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更何況是兩度活命大恩。
海沙大帝雖非善類,到底也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他,愿傾盡畢生積蓄,來回報寧凡的救命之恩!他,要用海沙宗最好的海酒,最肥的靈魚,大宴十日,款待寧凡!
可惜,寧凡哪有時間在海沙宗久留,這十日大宴,他是注定不會全程參加了。
面對熱情好客的海沙宗,寧凡是真的感到了一絲無奈,可無奈歸無奈,宗,是一定要踢的!無論對方如何感恩,如何恭敬,他都得狠下心,將這海沙宗踢上一次!沒辦法,此事不僅關系到黑魔派的傳統,更關系到全知老人的性命。要知道,全知老人為了這件荒唐事,可是按下了誓印!倘若寧凡不把材料單上的宗門勢力挨個踢一遍,而是取巧獲得單子上的東西,天知道全知老人會不會為了誓言付出慘重代價!
兩相權衡之下,寧凡也只有對海沙宗上下說一聲抱歉了。
宗,他一定要踢!
不過么,踢宗也有很多種:對敵人,他會重重的踢;對海沙大帝這類無冤無仇之人,他可以踢的稍微輕些,不會把海沙宗上下砸成光族那副破敗模樣。
“我真的不是你口中的好人…最后說一次,我來此地,非為救你,而是來踢宗的!”寧凡藏起無奈笑容,故作冷聲道。
“踢宗?此事前輩已經說了八百遍了,不過晚輩知道,前輩此言,只是在和晚輩開玩笑,呵呵,前輩真是風趣!”言罷,海沙帝轉身對周圍的門徒吩咐道。
“孩兒們,前輩在給我們講笑話,逗我們開心,大家一起笑!誰不笑就是不給前輩面子,就是不給我沙降龍面子!哼!盧老七,你為何不笑!你是瞧不起前輩的笑話嗎!找打!還有你,許四風!老夫知你在修哭禪,一笑就會破萬年苦修,但縱然如此,你也得笑!你得給前輩面子!你不能讓前輩尷尬!”
隨著海沙帝一聲命令,整個海沙宗上下,頓時成了笑聲的海洋,雖然絕大多數修士都覺得寧凡的冷笑話并不好笑。
“罷了,我不想多作解釋了…”
寧凡揮揮手,中止了宴席。他不打算再和海沙帝廢話,他必須狠下心腸趕快辦完正事,而不是被人強留此地開什么宴會!
他騰空一躍,高據星空萬里,冰冷的目光俯瞰著下方海沙宗,浩瀚的法力橫掃而出,煞氣將整個海沙宗鎖定!
好吧,那冰冷目光都是裝的。就算此事關系全知老人性命,以寧凡的性格,也無法真的對海沙宗上下生出冷意。
人敬一尺,他便還一丈。海沙宗上下將他供的和祖宗一樣,此次踢宗,到底是他虧欠了海沙宗。
罷了,罷了…等救下全知前輩以后,來日再彌補海沙宗吧!
“碎丹鼎,給我…落!”
由于不是真心想砸海沙宗,寧凡并沒有使用蟻主道山這么逆天的東西砸海沙宗山門,僅僅用了威力不大的碎丹鼎。
碎丹鼎是老魔的法寶,早已被寧凡藥魂煉化,與其藥魂融為一體。此刻他召出的碎丹鼎,自然不是實物,而是虛幻藥魂所化,散發著金色光芒。以九轉金品藥魂砸仙帝宗門,那傷害自是幾近于無,如此寧凡才能稍減愧意。
所有金丹煉丹師的藥魂表面,都會鍍上一層金。以藥魂化鼎,那鼎自然也被鍍成金色。但這并不是寧凡藥魂真正的顏色!
細看之下,會發現碎丹鼎的鍍金之下,其實藏了五色變化,那五色,是五色藥魂在影響;又有許多蝴蝶虛影在鼎上浮動,那蝴蝶,是寧凡的藥魂形態。
隨著寧凡一聲令下,碎丹鼎朝著海沙宗山門某處無人之地砸落,一砸便是三次!
