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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午,第二盤冰已經做好,李進將冰敲碎,又給聶氏端了出去。
正午,是一天最熱的時候,剛剛吃過午食的書生們,三三兩兩的坐在書屋里閑聊消食。看到李進端著冰盆過來,不等他將冰倒進桶中,便已經揮舞著手中的銅錢圍了上去。
“一斤硝石兩百文,我上次買得是夠半水缸的量,也花了七貫。今日只做出兩盆,著實不劃算,我算了算竟是兩盆加一起只能賣四五貫。可是買硝石都要七貫了,再加上買的水果還有人乳,算起來還賠錢呢。”李進回去之后便和安木算帳,頗有些發愁,便提了一個建議,“要不然,上面別用小盆,直接將水缸里結的冰敲出來不行嗎?我看也是干干凈凈的。”
安木聽了他的話,連連搖頭,“李進叔,你現在知道怎么制冰了。那荷花水缸里的冰你敢吃嗎?”
李進笑道:“有啥不能吃的?我中午和李多在后院閑著沒事,還敲了兩塊解暑呢。再說了,這生硝是一味藥……張先生也說過,生硝是可以直接飲用的,只要水缸刷得干凈,里面的水是開水,根本不用怕啊。”
呂氏聽了這話,也覺得一天只賣兩盆確實不夠賺的錢,便也在旁邊勸安木。
安木沉吟了片刻,最終還是同意了李進的提議,“縱是賣,也只能賣上面那一層的,還有水缸要刷的極干凈,千萬別有什么臟東西掉進去,最好上面再罩一層紗罩。”
李進立刻笑道:“怎會不干凈,都是用剛買的刷子刷出來的,里面又沖了好幾遍水。這都是入口的東西,怎敢胡亂對付?若是大姐同意的話,我現在就去把最上面的冰層取出,這樣村子里的人就可以吃冰了。你不知道他們聚在書屋外面看到那些書生在吃冰,都饞壞了。我也打聽過了,冰飲他們吃不起。可是敲成的碎冰賣給他們,倒是都買得起。”
“這樣一來,聶嬸嬸不就忙不過來了?”
李進道:“這有何難,家里的涼粉攤子午食前就已經賣光了,讓我娘去看著這個就行。”
安木聽了這話微微頜首,“既是讓大母看了,兒也給她一份工錢。”
李進連連擺手,“中午一家人都在這里吃飯,這省出來的飯錢就夠一份工錢了!家里又沒有要花錢的地方,一年幾身衣服咱們家又包了。我娘的工錢就不用給了。”
安木又說了幾遍。李進死活不同意。只得作罷,尋思著等到過年時多給些紅包好了。
正說著話,看到韓玲端著一個盤子走到了正屋。
“這是什么?”韓玲還沒有走進,安木就聞到了一股強烈的芥末味道。
“芥辣瓜兒!”韓玲笑著將盤子端到了安木面前。又遞了一雙竹筷給安木,“我姊姊今日中午吃飯時出了一身汗,覺得身子大好了。本來想過來叩謝女郎的活命之恩,卻又怕過了病氣給女郎。所以特意在伙房里做了這道菜,給女郎消消暑氣,二來也出一身汗也免得生病。”
芥辣瓜兒,最重要的是制作“芥辣”。
宋朝人愛食辣由來已久,可是辣椒還遠在美洲沒有被人發現,那怎么辦呢?宋朝人便使用。花椒、茱萸和芥末來調出辣味。而用芥末做出來的芥辣是宋代最普遍最受歡迎的調味品,幾乎每家每戶做的都有。
然而,不是每個主婦都可以做出一手好芥辣的。
首先,要取兩年以上的陳年芥(菜)子。最上等的是采自生于巖石縫隙的山芥,辣味才會最正。為何要要陳芥?因為第二年的芥子才會生出真正的辣味。
將陳芥子在缽內碾細。加水調和,放入大碗內,壓實,蓋上質地堅韌的紙。然后架在火上,煮沸,關火,等涼后再煮沸,再關火,如是三至五次,煎泡出黃水,在陰涼處放冷。
少頃,碗內噗噗放氣,這便是俗稱的“芥子放屁”。許多主婦都喜歡這時站在旁邊觀看,一邊看一邊暗自夸贊自己手巧,若是此時旁邊正巧站得有人那可再好不過了,可以收獲滿滿一籮筐的夸獎。
因為芥子永遠在,能干的主婦卻不是永遠在。
若是不能干,掌握不好煮芥子的順序和火候,調出來的芥末根本放不了這么多的屁。欣賞完畢后,可以加幾滴酸醋,芥子便止住氣不再放了。
這時,再用細布過濾去渣,留下黃色芥汁,裝入瓶罐內密封,可以保存很久。
吃的時候,取黃瓜或木瓜或菜瓜或甜瓜等,切片略焯水,放涼,把芥汁澆在上面,一道美味的芥辣瓜兒便做成了。喜歡酸的可以放醋,若是喜歡純辣味的只需要放幾滴油既可。
安木拿起筷子挾了一塊黃瓜,還未入口便覺得一股辛辣味直沖鼻翼,不由得深吸口氣,想要打個噴嚏出來,急忙將頭扭到了一邊。
“好吃嗎?”呂氏咽了口口水。
