶在佟昂所召喚的幫手趕來之前將這東萊五鬼擊倒,但賓客們之中,卻有人動了別的心思。
吳解并沒有出手攻擊,因為他將注意力主要放在了那個隱藏在高空中的凝元修士身上,除此之外,他只是站在戰場的邊緣,冷冷地看著東萊五鬼被圍攻。
他站的位置非常刁鉆,恰恰和東萊五鬼合擊陣法里面的薄弱環節遙遙相對,不論五人怎么變幻陣法,他始終能夠站到那個讓他們難受的位置。所以雖然他沒有出手,但卻始終給予了五人強大的壓力,讓他們如同坐在火山之上,感覺腳下隨時可能噴出烈焰將自己燒死不由得心緒混亂,十成的修為只能發揮出八九成來。
激戰雙方都是修煉多年、經過無數爭斗的高人,很快便看出了吳解所站位置的奧妙。御龍派眾人自然精神振奮——他們倒是沒懷疑過吳解愿不愿意出力的問題,只是知道他身份的以為他不屑于跟以多打少,不知道他身份的以為他目前的狀態不適合戰斗而已。
可不直接動手,不代表不能幫忙,相反,他對于整個戰局的貢獻,大概只在玉玄真人之下。
有了他的提示,眾人面對那合擊陣法的時候就有了頭緒——他們甚至于不需要懂得陣法,只要看看吳解在什么位置,然后沿著那個方向進攻就行。
東萊五鬼的合擊陣法頗為巧妙,若非吳解提示的話,他們縱然以少打多,也絕對不會敗得這么快。
也正是因為吳解并沒出手,所以他才清楚地把握著整個戰場的局勢,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那個凝元修士正在從天上沖下來,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賓客們之中有人打了退堂鼓。
那個叫樣子像賬房先生的“老趙”原本就有點出工不出力的意思,此刻目光更是左顧右盼,顯然正在觀察退路,顯然是萌生了退意。
吳解看得暗暗好笑——想跑的話,為什么要跟上來這人做事這么不干不脆,難怪眼看著三百歲大限將至,也才修煉到煉罡初期!
就在這時,仿佛和佟昂的喊聲相呼應似的,一股無形的氣勢帶著刺鼻的腥味從天而降,更帶著令人戰栗的壓力,猶如一根根鋼針落下,穿透了在場眾位煉罡修士,讓他們不論善惡全都身體一震,就連戰斗的動作也不由自主地慢了幾分
東萊五鬼自然也不例外,但他們慢了,玉玄真人可沒有!
高手相搏,豈容半點遲緩!玉玄真人乃是從無數爭斗之中走出來的老前輩,戰斗經驗何等豐富,頓時就抓住了這個機會,將兩把護身玉刀一起放出去,逼住了福家兄弟長幡里面發出了黑氣,在原本流暢完整的陣勢里面硬生生撕開了一個破綻。
這破綻并不明顯,不過是兩道黑氣旋轉回環之際,一個最多巴掌大小的空隙。可對于玉玄真人來說,這么大的空隙已經足夠了,很足夠了!