“前輩你這是…這是真的要踢宗啊!”
海沙大帝面色一變,這一刻,海沙宗上下終于有些相信寧凡的來意了。
可那又如何呢?
海沙帝很快就恢復了熱情笑容,他才不管寧凡是不是真要踢宗,他只管一件事,那就是寧凡確確實實救了他兩次性命!
他堅信寧凡對他、對海沙宗毫無惡意!若有惡意,以寧凡高深莫測的修為,想滅海沙宗易如反掌,又何必和他廢話這么多遍!又何必拿個威力不大的鼎,砸山門無人之地!擺明了是在砸著玩嘛!
對啊!他怎么沒想到此事!海沙大帝一瞬間自責不已,仰天嘆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本以為趙簡前輩的愛好是講些無聊笑話,這才會嚴令門徒迎合大笑。卻不料,前輩的愛好根本不在于此,其真正愛好,是沒事踢宗玩!以踢宗為愛好,固然有些怪癖,但比這更怪癖的老怪,我也不是沒見過,此事根本不足為奇啊!錯的不是前輩,是我!是我!我嘴上說要厚謝前輩,宴請前輩,但卻連前輩的興趣愛好都沒有事先弄清楚,就倉促擺下宴席,也難怪前輩會對大宴十日不感興趣了!倘若早知前輩意在踢宗,此事又何需前輩親自動手?自有下人代勞啊!只要能給前輩助興,區區山門何足道哉!古人為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我沙降龍為博前輩一笑,犧牲個區區山門又有什么關系!呃,這個比喻好像有些不恰當,算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前輩,是前輩!”
這一刻,海沙帝好似真的成了寧凡的狂熱信徒!
就算寧凡把世界毀滅,他也會自行腦補,給寧凡找到正當理由!
“孩兒們!還愣著干什么,快給前輩喝彩啊!漂亮!這一鼎砸得漂亮,砸得妙!趙老五,你還愣著干什么!快感悟這藥鼎中的藥魂變化啊!你不是正在突破九轉煉丹師的關鍵時刻嗎?趙簡前輩用的可是九轉金品藥魂啊!若能從中感悟一二,于你而言,大有益處!當然感悟歸感悟,別忘了鼓掌,知道嗎!”
“秦不言!老子讓你給前輩喝彩,你為何不鼓掌!你竟敢抗命不遵?!呃,好吧,老夫最近忙于閉關待劫,倒是忘了你前些日子剿滅異族入侵時,被異族仙王斬了雙手,封了言靈,此刻既無法鼓掌,也無法言語的…但你可以擠出些許歡喜表情啊!前輩看你高興,他才能砸得高興,明白嗎!”
“快快快!前輩要砸第三鼎了!從前輩收力動作來看,此一擊乃是最后一擊,故而也最關鍵!大家屏住呼吸,仔細感悟,切莫錯過這一鼎!前輩乃是遠古大修,隨手一擊都有無上道法,悟得半縷便是天大造化,便是…嘶!什、什么情況,山門下方,為何會有云生獸的吼聲!!!”
前一刻,海沙大帝還在吆五喝六,鼓動門徒給寧凡踢宗行為喝彩。
后一刻,他忽然面色大驚,驚容中,更有一絲懼意生出。
卻見,被寧凡碎丹鼎砸過的山門位置,泥土忽然破開,泥土之下泄露出云光萬縷,云光之中,有獸吼不斷傳出!
那是云生獸的吼聲!
寧凡所砸的山門位置,居然隱藏著一只云生獸,好巧不巧的,被寧凡胡亂三鼎砸出了原形,不得不現出身來!
一見云生獸現身,這下子不只是海沙帝吃驚了,整個海沙宗上下無人不驚!
要知道,云生獸不是北天的妖獸,而是生活在北天界河的異獸,是北天異族中的一族!
