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傳燈
第十一卷傳燈
當吳解駕著火云,從天空疾馳而來,將心魔宗眾人逼退之后,那朵巨大的火云并未就此消散,而是在飛快地改變著顏色,化為猶如陽光一般溫暖和煦的金白色,同時緩緩落下,落向海水之中。
看到這一幕,大家就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辦法能夠頂得住那無數海妖合力掀起的如山巨浪,但長寧城中的修士們卻紛紛站了出來,來到他的身邊,走進那團平常避之惟恐不及的烈焰之中,和他并肩作戰。
這些人來歷各不相同,有原本就專注于除魔衛道的正派中人,有不問善惡只求快意的左道強者,也有尚未能夠太上忘情的玄門修士……甚至還有邪派!
林野駕著劍光沖入火焰之中,剛剛落在燃燒的海面上,就看到一道灰紅色的光芒也飛過來,落在自己身邊。
這道光芒頗為眼熟,卻是剛才和他交過手的。
那人一頭赤發,身材魁梧。眼中寒芒四射,臉上散發著強烈的戾氣,一看就知道是窮兇極惡之徒。而他的本事也十分可怖,雖然不懂任何法術,但就憑著武道修行,便能與林野這煉罡飛仙正面交鋒。剛才雙方交手兩次,他的拳頭上幻化出兇獸虛影,和林野的飛劍硬碰硬,結果用天材地寶打造的飛劍竟然斬不傷他的拳頭!若非林野身法高妙反應敏捷,一瞬間就憑借遁術拉開距離,只怕便要被他纏住,死在邪修們的圍攻之下。
“這位道友,你怎么也來了”見這人也跑來幫忙,林野忍不住開口問道。
赤發大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猶如一只兇獸正在齜牙咧嘴一般。
“那海浪太囂張!某家看它不順眼!”赤發大漢淡淡地說,“就這么簡單。”
林野一愣,不料竟然是這種理由,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搭話。
“小子,你能夠在某家拳下逃生,本事不錯。姓甚名誰什么來歷”那赤發大漢顯然記得林野,微微點頭,向他展示了少許善意。
“在下白帝閣林野。”
“哦!原來是白帝閣的吟風劍……某家聽說你是蜀地盤王國的王子,怎么放著好端端的王子不做,跑這里來送死了”
林野被噎了一下,苦笑著搖搖頭:“我身為修士,既然有遠超凡人的力量,就要負擔起遠超凡人的責任。面對邪惡,理應挺身而出。就算今天戰死于此,也心甘情愿!”
赤發大漢眉毛挑了一下,雖然有些不以為然的意思,但并未口出惡言。
“你這小子倒也有趣——某家朱聞無敵,若是今天你能夠不死的話,日后可以告訴別人,你曾和某家的荒獸四兇拳交過手。”林野一驚,差點拔劍砍過去。這朱聞無敵乃是天下著名的怪人,他昔年本是武道強者,后來機緣巧合,得到了一份上古時代的兇獸畫卷,從畫卷之中領悟出了一套名為“吳天罔極經”的心法,又練成了“荒獸四兇拳”從此神功大成,是天下寥寥無幾的突破武道極限,以純粹武者身份踏入飛仙境界的絕頂強者。
據說朱聞無敵原本并非惡人,但在修煉那套自創心法的時候走火入魔,被兇獸的意志影響了心神,從此視惡為善,成了一等一的大魔頭。
只是這人雖然兇惡,卻十分驕傲。號稱“不用弱者的血玷污自己的拳頭……”倒也算是很有風采的人物。所以他縱橫天下多年,仇家許多,卻也不曾引來過正道高手們的聯合圍剿。
林野實在想不到,這位大魔頭居然也會挺身而出,和正道中人一起保護長寧城的百姓。而更讓他的想不到的,則是朱聞無敵的理由。
朱聞無敵對于善惡生死什么的全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那些海妖們太囂張,讓他覺得不爽。
就為這個他便站了出來,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去迎戰數不清的海妖……雖然林野不贊成他的做事風格,卻不得不佩服他這份狂妄的氣度!
