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忽有一道道光華從薄山頂上飛起,流星般飛入了遙遠的賀蘭山中。
薄山頂上的那座巨巖,時不時總往各地飛神器,這次飛到了賀蘭山。參與圍攻赤章的九位修士恰好每人一件,侯岡收了一件,虎娃的弟子黃鶴也趁機撈了一件。而另外的七位大成修士赫然發現,到手的便是他們各自部族當年遺失的傳承神器,至于是怎么遺失的,大家就心照不宣了。
赤章被困入迷霧之中,看不見對手行跡,若不得破陣而出,便只能被動地抵擋可能來自四面八方的突然攻擊。對方陣中僅一個黃鶴就能與之斗個旗鼓相當,現在布陣的九位高人又各添一件神器,赤章簡直沒法再斗了。
但赤章也不甘束手伏誅,發出一聲怒吼,搖身化為一頭數丈高、如人而立的青角紅鬃獸。
赤章化為原身,顯然就是要發狠拼命了。恰在這時,已合圍的大陣上方卻突然出現了一個缺口,迷霧散開露出朗朗青天。照說赤章應趁此機會趕緊飛天遁走,他卻站在原地沒敢動,甚至收聲不再發出怪吼。
虎娃就站在半空,手持伯羿當年的神弓,正緩緩開弓,已在弓弦上憑空凝聚出一支金的箭影,鎖定了赤章的形神。
困獸難斗,可是再厲害的困獸,在伯羿這種人面前,也就是一箭打發的貨。虎娃張弓搭箭,隱然竟有當年的伯羿之威。在那強大的威壓籠罩下,赤章的感覺只能是深深的絕望。
但虎娃又何必多此一舉?侯岡布下的大陣足以斬殺赤章,好端端地干嘛又朝天打開一個缺口,讓虎娃催動伯羿的神弓呢?
就在赤章絕望之際,忽又感覺心頭一松,因為虎娃已將那一箭射了出去,卻沒有鎖定他的形神,而是改變方向射向天際。賀蘭山上空仿佛有一輪金的太陽爆發,伯羿殞落之后,世間竟還有人能催動神弓施展出這等射術!
遙遠的天際有一人的身形剛剛浮現,虎娃的箭就射到了。他來得很突然,距離又很遠,照說虎娃不應該察覺才對,可是虎娃偏偏就發現了;而虎娃這一箭更突然,照說那人也應該想不到,可他偏偏好似有所準備。
那人剛剛現身,就拋出一件圓盤狀的法器,在空中迅速旋轉放大,迎向了虎娃射來的那一箭。金的太陽爆發就像激蕩的風暴,而那人站在漩渦中心悶哼一聲,卻并沒有被虎娃一箭射落,好像也沒有受傷。
虎娃暗嘆一聲,雖有神弓在手,但他畢竟不是伯羿。來者應該就是他要找的人,此人曾被神弓所傷,神器妙用還留有氣機感應,所以對方一出現,他那一箭也就過去了,可惜未能將來者怎樣。
赤章心頭一松,大喜過望。大陣上空已打開一個缺口,他也能感應到遠方的情形,認出了來者是誰。在赤章看來,圍攻他的所有人,都不是那位仙家的對手。
但這驚喜隨即又化為了失望,突然現身的那位仙家擋住了虎娃的一箭,身形便沖天而起、向著天外遁走。他難道是怕了虎娃嗎?不至于呀,方才交手分明未落下風!
虎娃也沒再理會赤章,那人遁走的速度太快了,瞬間便失去蹤跡,虎娃隨即又射出了第二箭。這一箭的情形很詭異,神弓張開的同時虎娃卻消失了,然后弓上出現了一支箭。這是虎娃的形神化箭,用神弓將自己射向了天外。只有這樣,他才能及時追上。
突然現身的仙家來了便走,卻也將虎娃給引走了,而大陣上方的缺口仍在。赤章怎能不奮力自救,青甲紅鬃獸怪吼一聲向空中飛躍而去。倉促間法陣再想合上已經來不及了,天空突然一暗,仿佛被烏云籠罩,那不是烏云,而是一只碩大的黃鶴。
黃鶴展開雙翅飛在半空,將法陣的口子給堵住了,又是原身碰撞,黃鶴被撞得翻了一個跟頭,同時亦將青甲紅鬃獸砸落在地,緊接著迷霧中的攻擊也到了。
黃鶴出了大陣堵在上空,而侯岡等八名大成修士各持神器守住八方。赤章每想從空中突圍都被黃鶴所阻,而迷霧中的攻擊則接連不斷……不提赤章這邊砰砰開打了,虎娃化為一道金光射向天外,已疾追那神秘的仙家而去。
大成修士憑借飛天神器便可飛行,而修為突破化境后便自有飛天之能,那他們究竟能飛多高、飛多遠呢?理論上是無限的,可實際上要看修為法力是否足夠,能否護得住自身?