云生獸族不是北天異族當中最強的族群,但卻是最擅長隱匿秘術的族群!傳聞,幼年云生獸即便修為不高,也能通過云光隱匿,瞞過真仙感知;成年云生獸一旦展開云術,足以令仙帝察覺不到其行藏;而若云術臻至化境,便是準圣也難以察覺其存在!
云生獸是天生的斥候!
異族不僅通過古魔魔門傳送大軍侵略北天,更暗中派遣了大量云生獸,潛伏于北天,刺探著北天的情報。
海沙帝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家宗門內,就隱藏了一只云生獸!
不,這不是普通的云生獸,從其云紋數量來看,這竟是一只云術大成的云生獸,實力堪比六劫仙帝!
臥榻之側,竟有異族仙帝蟄伏,而海沙帝并沒有事先察覺,他怎能不驚!
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在渡大天劫啊!寧凡的到來只是一場意外,若是寧凡不來呢?
若寧凡不來,他根本沒有多少希望渡劫成功;就算僥幸渡劫成功,這只蟄伏于此的仙帝云生獸,恐怕也會趁他渡劫成功的虛弱之際,偷襲于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難怪趙簡前輩莫名其妙要踢宗,卻原來,他不是以踢宗為愛好,而是想要砸出這只云生獸!他是想替我海沙宗上下除去此敵!這是何等的古道熱腸!”海沙帝感動不已。
同樣感動的,還有海沙宗上下數萬門徒!
他們慚愧!
他們卑鄙!
他們竟誤以為寧凡踢人宗門是為了玩樂!他們以小人之心,揣度樂君子之腹!
“…什么情況。此地居然還藏了一只異族仙帝,我竟事先未能察覺,此獸隱匿手段未免也太逆天了!”寧凡此刻是既感覺無語,又感覺吃驚。
他真的只是想踢宗!
他真的不知道隨便砸砸碎丹鼎,會意外砸出一只異族仙帝!
他真的…是壞人啊。可看海沙宗上下的表情,他們明顯又不相信了。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北天何時出了這號人物!此人能識破我的化境云術,難道此人真如海沙帝所言,是一名遠古大修?!否則焉能做到此事!”云光漫天之中,云生獸形態忽然大變,從獸身變成了半獸半人形態,口吐人言。
此刻,這名云生獸仙帝滿面懼色,他藏身于海沙宗已不是三五天了,早在數月前,海沙宗附近曾有一次獸潮來襲,他便是在那時趁著獸潮,從北界河傳送到了此地。
他云術早已臻至化境數百萬年,放眼本族,都是云術前三的人物,人送道號云中怪!
偶爾也有一些低階云生獸族人藏匿北天被人識破,但云中怪的存在,從來沒有任何人察覺,海沙帝更是毫不知情!
低階云生獸傳送到北天,目的是為了刺探情報。云中怪這等頂階云生獸則不同,他的任務不是刺探情報,而是暗殺!仗著仙帝修為、逆天隱術尋找機會,暗殺北天仙帝,削弱北天實力!
海沙帝正是他尋找的第一個暗殺目標!按照他的計劃,倘若海沙帝渡劫成功,他便趁其虛弱施以偷襲;倘若對方渡劫失敗,那自然更加省事。
卻不料!寧凡會突然到來,幫海沙帝渡過大天劫!這下子,云中怪的暗殺計劃全泡湯了,更苦于寧凡還沒有離開,他也不敢貿然活動,擔心離去時引起動靜,惹得寧凡察覺,便索性繼續藏身于海沙宗內。
對寧凡轟碎天劫時展現出的高深法力,云中怪自是深感震驚,卻還是不信對方是一名遠古大修。
為什么不信?
因為云生獸一族除了擅長隱匿,還擅長觀人面相,探人骨齡。
云中怪豈能看不出寧凡的真實骨齡!此人骨齡連二十萬年都不到,怎么可能是遠古大修!