綠光一閃,玉玄真人又發出了一把翠綠的飛劍——這次的飛劍吳解頗為眼熟,儼然就是歐陽師弟他們家族定期出售的翠竹劍,雖然看光澤氣勢,乃是翠竹劍里面的精品,但再怎么精品也就這樣而已……看歐陽云自己都從來不用翠竹劍,就知道他家的這種招牌法器,質量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
然而對于青羊觀中人而言不怎么樣的法器,卻已經是玉玄真人用以翻身的底牌之一。這支飛劍自從他買回來之后,一直就用秘法祭煉。他知道翠竹劍威力不夠大,所以祭煉之時一味追求速度,只求這把劍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刺中敵人,別的全不考慮。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只見綠光一閃,翠竹劍以令吳解都略感詫異的速度飛了出去,穿過那個巴掌大小的空隙,搶在發現問題的佟昂作出反應之前,穿透了東萊五鬼之中唯一女子葉梅的胸膛,帶著一蓬血花飛濺。
葉梅正在艸縱幾把飛刀,一邊壓著劉掌門的劍光窮追猛打,一邊擋住賓客之中那位老僧發出的金色掌印,另一邊還在和一位御龍派長老的飛劍纏斗,以一敵三之下,哪里還有余力注意這邊!這一劍刺來,她直到被劍光穿心而過,才茫然地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看著鮮血狂涌的胸口,嘴巴張開似乎想要說什么,卻只吐出許多血沫,真氣法力瞬間渙散,身體無力地墜向地面。
東萊五鬼剩下的四人看得目眥欲裂,狂吼著想要跟玉玄真人拼命,但葉梅一死合擊陣法立刻被破,他們根本抵擋不住眾人的圍攻,非但沒有能夠殺死玉玄真人,反而接連受傷。
眼看著他們就要死在眾人的圍攻之下,只聽得一聲大吼,猶如虎豹的咆哮一般,沉重的壓力令周圍的空氣幾乎都凝固了起來,一個灰衣的中年人已經帶著狂風呼嘯而至。
這人身手高絕,一抬手就擋下了眾人的攻擊,然后隨手一掌,將三名御龍派的長老打得踉踉蹌蹌倒飛出去,嘴里溢出鮮血,手上的法器也出現了裂紋。
更令人驚懼的,卻是他身上的氣勢。
沉穩渾厚,儼然將周圍的空間都牢牢鎖住,這正是凝元中期才能修成的神通,封天鎖地!
凝元修士號稱窮盡世間法,但從凝元初期到凝元后期,也還是有差別的。封天鎖地,正是凝元中期才能掌握的特殊神通,一旦施展出來,周圍偌大一片空間便被完全鎖住,除非有更厲害的高手撕裂空間,否則任誰都沒辦法在這里用出挪移穿梭之類的手段來。
煉罡修士若是不能使用這類手法,那么就算施展最快的光遁之術,也絕對逃不過凝元真人的追擊。換句話說,封天鎖地之法一旦修成,就意味著真正擁有了對于凝元境界以下修士的絕對優勢,生殺予奪隨心所欲!
看到這人的威勢,再感覺到周圍空間被封鎖,御龍派眾人和賓客們頓時都變了臉色,而佟昂等人雖然還在心痛結義妹妹的死卻露出了嗜血的冷笑。
“前輩,就按照當初的條件!”佟昂大聲叫道,“請殺了玉玄子等人!”
那被稱作前輩的,是一個面目稍稍有點臃腫的大個子,他的臉上有一股呆滯的感覺,看起來似乎挺傻的,但仔細看去,便可發現他的雙眸閃爍,機靈得很。
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深沉而帶著腥臭,乃是邪修妖族特有的氣息,再結合他那有些奇異的面目,于是他的來歷自然就呼之欲出。
“千針子張米波!”玉玄真人雙眼微微收縮,語氣之中充滿了忌憚之意,“你得了他們什么好處竟然屈尊為幾個晚輩效力!”
一聽到這個名字,吳解就知道了那妖修的來歷——此乃北齊國一個著名的散修,真身是一只有毒的異種刺猬。相傳他得道在大唐年間,至今已經有接近六千年的修為,就算在妖族里面,也已經稱得上前輩高人。
只可惜妖修因為功法和本體之間的細微不契合,在照見本心那一關極難度過,就連長孫武這種半妖尚且苦熬五千年,才最終踏出了那一步,而肖月更是明明已經找到了本心,卻還是沒有能夠順利渡過心魔劫,不得不借助秘寶強行終止渡劫……這兩位長老乃是青羊觀弟子,無論靈藥功法一應不缺,還丹之路尚且如此艱難,張米波身為散修,修煉自然更為不易。
據說他早已修煉到了凝元巔峰,并且在千年之前嘗試還丹。結果嘗試失敗,不僅沒有能夠成就還丹,反而傷了根基,呈琦11鏨柏七{臣呂鐵11鏨羔了}千焦,扣壞曰怖售到凝尋由期……當吳解看到這段記載的時候非常好奇,很想知道這位散修是怎么逃過心魔劫的,現在看來,答案卻已經很明顯了。
這千針子根本就沒有能夠像肖長老那樣拼著受傷,從心魔劫中強行脫身,恰恰相反,他已經被心魔反過來控制,入了魔道!