“唔……七……”安木淚流滿面,嘴里卻一直吃個不停,一邊吃一邊不停的點頭,只覺得今天才算是吃到了真正的人生美味。以前幾十年,真是白活了。
“讓我嘗嘗。”大郎剛剛從外面回來,看到姊姊正背著他偷吃好東西,急忙拿了筷子去挾,看到銘哥站在旁邊,先挾了一筷子給他。
銘哥笑張嘴接住,便‘啊噴’一聲,連打了兩個噴嚏,然后眼淚鼻涕一起流,卻不舍得將黃瓜吐出來,死死的捂住嘴。
“哇……辣死了!”大郎被辣的直伸舌頭,說什么也不肯再吃一口。
“再吃一口,流點眼淚鼻涕,好撥撥身上的臭汗氣。”安木硬往大郎嘴里塞了一塊,瞪了眼虎視眈眈的銘哥將盤子移到了旁邊,“銘哥一邊去,眼淚鼻涕一大把,別靠近我……”
大郎吃了第二口,才算吃出來美味來,拿著筷子非要再挾一塊不可。可是他現在跟銘哥一樣,鼻涕流的老長,安木氣急敗壞的將盤子抱在懷里不肯松手,堅決不給這兩個臟家伙吃。
急得呂氏團團轉。拿了手巾給這個擦干凈了那個又流了出來,逗得李進在旁邊抱著膀子哈哈大笑。
“伙房里還有,我再去端來。”韓玲忍著笑,說道。
“還有?”安木吸了下鼻子,強行忍住要打噴嚏的感覺,“快去,快去!可辣死我了,可想死辣椒味了。”
韓玲答應了聲轉身出屋,安木看著她的背景,突然間若有所思。“嬸嬸。縣令娘子來的那天。不是你做的飯嗎?”
“咋不是……”呂氏正給銘哥擦鼻子,聽到安木這樣問,立刻挺了胸膛,“我做飯好吃著呢!”
“那我晚上想吃燴鯉魚了。嬸嬸再給做條吧?”安木笑盈盈地,卻把呂氏看得滿臉通紅。那天,縣令娘子來了后,做的那條燴鯉魚不僅得了縣令娘子夸獎,更是得了安木歡喜。餐桌上安木和大郎雖然沒有吃,可是飯后卻是偷偷溜到了伙房,兩人吃了小半條燴鯉魚,直吃得滿嘴油光,肚兒圓圓。等到縣令娘子走后。安木曾說了幾次要再做次燴鯉魚,可是呂氏不是推就是顧左右而言他,根本就不提做鯉魚的事情。
今天吃了這一盤芥辣瓜兒,安木才明白,那天怕是韓巧強撐著病體做的飯食。
“家里沒魚啊!”呂氏眼神有些慌亂。
安木見她抵死不承認。也不準備拆穿她,只是撲哧一笑就不再提這個話題了。見到安木不提,呂氏才松了口氣。
那一頓飯確實不是她做的,她也只不過是打打下手什么,做菜的全是韓巧。那姑娘別看身體瘦弱,里里外外倒是一把好手。做出來的飯菜不僅色香味俱全,又美得象一副畫似的。
呂氏有些氣餒,家里的人一天天多起來了,自己卻越來越沒有用處。槐花會照顧大郎,照顧的挺好,吃喝拉撒的都不用她再操心。安木又是一個省心的,從來不需要人照顧。以前她還能做做飯食,打掃一下庭院,可是現在韓巧來了,直接將做飯的差事也給頂了,韓玲更是把打掃庭院的差使給搶走了。每天正院都是干干凈凈,沒有一點灰塵,韓玲甚至連前院的地面都給清掃了。如果不是書房和安木的房間不許人進去,只能她來打掃,她真覺得自己毫無用處了。
這幾天,她一直在向韓巧學習做飯的技巧。
花不會繡,衣服不會裁,飯做的不好吃,脾氣又臭,還不會為人處事……呂氏一想到自己這滿身的毛病就覺得實在愧對安木對她的信任。
所以,晚上的時候找了一個機會偷偷的和張致和說了心思。
張致和啞然失笑,“這些東西花些錢就能找仆婦來做,若是花的錢多,只怕尋來的仆婦比韓巧做出來的飯菜更好吃。可是大姐認了你做嬸嬸,你便是她的長輩。你對她這一片愛意難道可以花錢買來嗎?你又何必與這些仆婦相比?”
呂氏心里豁然一亮。我對大姐和大郎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樣愛護,我對銘哥怎樣就對他們怎樣。大姐又從來沒有將我當成個外人,想這么多做什么?從此之后,再也不胡思亂想了。
呂氏剛剛走,安木又偷偷溜到張致和的房間里,也不說話只是托著腮發呆,張致和忍不住問道:“你想什么呢?”
“我想要個名字!”安木以肘支案,笑盈盈地說道。
“你想要甚名?”張致和突然醒悟,她都六歲了卻還沒有名字,而大郎三歲卻有名有字,也難怪她心生不滿了。
“我要名清照,字易安!”安木一語驚人。
“噗……”張致和一口茶水全噴到了地上。
文中的‘芥辣瓜兒’,取材自一畝1羊同學的貼子,在此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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