雖不是大修,但那一萬七千劫的法力到底做不得假,此事又令云中怪猜測紛紛,到底也不敢妄動。
他深信,只要自己耐心躲藏,不主動暴露痕跡,寧凡絕對察覺不到他的存在,他大可等寧凡離開海沙宗以后,再偷偷離開此地,尋找下一個暗殺目標。
可云中怪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寧凡竟能識破自己的化境云術!
要知道,化境云術就算是遠古大修一級的人物,也不是人人都能識破的!在云中怪看來,寧凡既能識破他的云術,哪能只是遠古大修啊,說不得還是遠古大修當中實力超群的那類存在!
北天何時出了這號人物!
逃!必須逃!必須將此人的情報送回北界河!北天陣營多出如此強者,絕對足以影響界河格局的!
“八千里路云和月!”
云中怪方一現身,便念動口訣,周身化作一縷云光奪路就逃。
“你,走不掉!”
寧凡在東界河殺了那么多異族,豈會識不破云中怪的異族身份?他是東天修士,北天異族大戰嚴格意義上說,不關東天修士的事,可誰叫他早就有心介入此事呢?此刻既然撞上了這名倒霉仙帝,斷然沒有放過之理!
且,他對云中怪的隱匿手段同樣很感興趣,相當逆天的隱匿手段呢,連他事先都沒有絲毫察覺!若非他堅持踢宗,絕對不知此地還藏了這樣一只云生獸!
寧凡雖然沒有能力識破云中怪的隱匿手段,但既然對方已經現身,那就絕非他的對手!
殺一個六劫仙帝,需要多費力嗎?不需要的!
寧凡右目樹影浮動,幻術一開,瞬間就將云中怪拉入到太古雨夜的幻術世界。
幻術世界,漫長歲月流逝。
現實世界,卻只有瞬息逝去。
在這極短的瞬息之間,在包括海沙帝在內所有人瞠目結舌的表情中,寧凡輕而易舉,秒殺了一名六劫仙帝!
對寧凡而言,秒殺一個仙帝,并不是什么值得稱道的事情。
可此事落在旁人眼中,卻無異于驚天之舉!
仙帝是什么!仙帝可是末法時代的頂尖存在,是無數末法修士的夢想,可這夢想,卻在寧凡手中活不過瞬息。
這打擊不可謂不大!
此事若是傳出,整個北天怕又要一番震動了,一名仙帝的隕落,絕對不是小事!
“這就是遠古大修的實力嗎!連仙帝都抬手可滅!”海沙宗門徒神色各異,有人被打擊的失魂落魄,有人卻目光狂熱,看待寧凡的眼神更加敬畏、崇拜!
海沙帝還好,他畢竟是經歷過蠻荒大亂的人物,當年在陰墨老祖手上,他都活不過瞬息,要靠‘寧凡’施救才能茍活。仙帝至高無上?他早就丟掉了那種陳舊觀念,是以他是第一個從打擊之中回過神的人。
撲通!
海沙帝又給寧凡跪了!
“多謝前輩替我海沙宗除去大敵!前輩之恩,晚輩無以為報,惟愿此生供奉前輩氣運塔,為前輩添運少許!”
撲通撲通撲通!
更多的海沙門徒跪成一片!倘若不是寧凡除掉云中怪,天知道這名異族仙帝會在海沙宗造成何等殺戮?
他們懂得感恩!
他們更懂得懺愧!
他們之前還誤會寧凡真的想要踢宗,他們不是人,不是人啊!
“你不必謝我,這是一場誤會…算了,懶得解釋了,反正爾等也不會相信,隨你們如何想把。左右三下鼎落已經完畢,這踢宗儀式便也算盡到了。現在我要搶你一件東西了,我要搶半斤太陰神沙,你給還是不給!”寧凡已經懶得故作冷漠之色了,滿臉無奈、苦笑道。
“太陰神沙?那種不值錢的玩意兒,前輩要之何用?”海沙帝內心一愣,繼而熱淚盈眶,更加感動。
他懂了,又懂了!
