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走過來跪了下來:“兒臣叩見父皇。”
趙構掃視了一圈眾人:“平身吧,今兒個倒是都不請自來,人都到齊了嗎?”
看著趙構臉上明顯的不悅,眾所周知,皇上最討厭的便是玩弄權術,自以為是之人。
“啟稟陛下,微臣查趙盛華一案時,查到當年殺死宮女一案的兇手劉俊楚根本沒死,當時被砍頭的是另外一名囚犯孫大力,孫大力的尸體微臣已經驗過,并非死于鼠疫,而是死于斬首,而劉俊楚的尸體并未找到,而我們的曹督公曹大人,卻早已經在十幾年前已經死了,陛下,您看,這是宣州刺史吳大人出示的,當年曹禧死亡的訃告,足以證明曹禧早已死去多年。”
溫璟把手中一張泛黃的紙遞給李公公。
趙構看了看那張訃告,思忖了半餉,神色復雜道:“你是想說曹禧便是那沒死的劉俊楚?”
“是,陛下英明。”溫璟道。
“陛下,奴才根本不認識什么劉俊楚,奴才當年失足掉進河里,被一名船商所救,此后流落他鄉,再未回過宣州,定然是家人誤以為奴才已然故去,所以造成這樣的誤會。”曹禧大聲道。
溫璟眼中閃過一絲諷刺,這曹閹,編故事一流,武功二流,人品三流。
“你有何證據證明曹禧便是那劉俊楚?”趙構看著溫璟道。
“大理寺的侍衛長丁武去永州,查到劉俊楚大腿內側有一塊三角形的紅色胎記,陛下一看便知。”溫璟看著曹禧道。
曹禧面色大變,淑妃的臉也同時變得慘白。
趙構剛準備說話,忽然見曹禧大聲道:
“陛下,奴才承認自己便是劉俊楚。”
對于曹禧忽如其來的認罪,除了溫璟以外,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季長歌看向溫璟,他記得丁武并未說過曹禧身上有個胎記。為何溫璟一提胎記,曹禧連想都沒有想便認了罪?
王玦微笑看著溫璟,眼中露出贊許之意,好一個機智的娘子。若這是一場棋局,溫璟步步緊逼,而曹禧早已潰不成軍。
趙構大怒:“好你個狗奴才,當年竟然沒死,還繼續混入宮中作威作福,還不從實招來!”
“奴才賄賂了當時的刑部侍郎梁雨秋,讓他們用一個無親無故的囚犯替換了奴才,奴才得以逃出升天,在外流落了兩年后,依然對皇宮有留念。想著回來伺候皇上,娘娘,皇子公主們,便冒用了一個死人的身份,重新進了宮。”曹禧道。
溫璟眼中閃過一絲諷刺:“曹公公似乎忘了還有當時的。刑部主事趙盛華,牢頭白兆先,劊子手高程西,以及仵作仲孫言,以曹公公當年的俸祿來說,曹公公是怎么以低廉的價格賄賂如此多的官員的?”
趙構看了一眼臉色依然一片煞白的淑妃,然后轉向溫璟道:“趙盛華與這案子又有何關聯?”
“陛下莫急。容微臣先給您講一個,關于容妃娘娘的故事,容妃娘娘容貌出眾,賢良淑德,曾經是陛下您最**愛的妃子,后來宮中來了一位更加美若天仙的娘娘。陛下去容華宮的次數日漸減少。”溫璟頓了頓,淡淡瞥了一眼淑妃。
“容妃娘娘日漸憔悴,由來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而宣王爺成了容妃娘娘唯一的安慰。后來那位新娘娘有孕在身,宮中的各位娘娘又歡喜了起來,陛下您終于可以看她們一眼了,容妃娘娘自然也不例外。”溫璟平靜道。
趙構臉色陰沉一片,但并未阻止溫璟繼續往下說,王玦雙手緊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中,溫璟的這個故事,并不是預先安排好的,而且皇帝顯然不愛聽。
“容妃娘娘和新娘娘住在一個大院子里,每次皇帝去看新娘娘,容妃娘娘便忍不住派自己的貼身侍女去偷看,然后自己在屋里精心打扮一番,期待陛下能夠過來,但她每次都那么失望,即便是淑妃懷孕了,即便是只有幾步路,陛下也不愿意多拐個彎來看看她。”溫璟低聲輕語,所有人沉默,寂靜的夜晚,只有蟲鳴依舊。
宣王掩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滑落,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
“別說了。”
趙構沉聲道,閉上眼睛,腦中慢慢浮現出容妃剛入宮時的模樣,那樣容光煥發,那樣清純甜美,而他,親手毀了那樣的美好,彌留之際的容妃,向他伸出手,他卻沒有去握住,他嫌棄她丑陋的樣子,卻從未想過這幅樣子,是他賜予的。
溫璟仿佛沒有聽見趙構的話,依然接著道:“有一日,她的小宮女知道了一個不該知道的秘密,便覺得這是打擊新娘娘最好的機會,只要這個秘密被陛下知道了,她的容妃娘娘便有出頭之日了,可惜她這一片好心,最終卻害了她的主子,容妃娘娘得知后,同樣興奮不已,但她不信,便讓小宮女帶著她一同前去,主仆二人悄悄潛入了新娘娘的宮里,果真發現跟小宮女說的一般,容妃娘娘激動不已,她不小心從墻上摔了下來,驚動了新娘娘。”
趙構淡淡道:“接著說。”
“從那以后,容妃娘娘得了一種怪病,她忘了自己是誰,甚至連她唯一的孩子都忘了,每日頭疼欲裂,她用頭撞墻,每天對著天花板發呆,小宮女請了方太醫診治,容妃娘娘的病情忽然有了好轉,只可惜她依然不懂這宮中險惡,亦不明白,即便是沒有新娘娘,她也只能是個過氣的娘娘,她終于等到陛下再次從新娘娘的宮中走出來,她剛想走過去,卻被人從身后砸中頭部,來不及發出呼喊,嘴已經被人蒙住,她一口咬在黑衣人的手上......”