證據就是……當他出現的那一瞬間,吳解體內的煉魔神火便忍不住跳動起來,若非他立刻將其鎮壓,只怕轉眼間就要燒出來,和這入魔的妖修大戰一場。
吳解眉頭一皺,不僅立刻鎮壓住煉魔神火,還加強了對自己氣息的控制,避免被千針子看出端倪。
入魔之人雖然心姓智慧都會受到影響,但卻常常會生出一些特異的神通來。和他們交手的時候要格外謹慎,最好能夠先大致看清他們的實力,再猛的施展雷霆一擊!
玉玄子卻沒辦法這么鎮定,他驚疑不定地看向既不開口也不出手的千針子,又忍不住看了看吳解,臉上的擔憂之色才算是稍稍緩解了一點。
“前輩……”佟昂本擬千針子張米波一出手,御龍派上下立刻就要死于非命,卻不料這位好不容易才搭上線的前輩高人來到之后,卻只是出手抵擋了一下攻擊,然后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于是他忍不住著急起來,話音中有了一些催促之意。
“有些奇怪。”千針子終于開口,他的話音有些嘶啞,聽起來似乎氣息不怎么順暢的感覺,“這里明明都是一群螻蟻之輩,為什么某家會有不安的感覺”
他說著環顧全場,目光掃過眾人,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殘暴和貪婪——那是可以被稱之為“食欲”的貪婪,儼然將眾人視為了自己的食物。
眾人被他的眼神看得一個激靈,那早已萌發退意的老趙當即驚呼一聲,手上白光閃爍,不知道祭起了什么寶物,整個人化作光芒,朝著天空盡頭飛去,去勢之快,簡直可以和安子清的雷遁之法媲美。
但千針子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反而露出了嗜血的笑容,身上黑氣一閃,幾條猶如長針的黑芒便突兀地消失不見,然后那化作白光飛去的老趙突然在空中現出身影,手捂胸口大聲慘叫,朝著地面摔去。
他的身體一邊墜落,一邊飛快地溶解,不等落到地面,全身皮肉骨骼都已經化成了血水,最后落在地上的只不過是一襲被毒血浸透的衣服而已。
好厲害的手段!好霸道的毒針!
“真是可笑!在某家封天鎖地之中竟然還想逃走”千針子張米波陰陰冷笑,眼中寒芒大盛,“看來你們的本事也就這樣了,某家的擔心是多余的!”
說著,他回過頭來,旁若無人地向佟昂問道:“那東萊山的小子,你說‘就按當初的條件”不覺得太厚臉皮了嗎”
佟昂一愣,疑惑地問:“前輩此言何意”
“當初某家答應幫你們對付玉玄子和他的徒子徒孫那是只要對付一個剛剛凝元的小輩而已,剩下的自然有你們動手。但現在,你們已經敗了,卻要某家自己掃滅他們……這樣的話,當初商定的報酬,可就不夠了!”
佟昂皺起了眉頭,心說若非你來得太遲,己方怎么會敗結拜妹妹又怎么會死!但他當然不敢跟這兇名昭著的前輩妖人爭辯,只好苦笑著問:“那前輩要把報酬加到多少”
“陰年陰月陰曰陰時出生的童女和陽年陽月陽曰陽時出生的童男,各一百個!”
“這豈不是變成十倍了!”白衣書生——從剛才的戰斗看來,乃是個劍修——江歌離驚呼,“我們到哪里去找這么多符合要求的童男童女!”
“那是你們的事,某家倒也不怕你們賴賬。”
佟昂抬起手,阻止江歌離繼續說下去,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氣,臉色一瞬間仿佛蒼老了許多:“就依前輩!我東萊山各族,會將族中符合要求的童男童女絡繹不絕地送去,直到湊足前輩所需的數字為止——不知道行不行”
“當然沒問題,反正我又不要用他們煉制法器,只是打牙祭罷了。”張米波頓時眉開眼笑,裂開血盆大口,露出滿嘴森然白牙。
正說話間,他突然心有所感,轉頭看去,正對上了吳解冷冷的目光。
“哦小子很面生啊,看來你對我有意見”
吳解忍住一刀砍死他的沖動,粗聲粗氣地問:“佟昂,你身為東萊山各族的領袖,為了一己之私,將族中兒女送給別人當血食,不覺得心中有愧嗎”
“有愧又怎么樣”佟昂臉上露出難堪之色,話語中卻沒有半點示弱,“對我來說,殺了你們最重要!”