高空之上罡風凜冽,再往上飛又有無形磁光,飛出天外則是一片虛無冷寂,肉身爐鼎會被凍僵,哪怕沒凍僵也會爆開,更是無法呼吸,須有強大的法力隨時護身。這樣飛不了多久的,一旦法力難繼可能就會當場殞落,不可能無窮無盡地向天外飛游。
或許只有已歷天刑之真仙,形既是神,才能在冷寂的天外虛空中穿行。兩位仙家如光如電,已不知飛出了多遠、多久,假如就這樣永無止境地飛下去,他們的法力也會耗盡,甚至迷失在星辰中、損及形神。
但真仙還有一個辦法可跳出這天外虛空,就是飛升至無邊玄妙方廣。那位仙家想脫身,也可以用這個辦法,可是虎娃已經鎖定了他,在這種情況下是無法飛升的,只有頭也不回地繼續飛遁。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早已飛行在冷寂的真空中,周圍空無一物,只有寂靜的深寒,圍繞著遙遠的周天星辰之光。這是死寂之地,沒有一絲生機,只有置身于此才能更真切地體會到,生機就是天地間的靈性。
虎娃莫名又想起了太昊與九天玄女曾打造的山河圖,那是可攜帶一方世界的洞天神器,能容納萬物生靈于其中。若持山河圖在手,便可攜帶萬物生靈在星辰虛空中遨游,并可以將它置于某處。但那么做好像沒有什么實際意義,因為山河圖中的生靈不可能來到外面的寒寂虛空中生存。
其實以真仙手段,在此寂靜深寒之中打造洞天結界,理論上亦無不可,但那么做更沒有什么意義,實際上也極不容易。
虎娃莫名想起山河圖時,前方那人在虛空中拐了一個彎,居然劃出了一個圓形的軌跡。他這是故意的嗎?這么做顯然就是讓虎娃能追上來。許是因為逃了這么遠都無法脫身,再逃已經沒有意義了,一線飛光重新化為了那位仙家的形神,就在虛空中站定。
虎娃也現身站定,遙遙與此人對峙,開口道:“你是何人?”
那人答道:“老夫烈鴻子。”他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出頭的樣子,卻自稱老夫。其人模樣很是俊秀,只是眉宇間有幾分冷厲之,神情顯得很冷漠,哪怕就在眼前,也好似遠在千里之外。
虎娃又問道:“就是你嗎?”
烈鴻子答道:“不錯,就是我!”
虎娃:“為什么?”簡簡單單的幾句問答,包含著仙家神意碰撞,論修為境界居然誰也沒有占得上風。
就是這位烈鴻子布下了當年埋伏伯羿的仙家大陣,但其本人并沒有出手,眾高人圍攻伯羿時,他甚至都不在人間。而暗算宗鹽的仙家法陣,也是他的手筆。人已經被堵住了,虎娃既然當面問了,烈鴻子也沒什么不能承認的。
烈鴻子眼中寒芒閃射道:“若不是當年伯羿傷我形神、損我修為,并逼得我難回人間洞天。我早已成為第六位天帝,哪還能輪到今日的恒娥!”
這番話中沒有任何仙家神意,就似普普通通的凡人之語,但包含的信息也不少。此人曾自以為能成就天帝,卻被伯羿所傷而大損修為,從此與伯羿結仇。而且他也清楚,恒娥仙子不久前開辟了帝鄉神土。
虎娃說話居然也有很損的時候,撇嘴冷笑道:“輪不到恒娥?閣下難道是與恒娥仙子在伯羿大人面前爭寵,所以才被傷嗎?”對方沒有交待是在何時何地、因為何事與伯羿動手,當初又是怎樣脫身的,虎娃便未追問,只是回以嘲諷。
烈鴻子冷哼道:“虎君這等人物,言辭也如此輕浮嗎?你當知道我在說什么!”