就在林野感嘆之際,朱聞無敵突然轉過頭去,對一個從水面上鉆出來的黑衣瘦子笑道:“老方,你果然也來了!”
“當然,這城里有一千多個欠了我債的,都是這輩子絕對還不清,要子子孫孫給我賣命的那樣。要是他們死了,我豈不是虧大了!”
“你可以帶著他們逃走。”
“呸!前面那群東西,不過是我平時抓來腌制了的下酒菜罷了,就算數量多了一點,難道我還能在下酒菜面前逃跑嗎”
“哈哈!你做的咸魚的確很有味道,當真令人回味無窮啊!前面這么多材料,等收拾干凈了,可要分某家一些!”
“只要到時候我能從尸堆里面把你挖出來,肯定少不了你那份。”
林野又是苦笑——這“鬼閻王”慣于放高利貸,常常逼得別人家破人亡,卻不料居然也會站出來保護蒼生。
而吳解旁邊,這時也有人湊了過來。那人修為并不高深,一雙眼睛滴溜溜轉得飛快,總是在東張西望,似乎隨時都準備逃跑的樣子。
“吳濟世,請問你為什么要去正面迎戰那些海妖”看這人的表情,讓吳解不由得聯想起了那些只要新聞不要命的戰地記者。
吳解微微一愣,正想要回答,卻突然眉頭一皺,冷冷地看了過去。
剛才他準備開口的時候,心中突然升起警兆,更有一種陰冷古怪的感覺升起——這種感覺不是別的,正是心魔大法!
“我做什么,跟你們心魔宗有關系嗎”
那人微微一笑,臉上的油滑之色頓時消失:“你果然有看破本宗絕學的本事!吳解,若是你不死在這場大戰之中,日后便是本宗的心腹大患!”
“那你準備現在出手嗎”吳解冷冷地問。
“不,我不會出手的。”那人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我會一直在遠處看著你,很有耐心地等下去,等到你露出破綻的那一刻!”
“記住,我們會一直在遠處看著你,等待你露出破綻的時候!”那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但他的話音卻還在空中回蕩,“吳解啊吳解,夜深人靜的時候,你可要多當心背后哦!”
吳解臉色冷了下來,沒有回答,只是惡狠狠地看向天空o
“他是要讓你分心!”茉莉皺眉說道,“他們的心魔大法奈何不了你,所以就想用言語來讓你分心,沒什么好在乎的!這樣的手段,當年不知道多少人用過,早就用爛了!”
吳解微微點頭,不再去注視天空,將精神集中起來,控制著熊熊燃燒的烈焰,將其慢慢凝聚,化為猶如山岳一般的形狀。
只是跟遠處那無數海妖掀起的如山巨浪相比,太陽真火的山岳要矮上很多,形狀也有些模糊,遠沒有那種吞噬一切的霸氣。
這是力量的差距,縱然吳解能夠凝聚無盡的火焰,但他一個人的力量比起巨浪之中的無數海妖,卻要差了太多!
不過吳解現在懶得想這些事情,海妖們數量再怎么多,難道還能比當初東海大戰時候更多嗎
當年太虛祖師可以把東海妖族燒得丟盔棄甲,將魔門之首的龍魔宗直接滅門,吳解身為火部正法的傳人,自然應該繼承太虛祖師的優良傳統。
一群魚蝦罷了,就算數量多了一點,也不過就魚蝦而已!
他倒想看看,這些魚蝦們究竟有多大的本事,也敢來禍害蒼生!