“那可是你的族人!他們給你供奉,尊你為祖先是希望你保佑他們。你若是嫌麻煩,可以不理睬他們,但豈能反過來加以殘害!”
“胡說!他們既然奉我為主,那自然就是我的東西。譬如牛羊豬狗一般,我要送給誰,關你什么事!”
吳解冷笑一聲,沒有理睬他,又看向張米波:“你沖擊還丹境界失敗之后,竟然自甘墮落到以靈慧之物為食的地步……但你可知道這世上但凡開了靈慧的生物,全都在人道護佑之下你之為食,已經觸犯了人道的忌諱,眼看就要大難臨頭了!”
“就算大難臨頭,也先吃了再說!”張米波從鼻子里面噴出呼哧呼哧的白氣,不屑地說,“某家當年太傻,為了追求什么飛升,幾千年都壓抑著自己,明明看到那么多上等血食,卻只能暗地里面流口水。直到渡劫之際,才明了自己的本心——某家生來就是要吃人的!人吃豬羊我吃人,天經地義!”
“天地萬物,但開靈慧之后,皆不當為眾生之食。”和玉玄子交好的那位老僧口宣佛號,“前輩,你入魔了!”
“呸!什么叫‘魔’某家活得痛快,活得自在,深感過去幾千年簡直都蠢透了!居然去相信你們這套!”張米波吐了。吐沫,不屑地笑道,“某家不但要吃人,今天還要把你們也吃了!小家伙,老禿子,等一下某家會慢慢地細嚼慢咽,讓你們好好體驗一下被吃的感覺!”
他狂笑著,黑色的妖氣四溢出去,幾乎將天空都遮住。妖氣之中充滿了邪惡貪婪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栗。
地面上的御龍派莊園里面,眾人好不容易才從黑色暴風形成的壓力里面爬起來,立刻又被這股殘暴的氣息嚇得渾身發抖,哆哆嗦嗦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驚恐地看著天空,等待著眼看就要臨頭的大禍。
吳解并未如老僧那般露出死到臨頭的悲哀釋然之色,反而又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知道嗎,我因為某個原因,這些天心情一直都不大好,很想殺人。”他沒頭沒腦地說,“但我一直告誡自己,我的修煉是為了超脫塵世,是為了守護蒼生,就算免不了有所殺戮,也應該是站在道理上的,不可以僅僅為了自己的心情就殺人。”
“呸!沒見識!”千針子吐了。吐沫,黑色的吐沫墜落到地上,將一大片草地腐蝕成一片焦黑。
“不過呢,現在我找到理由了。”吳解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你該死!”
說完,他身上猛地騰起沖天烈焰,將黑色的妖云頃刻間燒得干干凈凈,更化作千百丈的火界,將眾人全部籠罩在里面。
火界之中,吳解凝元中期的氣息毫無掩飾地散發了出來,更在不斷攀升,雖然境界沒有變化,渾厚強橫之處,卻已經遠遠壓倒了張米波。
張米波眼睛頓時瞪得像鴿蛋一般,他尖叫一聲,身影猛地化作一溜黑光,甚至不敢跟吳解正面交手,反而朝著地面飛去。
身為刺猬,他善于地行之術。只要讓他鉆到地下,這隱藏了實力的小子必定奈何他不得!
但是……在鉆到地下之前,他還要先去御龍派莊園上,多少吃上一口!
那么多的血食,不吃一口,如何對得起自己!
眼看他化成的黑光就要沖到御龍派莊園,這時只聽得轟然巨響,一只火焰化成的大腳從天而降,將他直接踩進了地下,不等施展遁術,就踩成了一團肉醬。
“還想吃等下輩子吧!”吳解抬起腳來,看著那團早已分辨不出形狀的肉醬,厭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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