虎娃臉一沉道:“我當然明白你在說什么,可你卻不明白,就算開辟帝鄉神土,亦不可能是第六位天帝,恒娥仙子也不是!……閣下與伯羿大人有仇,可為何又要暗害區區一介凡人宗鹽呢?”
恒娥不是天帝,既沒有人會將其視為天帝,她也不敢自稱天帝。這番道理,虎娃在廣寒仙界中便已經明白,他也不想糾纏這些,又直接問起宗鹽之事。
烈鴻子:“伯羿自詡無敵,結果還不是殞落人間。我回到洞天之中修煉,本不欲再理會世事,可是伯羿的族人宗鹽,卻膽敢冒犯于我,我又怎能容她放肆!”
虎娃冷笑道:“你說伯羿當年逼你難回人間洞天,是你自己不敢回來?伯羿死后你才敢返回人間,卻又發現了天生神力的宗鹽。你也不敢確定宗鹽將來會有怎樣的成就,更不想看到伯羿后人如此風光、甚至會成為另一個伯羿,所以才會出手。”
虎娃還真說中了。烈鴻子不愿去帝鄉神土,當然也就去不得,其人還想著自辟一方仙界呢,等于被放逐到一無所有的無邊玄妙方廣中,伯羿殞落之后他才敢回來。
烈鴻子也不想與虎娃糾纏這個話題,而是反問道:“虎君好算計,就是沖著老夫來的嗎?”
虎娃:“你說對了,你就是沖著你來的。你若一日不除,我心便一日難安。”
仙家說話就是方便,哪怕如凡人般簡簡單單的三言兩語,彼此就能明白復雜的內情。子丘與善察是侯岡的誘餌,將赤章引入大陣;而大陣中的赤章,何嘗不也是虎娃的誘餌呢,就是為了引烈鴻子現身。
幽風部村寨里普普通通的女子阿紅,與已有真仙極致修為的烈鴻子,看似毫無關聯。可是子丘巡視至幽風部,恰逢阿紅失蹤,先查出兇手由金以及那張禍害人的虎皮,再由虎皮牽扯到赤章,然后用赤章引出烈鴻子。
從調查阿紅失蹤到引出烈鴻子現身,環環相扣竟聯系得這么巧妙,在短短三天時間內就安排好了,仙家推演之能實在令人驚嘆。而且虎娃并沒有主動插手任何事,只是順勢為之,只在赤章被困入大陣后才現身催動了神弓。
烈鴻子的神情有些凝重,緩緩問道:“你怎知赤章與我的關系?”
虎娃搖頭道:“我不知道,就是猜的。其實你與他有沒有關系都無妨,反正也要除掉赤章。”
這話真是令人哭笑不得,以虎娃的仙家境界以及推演神通,在凡人眼中幾乎是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看此次由阿紅失蹤順勢引出烈鴻子的安排,那真是環環相扣玄妙難言。卻沒想到其中最關鍵的一個環節,居然與任何仙家手段無關,就是像凡人那樣猜的,偏偏他還猜中了!
烈鴻子盯著虎娃,突然嘆了口氣道:“虎君很得意,是嗎?那赤章是我當年在人間的坐騎。但虎君可知,我更感興趣的人是你、此番就是為你而來,你難道就沒發現自己已陷入絕境嗎?”
隨著話音,面前的烈鴻子莫名消失了,而周圍的漫天星辰亦消失不見。方才烈鴻子在飛遁時繞了個大圈,已悄然布下了一座大陣,虎娃追來時便是落入了大陣之中,此刻陣法已啟動。
烈鴻子的仙家神意從四面八方傳來道:“虎君自以為是伯羿嗎?就算伯羿陷此絕境,亦無生還之理!我已知虎君欲除我,又怎能放過虎君?我很清楚我一出現,虎君必會追來;而只要你敢追來,我便能讓你有來無回。”
虎娃居然又笑了:“哦,烈鴻子前輩真是好手段!已悄然布下仙家大陣,這是以身為餌,引我來此絕地嗎?”...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時間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