片刻之后,如山巨浪漸漸近了,而吳解凝聚的火焰之山也已經完全成型。
于是他不再等待,催動著火焰的山巒,在波濤滾滾的大海上一路向前,朝著巨浪沖去。
此刻夜風很大,海面上怒濤滾滾,但怒濤之中,卻有一座千百丈高的金白色火山,猶如一艘巨大的戰船,逆著驚濤駭浪,一路向前。
火山所至,狂風被分開,巨浪被點燃,熊熊燃燒的烈焰不斷四面展開,將茫茫海面化成了一片火海。
這一幕極為壯觀,非但讓那些留在長寧城里面沒有出戰的修士們看得目瞪口呆,也讓天空中的心魔宗弟子們為之變色。
“吳解的心志……似乎一點也沒有被擾亂。”有人澀聲說,“果然不愧是火靈子轉世!當真心堅如鐵!”
“就算是鋼鐵,時間久了也會生銹的。”一個聲音在虛空中響起,正是剛剛趕到的那位長堊老,“種子已經種下去了,日后只要機會合適,自然會生根發芽。我們心宗擅長的原本就不是正面搏殺,而是在無聲無息之中侵蝕對手的心靈一一你們不要總是只想著心魔大法,須知要侵蝕心靈,法術以外的手段也一樣有效!”
眾弟子頓時嘆服,那長堊老又冷冷地一笑,說:“而且……你們別看他現在氣勢這么高漲。須知月盈則虧,水滿則溢。他現在已經到達了一個頂點,緊接著就是下降的勢頭了……嘿嘿,說不定都不用我們出手,他很快就會死在這一戰之中了!”
“吳解的情況……不是很好。”類似的話語,從坐在長寧城另一邊城樓上的蘇霖嘴里說了出來,“人生的運勢有高有低,這是天地循環之理。吳解此刻已經到達了運勢的頂峰,接下來運勢自然就會回落——要是在平時也就罷了,眼看他就要大戰一場,運勢在這個時候回落,只怕很不妙!”
祝槐眉頭一皺,問:“那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幫他”
“牽涉到運勢的事情,我不想出手。”蘇霖淡淡地說,“我們占h者,最重要的就是要順天知命,明哲保身。你看我那小師弟,無論道行還是神通都已經超過了我,可我現在活得逍遙自在,他卻把自己送到了大麻煩大兇險之中,這是為什么呢”
“福禍無門,惟人自召。他們自己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就要自己面對選擇的結果。我不會幫他們的。”
祝槐注視著皇宮上方那正在翻騰的氣運,沉默片刻,深深地嘆了口氣。
正如蘇霖所說,現在的情況,是蕭布衣、吳解等人自己選擇的結果。若是他們愿意的話,其實完全可以逃走;但他們沒有選擇逃走,而是勇敢地挺身而出,扛起了責任一既然他們扛起了責任,就要面對可能的危險。
祝槐也好,蘇霖也罷,終究都是世外之人。這種牽涉到人間國家興衰,牽涉到一城百姓生死的事情,不是他們這些世外之人應該插手的。
旁門中人不是不管世事,但他們所愿意管的,只有那種“全世界”規模的事情。除此之外剩下的事情,只要不直接影響他們的生活,他們就不會出手。
一城百姓的生死對于兩個妖怪來說太大,而對于旁門來說卻又太小。
蘇霖看看遠方那座即將和巨浪相撞的火山,又看看正在皇宮之中艱難地施法,維持著巨大陣法運轉的蕭布衣,眉頭皺了好幾次,最后還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就算要幫忙,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幫。現在正是事情發展到巔峰的時刻,此時插手,就等于是自己朝著命運的激流撞過去,殊為不智!
不過……只要蕭布衣和吳解能夠在這一波命運的激流中生還,他便會出手。
現在他的力量不足以調動整個命運的流向,但只要等這一波勢頭過去,命運之流便會暫時緩和一下——到那時,就是他可以施展手段的時刻了!
蕭布衣自然不知道師兄已經來了,更不知道師兄也幫不了自己,他此刻感覺自己好像是一個正在陡峭山路上拖著小車艱難前行的力夫,既感覺無法支撐,卻又不敢有半分放松——整個大陣都已經跟他連成了一體,只要他有半分松懈,陣法崩潰,第一個死的就是他自己!