寧凡對海沙宗有大恩,卻只求半斤沙子做回報,所求的也不是回報本身,而是為了斬斷因果!
他不想和海沙宗有任何牽扯!
遠古大修的因果是那么好欠的嗎!
欠了寧凡因果,天知道日后寧凡卷入某些危險,海沙宗會不會被天機連累,一并覆滅。
但若是斬斷因果則不同,日后橋歸橋,路歸路,寧凡就算有難,海沙宗也不會被天道牽連。
“前輩是怕日后有難,牽連我等,故而主動索取半斤沙子,以保全我等性命。前輩!前輩!你這是何等善意!竟連日后的因果都考慮在內了,晚輩何德何能,能令前輩如此照顧!晚輩有愧,晚輩有愧!”
海沙帝一介須發花白的老人,此刻竟嚎啕大哭如同孩子。
多少年了!他沒有體會過人世間的溫情!除了凡人時的父母以外,他已經太多年沒體會過關心、愛護了。
他的內心,本已經被修真血海改變得麻木自私,此刻卻又有了一絲溫度,那是寧凡給的溫度,是身而為人才能感受到的溫度!
他原本對于突破萬古第七劫避如蛇蝎,此刻卻忽然有了一絲悸動!
上山為人,下山為仙,許是此刻心境近乎于道,他竟感覺此生突破萬古第七劫,有了些許機會!
所以,就連此生突破萬古七劫的少許希望,都是寧凡給的,不是嗎!他難道不該百倍千倍報答寧凡嗎!
可寧凡并不需要他的報答!
寧凡只要…半斤沙子,這是何等的高風亮節!
“怎么還哭上了,莫非這太陰神沙于你而言,竟如此貴重不成?”寧凡有些為難了。
他雖然在乎全知前輩性命,卻也不愿因為此事對海沙帝造成太多傷害,這下子該如何是好…
他這邊還在想辦法,那邊,海沙帝已經命人抬來幾百扁擔的太陰神沙。
“…”寧凡知道自己有點想多了,太陰神沙其實并不值錢對吧,畢竟海沙帝隨隨便便就能拿出幾百扁擔的東西…
“我只需要半斤沙…”寧凡示意海沙帝將多余的太陰神沙取回。
海沙帝見狀更是感動,執意要寧凡取走所有沙子,否則道心有愧。
“…算了,那我都拿了便是,省得你來日道心留下陰影,反倒怪罪于我。”
“前輩明明不愿多拿,卻為了顧及我等感受,違背本心行事,這是何等的高風亮節,這是何等的…”
不待海沙大帝說出更多的溢美之詞,寧凡已經抽身離去。再不離去,他真要被海沙帝等人折磨瘋。
真是一群二貨!和二貨交談,真是太累了!
但他意外地不討厭這種二貨。大概是因為他的身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二貨吧…
“接下來,該踢哪一宗了呢,我看看…”
星空中,寧凡微微一頓,取出材料單看了看,而后再度疾馳。
半日后,陸續有北天老怪通過種種跨域傳送陣,趕至海沙宗,想要一睹遠古大修趙簡的風采,可惜的是,當他們陸續趕來,寧凡早已離去,緣慳一面。
無緣對面不相逢,說的便是此事。
如此說的話,寧凡其實是和海沙帝有緣了,否則如何能恰好撞上對方渡劫,若說此間沒有因果影響,那是絕無可能。
就算不是這一世的因果,也可能是上一世。
就算不是這一輪回的因果,也可能是其他輪回。
天道蒼茫,因果更是繁瑣,越是以為自己懂了,其實越是不懂,越是覺得迷茫,卻反而越是切近根源。
寧凡自認為是不懂的那類人,因其不懂,故而懶得深思,因為深思了也未必正確。
或許是寧凡的美名在整個北天傳開了,接下來他的踢宗行為,順利的可怕。
虛雷宗。
寧凡才剛剛前來此宗,便有虛雷宗主驚喜莫名,一語道破寧凡的來意。
“閣下可是趙簡前輩?”
