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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京城的天又高又藍。
秋日的風帶著涼爽的氣息吹過,銀杏葉伴著金燦燦的陽光細碎灑落下來,整個京城仿佛都飄著醉人的果香。
城南承恩侯府。
此刻府中氣氛卻是有些異常,下人匆匆穿堂而過,所有人都屏著呼吸,每每路過侯府正堂時,都會小心翼翼地朝著正門處瞧上兩眼,然后猛地低頭快速走過,生怕身后蹦出什么人來。
雖沒提及原因,但丫頭們都心知肚明,這是因為離府三個月的七姑娘……要回來了。
七姑娘回來,就意味著好不容易的平靜即將過去,侯府又要開始雞飛狗跳的日子了。
想到老夫人當初得知七姑娘將大將軍府的嫡出姑娘打暈時,那氣得險些背過去的樣子,下人們更是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默默四散著做事兒去了。
承恩侯府老夫人顧氏住的福壽院,此刻更是靜得落針可聞。
顧老夫人坐在上首,一身藏藍軟緞衣衫襯得人格外精神,她銀發挽髻,臉上神情淡淡的,一雙眼卻是瞧也不瞧房內眾人。
府中各房一早過來請安之后,老太太沒發話叫散了,就只得繼續坐在那里陪著。
只是心思各異,尤其覷著老夫人的態度又瞧不出喜怒,更是不好開口。
“娘,我想回去了。”
安靜坐了半晌,侯府二房嫡出的六姑娘沈朝月,終于忍不住悄悄拉了拉娘親的衣袖說道。
說著話偷偷看了祖母一眼,瞬間覺得心跳又加快了幾分,連忙撇開視線。
二/奶奶蔣氏又何嘗不想走,只是看了眼面無表情的老夫人,她哪里敢張口說要先行退下。
也是她倒霉,忘了今兒個是沈朝夕那個禍害回來的日子,早知道一定提前裝病不過來,再這么僵直安靜地坐一會兒,她覺得早飯都要不克化了。
沈朝月卻是年輕耐不住性子,微微動了動,怕惹來祖母訓斥,又極想走,只得又小聲焦急叫道:“娘,娘……”
蔣氏被煩得沒法子,觀察了一會兒,正打算橫下心來找借口告退,就聽門口有了動靜,連忙又揮開女兒的手坐端正了。
進來的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許嬤嬤,原本臉上帶著幾分喜色,一眼瞧見老夫人正坐著若有所思狀,趕緊收斂了笑容。
先是默默過去換了杯溫熱的茶水,這才輕聲笑道:“老夫人,前頭傳話過來,說七姑娘的馬車已經進城了,說話功夫就到家了……”
老夫人聞言頭也沒抬,只低頭輕啜了一口茶水,溫熱適中,對她的話卻是沒有半點兒表示。
許嬤嬤一哽,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話。
只是瞧見三奶奶徐氏滿臉擔憂的神色,心下一軟,就又開口道:“七姑娘夏天里去了寺院給老夫人祈福,這一晃三個月都過去了,如今可算是要回來了,也不知道七姑娘瘦了沒,佛門圣地雖說有佛祖保佑,到底清苦了些,咱們侯府的姑娘也不曾吃過這樣的苦……”
“砰!”
還不等許嬤嬤的話說完,老夫人手中的茶杯就已經重重地落在桌上,隨后老夫人清冷的聲音響起:“讓她回來了立刻來見我。”
許嬤嬤眼皮子抖了抖,只得也閉了口,投給徐氏一個莫可奈何的眼神,悄悄退了出去迎著,只等七姑娘一回來,就趕緊帶了過來見老夫人。
同時心里暗暗盼著,但愿七姑娘這一遭苦頭沒白吃,回頭可要長長記性,若是再瞧著瘦了可憐些,沒準兒老夫人瞧著一心軟,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要不這府里還不知道氣氛要低沉到幾時。
承恩侯府外,兩輛瞧著很是樸素的馬車停在門口。
“這就是侯府啊……”
隨著清脆討喜的聲音響起,馬車上被扶下來位身著一襲淺鵝黃色衣裙的姑娘。
秋陽透過門前那棵百歲銀杏樹映過來,一張尚且顯得年幼卻已是清麗無雙的臉,越發被襯得皮膚吹彈可破眉目如畫。
身后丫頭秋霜聞言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姑娘不過去了寺院三個月,可是在侯府住了十二年,怎么說得像是不認得自家門了一般?”
朝夕回頭露齒而笑。
秋霜瞧著自家姑娘笑得憨憨的樣子,頓時想起姑娘是因為什么離府暫住,還有她在寺院的種種壯舉,立刻笑不出來了。
四下里看了看,見方才無人注意到自家姑娘的話,這才放了心,換上一臉正經的表情,壓低聲音叮囑道:“姑娘可別忘了奴婢之前的話,待會兒進了門什么都別管,只要做到‘不還口,多認錯,獻殷勤,表孝心’就行了。”
朝夕正仰著脖子看門前牌匾上頭“承恩侯府”四個大字,聞言頓時窘了,扭頭哭笑不得地看著秋霜。
看不出來她這丫頭還是個有才的,瞧這總結得多干脆全面,直擊重點。
只是被丫頭這般一臉期待地盯著,朝夕也不好再笑了,一副很靠譜的語氣道:“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我就是太想家了,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如今看著家門也甚是想念,也不知道她們想我了沒?”
秋霜:“……”
不對家人卻對家門表示思念,姑娘,這詞還能這么用嗎?
而且她為何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府里頭除了三房奶奶和二姑娘等人,恐怕想姑娘的還真沒幾個,倒是將姑娘恨得牙癢癢的不在少數,所以姑娘這么樂觀真的好嗎?
朝夕一笑,沒等秋霜再要說什么,也不用人引著,就依著腦海中侯府七姑娘的記憶,信步朝里走去。
只是腳步放得極慢,瞧著這府里頭,無論是人抑或一景一物,眼中都流露出一抹陌生又熟悉的復雜神色。
以后這就是她的家了,從此她就是侯府三房的嫡出七姑娘沈朝夕,代替那個幽怨的姑娘重新開始這一世的生活。
所以只要她跨進這扇門,里面就有她的親人在等著她。
親人啊,這字眼讓她熟悉又陌生,也有些忐忑不安,但更多的,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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