趙構雙目濕潤,腦中響起容妃凄厲的喊聲,她喊的是,陛下快走。
那一年,他無數次夢見容妃滿臉鮮血的樣子,這讓他更加不愿意提起容妃這兩個字。
宣王跪伏在地上,正對著容華宮的方向。
沉默半晌。趙構看著溫璟道:“那個秘密......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溫璟的身上,溫璟轉身看著劉俊楚,也就是曹禧道:“楚郎,爹爹不讓我們在一起。奴家明日便要啟程去京師,你,忘了奴家吧。”
劉俊楚一臉痛苦,怨毒地看了一眼溫璟:“閉嘴,你不配這樣喊我。”
“脫下他的褲子。”溫璟對著旁邊兩名侍衛道。
劉俊楚“哈哈”大笑兩聲,一口血從口中漫了出來,雙眸深情凝視著淑妃,即便不說,他們也能體會到對方心中的話語。
“楚郎。”淑妃終是忍不住,跑到劉俊楚身邊。
劉俊楚推開她。聲音沙啞道:“娘娘請自重。”
眾人詫異看著劉俊楚,原本尖利的嗓音,此刻變得粗獷無比。
淑妃泣不成聲,跪在一旁,淚水朦朧中。看著劉俊楚慢慢向后倒去,卻無能為力。
趙構心中的不安已經化為了現實,冷冷道:“脫去他的褲子。”
兩名侍衛脫去劉俊楚的褲子,下身竟然沒有閹割,眾人大驚,這竟然是個假公公,他竟然能在皇宮中待了這么多年。而不被人發現。
趙構對著一眾侍衛道:“你們都先下去,把這狗賊的尸體拖去燒了。”
一眾侍衛離去,方元康和筌叔也識趣地離去,只剩下淑妃,溫璟,季長歌。王玦,以及宣王。
趙構走到淑妃,一把捏住淑妃的下巴,看著淑妃萬念俱灰的樣子,冷冷道:“燕王是你和那狗東西的賤種吧?”
淑妃沉默不語。眼神迷離,全身依然不斷顫抖著。
“你一直在騙朕,朕待你如何?你竟然騙了朕這么多年!”
趙構一個耳光打在淑妃臉上,淑妃的嘴角滲出一絲血液。
“非吾所愿,金銀玉石亦塵土,吾所愿,寸土亦為金,如果沒有楚郎,臣妾定全心全意服侍陛下。”淑妃冷淡道。
“啪!”
趙構接著一耳光打在了淑妃臉上,面帶痛楚:“你進宮這么多年,朕連一個手指頭都不曾打過你,你卻背叛朕。”
淑妃捂著臉,突然笑了起來:“陛下的確賞賜了無數珍寶給臣妾,可臣妾要的不是那些,臣妾要的是只屬于臣妾一人的夫君,而不是跟其余三千嬪妃共享一個夫君,陛下做不到,但楚郎做到了,若不是臣妾的爹一意孤行,臣妾跟楚郎,原本可以幸福的過一生。”
趙構長嘆一聲,若沒有淑妃,或許他和容妃不會變成那樣,容妃不會死,他也不用當這么多年的王八,可惜失去的,終究已經無法挽回。
“來人,淑妃娘娘打入冷宮,永世不得出宮門半步。”
淑妃忽然回過神來,爬到趙構腳邊道:“陛下,看在臣妾服侍您多年的份上,求陛下饒允文一命!臣妾以后每日為陛下抄經書祈福。”
趙構一腳踢開淑妃,冷冷道:“朕原本也沒打算要他的命,讓允文在冷宮里陪你一輩子吧,讓他為有你這樣不知廉恥的母親,而羞于在這世上活著。”
淑妃臉色慘白,眼神再次黯淡下去。
溫璟等人心中一冷,這樣活著,還不如一死來的痛快,最無辜的恐怕便是燕王允文,他的出生便是一場錯誤。
宣王抬起頭,對著容華宮的方向:“母妃,兒子不孝,讓您蒙受了足足十二年的冤屈,如今大仇得報,您可以安息了。”
至此,一場十二年的冤案,就此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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