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大臣原本就有規勸皇帝的職責在內,大家想到這時候還在西洋的皇太后若是日后回來,見到國內一地雞毛一塌糊涂,御前的幾個人能得了好,那便是見鬼了。景壽是最知道太后的手段的,他從顧命大臣被免去一切職位,之后起復了,又因為兒子的癆病想和榮壽公主結親,被慈禧太后訓斥了一番,這樣幾起幾落之后,他如同瘟雞一般,是最怕慈禧太后的,所以,雖然他不發一言,可坐在那里的姿勢最是僵硬,雙眼不安的看著值房里頭的人。
塞尚阿心里直樂,在他看來這完全是不顧及尊上者的面子,才招惹來的禍事,自己的主意是還不如讓皇帝的旨意下發了,恭親王回家自己呆著,上個請罪折子,這日后皇帝氣消了,自然會想起這個兢兢業業十幾年的皇叔來,不然,這滿朝的政事全都托付在皇帝自己身上?像|[m世祖憲皇帝那樣以批折子為樂的皇帝,估計是沒有了。這時候這些人,還指望著,想著把皇帝的旨意頂回去,皇帝的氣豈能消掉?自己的兒子被打了,做老子的可以打,就靠著八旗的那些廢物,也敢在承恩公頭上動土?崇綺可是皇上的老岳父,皇上心疼阿魯特氏就是有人情味,塞尚阿冷笑,他巴不得鬧得不可開交才好,所以也就不把話里的意思說出來,只是一味著閉目養神。
這些人,嘿嘿,大約是不知道到底誰是主子了。
蘇拉回來稟告,只有一句話,“皇上在鏤月開云,誰都不見!”
這就無法了,只是眾人一致認為,這旨意發不得,胡林翼覺得如此把皇帝的旨意涼了下去,似乎有些不妥當,只是親王大臣都是異口同聲,自己不便發言,只是婉轉提醒,“母后皇太后眼下不在京里,咱們都是御前當差的,有些寬慰皇上的話,咱們不方便講,不如請能說上話的人,勸一勸皇上吧?”
一國之宰輔,說這些暗通款曲的事兒,胡林翼不免有些臉紅,醇郡王一拍手,“讓我府里頭那位進園子,賽翁,您的福晉不如也請進園子一趟?”
塞尚阿點點頭,“只怕沒用,我府里頭那位,和萬歲爺可不熟。”
“如今也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惇親王也不顧及自己說話是否得體,“六弟,你看,咱們就先當做這事兒沒有,明日見了皇上,再做定奪如何?”
皇后阿魯特氏到了舍衛城的時候,慈安太后正穿著一襲黑底西番蓮紋泥金團壽旗袍,跪在蒲團之上朝著佛像,雙手合十默默念詞,皇后到了里間,也顧不得舍衛城如此安靜的氛圍被自己打擾,跪在地上,對著慈安太后的背影說道,“額娘,外頭發生了大事兒了。”
慈安太后的發髻上有一個精巧的和合二仙金簪子,她的發髻梳的一絲不亂油光發亮,聽到皇后有些惶恐的聲音,一動也不動,只是淡然開口,“什么事兒?讓你這個六宮之主如此慌亂?”
“皇上在勤政殿吵了架,下了旨意,要把議政王免了,還把他的親王世襲罔替改成了不入八分輔國公!這會子勤政殿都鬧成一團了。”
“哦?皇帝怎么發了這么大火?”梅馨扶起,慈安太后站了起來,轉過頭讓皇后也站起來,“我已經知道了,只是沒想到你會過來。”
皇后也跟著皇帝一起叫慈安太后“額娘”只是沒加上皇字,以表示嫡庶尊卑有別,皇后上前了一步,“皇上一個人蒙在牡丹臺,誰都不許見,兒臣沒法子了這才來求額娘。”
慈安太后淡然看著阿魯特氏,“我去見了皇帝,我說些什么?”
皇后頓時語塞,慈安太后轉著佛珠,“皇后啊,你也太浮躁了,空閑的時候還是多看看佛經吧,要知道你這個位子和皇帝是一樣的,內廷之中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盯著你,你這樣慌亂,別人還以為出了多大的事兒呢。”
“這事兒,不是小事,也不會是大事,皇帝剛剛親政,血氣方剛,姐姐又不在宮里頭,恭親王雖然是臣子,也是皇叔的身份在上頭,平時多碎嘴了些,皇帝討厭約束,自然就不喜歡議政王,平日日積月累的下來,這怨氣不是這么一下子能消解的。”慈安太后半閉著眼,“咱們插不上手,該皇帝自己個解決。”
“但是,這可亂了套了。”皇后怯生生的說道。
“亂不了,放心吧,”慈安太后轉動著手里的珈深楠木鑲碧璽佛珠,“我問你,豐臺大營亂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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