“…是。”
“果然,果然是仁義無雙的趙簡前輩親臨!前輩可是來踢宗的?”虛雷宗主大喜問道。
“…是。”寧凡不解。他來踢宗,對方為何如此高興。
“天可憐見!前輩居然愿意來晚輩的仙尊小宗門踢宗,晚輩真是三生有幸!那、那晚輩可否在前輩踢宗前,提一個小小請求。”虛雷宗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我是來踢宗的,不是來助人的。”寧凡感覺對方有所誤會。
“是是是,前輩是來踢宗的,晚輩明白,明白。實不相瞞,晚輩曾被敵人秘寶所傷,體內余毒難清,需要仙帝大能才能救治,此事雖不危及生命,但卻日日都要受毒魂之苦,痛不欲生。求前輩開恩,施展綿力救救晚輩,事成之日,晚輩同樣愿為前輩供奉氣運塔,并愿奉上天玉十車,碧晶百顆,以此為謝儀…對了,還未問前輩是來‘搶’什么東西的,但有所需,晚輩也會一并奉上…”虛雷宗主言罷,磕頭不止。顯然他口稱明白,內心其實一點也不明白。
但誰叫他對寧凡謙恭有禮呢…
寧凡還偏偏就是吃軟不吃硬的主…
于是,事情的發展徹底脫離了寧凡的控制…
寧凡踢宗之余,踢著踢著,就幫了虛雷宗主解了毒魂之苦,此事對仙帝都算是舉手之勞,以他的浩瀚法力,百息不到就幫了虛雷宗主。
再而后,他在虛雷宗數萬門徒的感激聲中,輕描淡寫砸了虛雷宗三下。
而后踢宗完畢,他不僅得到了踢宗所需之物,更得到了一大批謝禮…
得子門。
寧凡剛開口說要踢宗,得子門掌門立刻喜極而泣,跪在地上,求寧凡助他完成祭祀,他想向上天求一個兒子,求一個宗門繼承人。
搞什么!怎么生兒子怎么也找他!
可偏偏這只是舉手之勞,對方又對他三叩九拜…
祖光宗!
一見寧凡不期而至,祖光宗宗主長跪不起,號啕大哭,懇求寧凡幫忙尋找他先祖的荒墳…
好吧,寧凡卜道還算不錯,雨術感知也是一流,從茫茫北天找一個荒墳,并不困難。
可問題是…怎么尋龍點穴也來找他!他是踢宗,踢宗!
半個月后。
寧凡終于踢完了所有北天宗門。
和想象中會得罪整個北天不同,他不僅沒有魔名蓋世,反而…美名遠揚。
當然,美名遠播的不是‘寧凡’之名,而是遠古大修趙簡之名。從前趙簡二字,雖然深受北天仙帝崇拜,但那只是鏡中花,水中月,并不是所有北天仙帝都知道趙簡的‘高風亮節’。
可這一次,整個北天都認可了趙簡前輩的高尚人品!
凡人星也好,修真星也好,處處都在傳唱寧凡的感人事跡,卻原來,類似于海沙帝之流的趙簡狂熱信徒越來越多,恨不得在整個北天宣傳寧凡的感人事跡。
如此一來,當寧凡回到全知老人身邊時,雖然完成了所有踢宗任務,但他的臉卻是黑的。
他不在乎名聲,可卻反感欺世盜名,就算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于自己有益無害,他也深感不適應。
“前輩號稱全知,自是無所不知了。晚輩本以為前輩令我去北天踢宗,是癲狂之舉,故而一度擔心事不可為后,會危及前輩性命。如今看來,此事卻是前輩早有預謀,以此來算計晚輩,故意令晚輩名揚天下的。直到此刻晚輩才知,前輩所需的材料,居然全都是不值錢的東西!以前輩家底而言,這些東西就算不可能盡有,也不可能盡缺的,且很多東西根本無需踢宗,北天稍大一些的坊市、交易星就能買到。前輩卻偏偏讓我跑去踢宗,白費力氣,莫不是捉弄晚輩不成!”一見全知老人,寧凡就半氣半笑說道。
還真是氣笑了!
