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同而不和?從來只聽說過和而不同。”
“同而不和,自然說的是秉政者之心,自然是相同的,”胡林翼回答道,他正在自己的小花園里頭,和兵部尚書江忠源對弈,邊下了一個白子,他邊說話道:“都是要發憤圖強的,只是這手段就不一樣了,手段方式不一樣,這自然就有了爭斗,若是派別一樣,這爭斗少了些,若是派別不一,黨爭就出來了。”
“芝翁,以為如今朝局如何?”
“朝局,也就是這樣,一潭死水,若論好戲,前些日子那些好戲,是不會再有了,”胡林翼說道,在天元下了一個子,“這朝政,底下的人看來,似乎都是風云變幻,你爭我奪的,斗來斗去十分精彩,可咱們都清楚,朝局日復一日,都是這樣的平淡死板無聊,偶有新鮮之事,也只是沉溺在尋常的瑣事中,激起一點點水花,隨即消弭不見,再也不為人所重視,”胡林翼眼看棋局要輸了,隨即就住手不下,只是捏著一顆棋子把玩,“本朝新鮮之事最多,可如今大家似乎也是習以為常,提不起什么興趣咯。”
他把那可棋子丟回到盒子里,站了起來,對著水邊的落葉看的出神,銀杏葉子淡黃雅致,鋪滿了一地,小仆懶散,花園沒有及時打掃,倒也別有風韻,“芝翁,說起來,這朝政自然是要歸皇上親統的,昨日皇上垂問于我,問兵馬糧草如何,我據實報之,皇上似乎有興兵西疆之意。這事兒……”
“這事兒,皇上一個人做不了主,”胡林翼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無非是說王侍讀那一日上的折子,在朝野頗為轟動,這是皇帝的意思沒錯,可王侍讀為人謹慎,這折子里頭說的清楚,‘浩罕之國乃是天朝藩屬,切不可輕易棄之’并沒有說一定要動武,曾紀澤已經去伊犁了,想著一言退雄兵?這曾紀澤身上的擔子可就大了。”
“這事兒難得很啊,”江忠源搖搖頭,“俄羅斯人若是有如此和藹知禮儀,就不會日夜想著要侵吞鄰國領土了,若是能讓俄羅斯人退出西疆,已經是萬幸,毋庸復論浩罕復國之事。”
“這是沒錯,”胡林翼點點頭,“恭親王所慮之事,也有道理,與他國交戰,不可輕開,這不同于平叛,謹慎些也沒錯,可王侍讀的折子里頭,”胡林翼苦笑,“這禮儀、利益說的清清楚楚,叫人心動,朝野有了議論,也是正常,我這心里也是猶豫的很啊。”
“這里頭一句話我倒是極為欣賞,”江忠源笑道,“為政之道不可只察銀錢之利,更需跳出俗務,體察總政,利國為先。”
“是啊,一言攪動風云,這個王慶琪不簡單啊。”
“是皇上夾帶里的人,自然是錯不了,再者,也是兩榜進士出身,這翰林華選,又是極為通透,知曉洋務之事,將來的前途必然是飛黃騰達的,”胡林翼笑道,“如今科舉盡數選的是新式人才,再過幾年,咱們這些老家伙,可就沒有立足之地咯。”
“您太過謙虛了。不過話說回來,芝翁,您說,這軍機處會補誰呢?”
“怕是沈小山吧,他已經從上海出發進京了。”胡林翼笑道,“他可是恭親王的智囊啊,恭親王如今也知道沒有謀主的缺陷了,自然要努力運作沈小山入京。”
“可曾督也在三日前入京,這時候怕是已經陛見了。”江忠源說道,“論起資格,怕是曾督更為適合吧。”
“恩?”胡林翼轉過身子,看著江忠源,“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曾督的意思?”
“是我的想法,怕也是湖廣子弟共同的想法,”江忠源原本是不茍言笑之人,這時候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只是笑容有些不自然罷了,“論功勛,論資歷,曾督乃是朝中第一功臣重臣老臣了,歷任多省巡撫,又是連任兩江直隸總督,論資格,自然是夠夠的,再者皇上怕也有此意,不然如何能獨獨宣召曾督入京?”
“可如今帝、王相爭,入軍機,怕不是好時候啊。”胡林翼喃喃說道,“我自然是愿意曾督入京的,在地方上再有威勢也是藩鎮而已,如何能比得上國朝宰相呢。”
江忠源正準備說什么,胡林翼的親隨走了近來,“老爺,軍機處來人,請老爺入宮議事。”
“哦,你去準備馬車,來人說了什么事兒嗎?”
“說新疆總督下令團練攻打在伊犁河邊上駐扎的俄羅斯騎兵,已經打了幾次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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