“事情怎么會這樣呢!”他忍不住在心中怒罵,“我明明反復占h過,這次的事情應該有驚無險——可現在的情況,哪里是什么有驚無險啊!眼看著就要完蛋了啊!”
同樣緊張和憤怒的,還有那位藏身在玄冰之中的老者,憑借非同尋常的修為,他雖然藏身在地下,卻能夠清楚地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可知道又怎么樣呢他無法出手。
此刻的他,只要伸出手去,手臂就會崩潰;只要離開玄冰,整個人就會崩潰。
更何況,就算能夠離開,又怎么樣呢
他已經衰老到了極點,他的劍,已經不再有往常的威力了!
遠方那座無數海妖掀起的如山巨浪,要放在往常,他并非無法可想;皇宮里面已經亂成一團的儀式,要放在往常,他也能夠有辦法快刀斬亂麻將其平息——但現在,他卻真的沒有任何辦法。
無論是對外還是對內,他都無計可施。
老人深深地嘆了口氣,臉上滿是落寞和痛苦。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話音。
這話音他并不熟悉,但卻又非常熟悉一說不熟悉,是因為他其實只聽過一次;說熟悉,卻是因為他在夢中無數次地聽過,簡直已經刻在了靈魂深處。
“你想要出手”
“是!”
“你知不知道出手的后果”
“知道!”
“那你還要出手嗎”
“要!”
那個話音沉默了片刻,喂喂嘆了口氣。
“早知如此,當初我應該多教你一些……”
“前輩授藝之恩,沒齒難忘!”老人的臉上露出了憧憬和敬仰的表情,那不是對著前輩或者師長的神情,而是面對著自己所尊敬向往的神靈的表情,“能夠學到一劍,此生已經無憾,晚輩從不曾奢望更多!”
“但我覺得很后悔啊!”那聲音嘆道,“果然就像老張說的那樣,我一點也沒有眼光——除了砍人之外,我什么都不會!”
不等老人開口,那聲音又說:“我可以借你一劍之力,但作為這一劍的代價,你必須將魂魄拿出來,去向人道交換片刻光陰——你可知道這后果”
“晚輩明白了!多謝前輩成全!”
隨著嘆息之聲,一把灰撲撲不起眼的銹劍出現在空中,猶如切豆腐一般毫不費力地插入了堅若鋼鐵的玄冰,停在了老者的手邊。
老者笑了笑了,握住了劍。
就在這時,遙遠的海面上,吳解和大批修士們所駕乘的巨大火山,迎面撞上了無數海妖掀起的如山巨浪。
火與水,在這一瞬間毫無保留地交鋒,沖天的熱浪伴隨著滾滾的白煙升起,白煙之中夾雜著無數的慘呼之聲。
這些慘呼聲既有從修士們嘴里發出的,也有從海妖們嘴里發出的,相比之下,后者還更多一些。
這些海妖們的力量并不是很強,修為也并不是很高,事實上,它們最大的優勢,也就是“人多勢眾”罷了。
當年東海一戰,海妖中的真正強者們都已經參加戰斗而死這些躲在海眼里面的,都是當時相對弱小的。就算經過了幾千年的歲月,他們陸陸續續地成長了起來,但在海眼里面缺乏歷練,缺乏磨礪,他們又怎么能夠成長到足以和前輩們比肩的高度呢
這其中倒也有幾個強者,然而在看到吳解駕著火云出現的時候,那些海妖中的強者們都變了臉色;而當看到他點燃海水化作巨大火山,正面撞過來的時候,那些本該作為海妖大軍主心骨的強者們,都已經不聲不響地跑了。
這一幕……實在太過眼熟,他們怕了!
所以當火焰和波濤正面交鋒的第一個瞬間,本該被壓倒性的數量擊敗的吳解他們,竟然反過來占了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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