被人算計、欺騙,焉能不氣;但偏偏全知老人又無惡意,想想也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嘿嘿,傻師弟終于猜對了一次,師兄還真就是在捉弄你!我們兩儀宗的傳統,可不全都是優良傳統,護短算是優良傳統,欺負新人則是不良傳統。帶徒兒踢宗,那是師父的任務!欺負師弟,才是師兄的任務!師弟你還有得學呢!”全知老人一見寧凡氣急,頓時得意無比,那表情要多氣人有多氣人,顯然之前讓寧凡踢宗時的瘋癲行為,全是偽裝。
“…告辭!”寧凡懶得再和全知老人說話了,東西一放,微微抱拳,轉身就走。
這下子輪到全知老人急了!
捉弄師弟雖然很好玩,但若是把師弟氣走,可就不美了!
“師弟留步,留步啊!師兄錯了,師兄再也不敢捉弄師弟了!咦,等等,你身上為何會有云生獸的味道,古怪,古怪…呃,師弟留步,師弟你怎么越走越遠了,師弟!”
眼見寧凡越走越遠,全知老人心知這一次是玩大了,真的惹火了寧凡。
能不氣嗎!
寧凡是真的將全知老人當成親人,才會擔心全知老人的性命,才會在最不恰當的時機,冒天下之大不韙,跑去北天踢宗。
踢宗?對寧凡有一文錢的好處嗎!他為了全知老人,甚至早就做好了得罪整個北天的心理準備。
到頭來才知,這一切居然只是全知老人的一場捉弄。被旁人欺騙也就算了,被親人欺騙,卻是最最難以忍受的事情。
尤其是全知老人之前還一副得意嘴臉,更是氣人,若非實在打不過全知老人,寧凡說不得要把這討厭的老頭暴揍一頓的。呵呵,真是一個討人厭的老頭…師兄么?若真有個這般討人厭的師兄,他怕不是要成天和師兄打架的。
“說來也怪,以我性格,縱然被人欺騙,也不會如此生氣;縱然生氣,也不會太過形于色…可偏偏在全知前輩面前,我竟如此失態。不,與其說是失態,倒不如說是一種自在,隨心所欲,無需掩飾脾氣。因是親人,故而嬉笑怒罵都無不可,吵過之后也能重歸于好…師兄么,莫非我與此人,真在某一輪回中,有過同門之情…”
寧凡腳步不停,內心卻在暗暗古怪。
另一邊,全知老人見寧凡怎么喊都不回頭,是真急了,真后悔了,前番化出鶴相,大鬧地淵十二層,他付出的代價其實并不輕的,此刻一急之下,竟是急火攻心,重重咳血倒地。
眼見全知老人都急吐血了,寧凡哪還敢再惹全知老人著急,登時轉身而回。
見寧凡終于肯回來了,全知老人終于松了一口氣,卻因忙于壓制傷勢,無法再和寧凡多做言語。
他就這么盤膝于地療傷,而寧凡則滿面復雜站在一邊,看著他療傷,見他傷勢穩住,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師弟這是不氣了?”許久,全知老人氣息平穩,這才做錯事般小心翼翼問道。
“…不敢再氣。”寧凡苦笑,他是真拿全知老人這臭老頭沒辦法,些許小氣,他早就忘了,算計就算計吧,反正又不掉皮掉肉,之前出了丑,就當哄這臭老頭高興好了。
“師弟…師兄,錯了…可師兄還是不知,你為何如此生氣,以前你從未如此氣過啊…”全知老人茫然道,似記起了往事,又似不曾記起。
“算了,都是小事,我只是不太喜歡被親近之人欺騙。或許對你而言,師兄捉弄師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因為你已經歷太多,習以為常;但對我而言…我此生,卻還是第一次被親近之人捉弄…”寧凡嘆道。
師兄么…
寧凡其實也叫過一個人為師兄,不,確切的說,是叫一把劍為師兄。
按照殺戮殿的傳統,歷代殺帝皆為同門師兄弟,故而身為初代殺帝的戮圣天荒劍,曾讓寧凡喚它為師兄。
當時是怎樣的情況來著?
