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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橙/
在秦海、陳賀千拜訪朱子川老先生的時候,李林廣也正在以自己的方式與33所的科研人員交流,這種方式自然就是喝酒了。
33所的門外,有一條美食街。說起來,這條美食街的出現,還與33所密不可分,因為這條街上的門面,都是33所拆掉圍墻建起來的。依靠著出租這些門面的租金,33所才能夠給職工們提供一些最菲薄的福利。
李林廣與三名33所職工,此時就坐在美食街的一個檔口門前。四個人圍著一張小方桌,桌子上擺著幾個菜,還有兩瓶高度的白酒,其中一瓶已經快要見底了。這頓酒,是由李林廣自掏腰包請的,那三位倒是客氣地說過要掏錢,但被李林廣給攔住了,大家也就不再爭了。對于33所的職工來說,請客喝酒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而在李林廣這里,區區一頓小酒,完全不足掛齒。
秦海委托李林廣和岳昆開發熱噴涂機,說好要給他們分成。實際最終分成的比例并不大,但由于熱噴涂機那高得令人眩目的利潤,李林廣和岳昆二人迅速地變成了千萬富翁,腰包之鼓,幾乎可以秒殺安河省大多數的私營企業家了。
最開始,李、岳二人也不好意思拿這么多錢,甚至還有些不敢拿的感覺。在他們心目中,幾千塊錢的獎金就足以讓他們喜出望外了,上千萬的提成,完全超出了他們想象力的極限。不過,秦海硬是把這些錢塞給了他們,在幾經推托之后,他們不得已地接受了這筆巨款,一舉步入了富豪的行列。
兩位老先生都不是追求奢華的人,有錢之后。他們只是稍稍改善了一下自己的生活,卻拿出了大量的錢用于資助學校里困難的學生。許多同事都知道他們從秦海那里掙到了一些錢,但沒人能夠想象得出這筆錢的數量級。
李林廣在家庭經濟不太寬裕的時候,都會偶爾出來請朋友喝酒。現在腰包鼓了,更是如此。今天被他邀請出來的,是他那個研究小組里的三位中年工程師。其中有一位正是在第一天的會議上與秦海叫過板的,此人名叫路格生,是一位冶金專家。
“老李,你是一個爽快人,我老路就喜歡和你這樣的人交朋友。”路格生幾杯白酒下肚,就有些大舌頭了,他瞪著通紅的眼睛,看著李林廣說道。
“是啊,李教授。你一個大教授,一點架子都沒有,真是難得。”另外兩名工程師也附和道。
李林廣拿著酒瓶子給眾人都倒滿了酒,然后笑著舉起自己的酒杯,說道:“酒桌上都是朋友,還說什么大教授小教授的。看得起我老李,大家就再端一杯。能夠湊在一個桌上喝酒不容易,咱們走一個。”
“來。走一個!”幾個人一齊應道。
**辣的酒精順著喉嚨流下去,大家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了。一位名叫伍旭的工程師說道:“老李。你給我們大家交個底,這個秦組長,到底是干什么的,他說過的話,到底靠不靠譜?”
“當然靠譜。”李林廣肯定地回答道,“小秦是我多年的朋友了。你們能信得過我老李,就應該信得過小秦,他答應的事情,還真沒有掉過鏈子。”
“他說能夠給我們所弄到1500萬的經費,這難道不是吹牛嗎?”路格生問道。
李林廣道:“老路。你盡管放心,1500萬經費絕對不是吹牛。至于這些經費是從什么地方來的,我就沒法告訴你們了,你們只需要知道經費肯定能夠到位就足夠了。”
“真的?”路格生看著李林廣,問道。
“真的。”李林廣答道。
“那……這些錢有多少能拿出來搞職工的福利?”伍旭怯生生地問道。
“你們大家希望拿出多少來呢?”李林廣平靜地反問道。伍旭的這個問題,并沒有超出李林廣的預想,他與秦海等人討論過,大家都認為,33所以往的福利太差,所以職工們最關心的并不是科研經費,而是能夠用于福利的部分。
“這事……更是沒法說。”路格生道,“秦組長能夠弄到經費,肯定也是用在研究上的。不過,李教授,所里的情況你們也都看到了,如果不能改善一下大家的福利,大家干起工作來也沒有勁頭。你們幾位大教授都是有本事的人,但光靠你們幾位,也不夠啊。”
李林廣道:“老路,老伍,你們放心。秦海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他也是關心大家的生活的。現在需要弄清楚的是,33所到底有些什么問題,這些錢可以拿出來給大家搞福利,但怎么搞,總得有個說法吧?”
“我只關心一件事,這些錢里面,能不能拿出一點,先幫職工把硯北二中的贊助費交上?”路格生說道。
“贊助費?”李林廣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他的想象力再豐富,也想不出這是怎么一回事。
路格生和伍旭對視了一眼,嘆了口氣,然后便一五一十地向李林廣解釋開了。
硯北二中是硯北市的一所重點中學,教學質量好,離33所的距離也最近。從前,33所的職工子弟都是在硯北二中上學的。這兩年來,學校改了招生制度,要求所有廠礦院所的子弟,都必須按人頭交納贊助費,才能夠上學。贊助費的標準是每名學生5000元,這個數字已經遠遠超出了家長能夠承受的范圍,只能依靠單位來支付了。
對于那些有錢的企業來說,每名學生5000元的費用,算不上什么,單位上也能夠有名目列支,根本不需要家長操心。但對于33所來說,國家下撥的經費本來就不足,哪有錢支付這些費用。
這樣一來,硯北二中就把33所的子弟全部都清理了出去,這些孩子要想上學,只能去離得很遠而且教學質量低下的硯北七中。這種涉及到子女前途的事情,是最傷害職工積極性的,職工們集體找所里鬧了幾次,但所里也是無能為力,這件事也就一直久拖不下了。
有些當父母的,咬咬牙,自己找親戚朋友借錢,給孩子交上了贊助費,才使得孩子能夠留在二中。但對于那些經濟更為困難、求借無門的家長,就只能讓孩子到七中去讀書,那份心酸的感覺,自不必說了。
路格生和伍旭兩個人,恰好都有上中學的孩子,他們也都屬于交不出贊助費的那種家庭。想到自己是堂堂的大學生出身,自己的孩子卻要到升學率幾乎為零的中學去就讀,他們哪還有心氣做什么科研。
“老李,不是我們不想為國家做貢獻。我們獻完青春獻終身,這都無所謂。可是連子孫都要奉獻出去,這種事情誰受得了?有這時間,我們還不如多在家里給孩子補補課,咱們沒錢,好歹還有點知識吧?”路格生憤憤地說著,一仰脖子,又自己灌了一杯酒下肚。
“原來是這樣。”李林廣的心被觸動了。路格生說的道理非常樸素,他們要的并不多,僅僅是能夠讓家人過得幸福一些,讓孩子有點出息。如果作為國防軍工第一線的研究人員連這一點都不能保證,國家又有什么理由去要求他們全身心地投入呢?
“老路,老伍,我原來不知道這些事情,秦海也不知道,有些事情……誤解你們了,我替秦海向你們道歉。”李林廣誠懇地說道。
“道歉的話,老李你就別說了。這幾天下來,我們也看出來了,秦組長不是一個只會唱高調的人,你和陳教授、岳教授更是真正有學問,而且愿意做實事的專家,我們這些人在你們面前真的很慚愧啊。”路格生紅著臉說道。
伍旭也跟著說道:“是啊,其實我們也知道國家有困難,有很多單位比我們所的日子還難過,說真的,我們這樣懈怠,也的確是不應該。”
憤懣歸憤懣,對于他們這些科研人員來說,最起碼的廉恥之心還是有的。拿著國家的工資不好好干活,他們也覺得丟人,這種事情真是拿不上臺面來說。
李林廣道:“你們有情緒,這一點完全合理。我不是當領導的,也不能對你們說什么。我今天晚上就把這件事告訴秦海,我向你們保證,秦海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幫你們解決這件事情。不管是交贊助費也好,或者用其他方法也好,總之,一星期之內,你們的孩子一定能夠回到二中去。”
“老李,你說的是真的?”路格生和伍旭二人都瞪大了雙眼,看著李林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秦海辦不到,33所所有孩子的贊助費,我老李負責幫你們要到。如果我說到沒做到,我就是這個!”李林廣也急紅眼了,伸出手便比劃了一個王八的樣子,賭咒發誓地說道。
“老李!”路格生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嘴唇哆嗦了一會,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他抓起另一個酒瓶子,用牙咬開瓶蓋,又把面前一個喝湯的碗清干凈,足足往碗里倒了二兩酒,然后雙手端起來,對著李林廣說道:
“李教授,我路格生今天以此酒為誓,只要秦組長能夠幫我家小菲回到二中,我這條命就交給他了,不把冶金工藝搞出來,我提頭來見。”
說罷,他一口氣把酒全部喝干,然后狠狠地把酒碗砸碎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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