寧凡顧念七代殺帝的恩情,對殺戮殿自有一分情義,連帶著對戮圣天荒劍也有一分情義,愿尊對方為大師兄。
可,對戮圣天荒劍,寧凡嘴上叫著師兄,心中卻其實并無任何親人之感,那師兄二字,更多的是一種形式。
七代殺帝有難,戮圣天荒劍身為大師兄卻沒有相救,不是不愿,不是不痛苦,只是因為它還肩負著守衛北斗裔民的重要任務,故而身不由己。
寧凡起初惹上暗族,惹上東天種種大敵,戮圣天荒劍同樣不曾救過;當然,在寧凡當上八代殺帝以后,戮圣天荒劍對他還算好,甚至愿意幫他訓練五個劍靈小丫頭,但那也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給予幫助,諸多行事同樣身不由己。
這種好,確實也是出自真心,可寧凡總覺得還差點什么,說不清道不明…
他之前不知道他與戮圣天荒之間,差了點什么,直到得知全知老人竟為救他沖冠一怒,瘋至入骨,他才隱隱明白,師兄二字的真正重量。
倘若全知老人處在戮圣天荒劍的位置,見寧凡有難,哪會管什么北斗裔民的死活,哪會管什么大義,哪會管自身,哪會管東天存亡!他定會瘋子一樣殺進暗族,殺入東界河,將所有欲加害自己的人屠戮一空,極盡血腥與殘忍,無所不用其極…
念及于此,寧凡不知為何,又有了莫名的悲涼感受。
“師弟,倘若師兄真的知錯了,你會原諒師兄嗎…”全知老人緊張問道,緊張之后,卻又歸于茫然,不明白這種緊張情緒從何而來,無聲間,又有悔恨的淚水灑落,更是不明所以。
“些許小事,哪用得著原諒不原諒的…”寧凡哭笑不得,這老頭怎么說著說著又哭了。
“師弟不生氣了就好,就好…”全知老人口中說著好,內心卻不知為何,有著說不出遺憾,追悔。好似他真正想要從寧凡口中聽到的話語,并不是這一句,而是…真正的原諒…可這種情緒從何而來,他自己也不知。
他只知一點!
那就是日后再欺負師弟,一定要做得隱秘,做得滴水不漏,要讓寧凡察覺不出,否則再被寧凡發覺,他豈不是又要連聲道歉,施苦肉計!
卻原來,全知老人知道此事,仍舊不明白師兄欺負師弟,有什么不妥之處!師兄,天生就是用來欺負師弟的!
普天之下,只有我能欺負師弟,除了我,誰都不行!敢欺我師弟,我殺你滿門!
可師弟是誰全知老人識海一痛,繼而目光一陣恍惚,再看寧凡之時,卻又不認識了。
“哼!小友明明承諾任由老夫實驗,卻為何不告而別,一走就是半個月!說說吧,這半個月,你都去了哪里,又為何去而復返!等等,是誰在這里扔了一大堆垃圾!陰光石,太陰神沙,漠西陽葵喂,小友,勞煩你一件事,能不能幫老夫將這些垃圾全都丟了,如此,老夫就不計較你不告而別的過錯了!如何!”全知老人一副“我很大度原諒你”的表情看著寧凡。
寧凡瞬間面色一黑!
這個不告而別的鍋,我不背!
這一堆垃圾是我冒天下之大不韙替你搶回來的,要丟,你自己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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