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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亭主仆正自說話間,突然院子里傳來了一陣熱鬧的腳步聲。郁夏抬起頭看去,捂著唇不可思議的喊了一聲:“少夫人來了。”
沈苾芃放下手中的閑書,笑道:“我曉得她會來這里,你們幾個警醒著點兒,莫出了什么差錯?”
說話間,徐鈺已經帶著冷霜走了進來,冷霜手中提著一只碩大的籃子,這倒是讓沈苾芃驚訝萬分,瞬間又將這驚訝斂了去。
“少夫人安好!”沈苾芃微微福了下去,既然答應幫著君謇將這出子戲唱好,就要專心一點兒,像樣一點兒。
徐鈺臉上掛著和藹的大婦般的表情,架子卻也端得十足,緩緩走到了正中的椅子上坐下來。
沈苾芃不得不站著,看著她的拿喬作樣。心里猜測著這個女人的心思,不過她的心思倒是越來越難猜了。
“沈妹妹最近還好吧?”
“謝少夫人掛懷,妾身很好,吃得好,睡得好,很安逸。”
徐鈺微微一笑:“那就好,省的世子爺掛念,他最近忙很少來你這里,你身子也不好,等世子爺消了氣,解除了你的禁足令,到時候世子爺自會來梅亭看你。”
“妾身那日唐突了,世子爺責罰的對,妾身甘愿認罰。”
徐鈺環視了一圈沈苾芃的房間,表情安然,眼神卻落在了案幾上的那本古籍醫書上。
“沈妹妹品味著實奇怪的很,喜歡看這些,聽說沈妹妹醫術高超?”
沈苾芃緩緩道:“都是院子里的人隨便嚼舌根子,做不得數,也只是閑極無聊打發一下時光罷了。”
“看來你這里卻是冷清,罷了,我今日也送你一樣東西,權當你逗個悶子。冷霜,拿過來!”
冷霜恭敬的應了一聲,將那只籃子端到了沈苾芃面前。將蓋著籃子口的錦帛打開,傳來一聲貓叫。
這一下子變故突起,連不遠處站著的環碧都湊了過來瞧熱鬧。沈苾芃看了她們一眼笑道:“看看你們這些丫頭們,成什么事兒,圍過來也不干活兒去,讓少夫人笑話。”
“不妨,且看看你喜不喜歡?”
沈苾芃定睛看去,竟然是一只貍貓。毛色純白,油光水滑,臉上灰黑色花紋相間。綠油油的虎形眼炯炯有神。只是軀體稍顯大了一些。不過也不能沖淡它的小可愛。
環碧突然愛憐的伸出手摸了摸。那貍貓竟然伸出舌尖舔了舔環碧的手,環碧一向木訥的臉,突然泛出了光彩。
沈苾芃心頭微微一動,突然對她的恨少了很多。這個丫頭其實命很苦。
“謝少夫人,”沈苾芃索性沖環碧道,“環碧,這只貓就歸你暫為照顧。”
環碧大喜過望,拼命點了點頭,提著籃子退到了后堂。環碧眼角的喜色均被徐鈺看在眼里,眼角的微芒一晃而過。
“不必客氣,長夜漫漫,沒有人陪的日子。可以弄只活物消遣一下,”徐鈺微微笑道,郁夏的臉色一變,這少夫人嘴巴里處處話里有話,機鋒畢露。不就是仗著世子爺寵她幾天。卻也這樣諷刺挖苦,著實令人惱恨。
潤春剛要說什么,手臂突然一緊被郁夏緊緊拉住,她忙平穩了心神,上一次被梅紅栽贓陷害,便是自己大意了。
“罷了,你且好生養著,養好了身體,晨昏定省的規矩也不能荒廢了不是?靖安侯府這么大的排場,少一樣規矩也會被人笑話了去。”
“少夫人教訓的是,妾身銘記在心,”沈苾芃神態安靜不悲不喜。
徐鈺緩緩站了起來。
“恭送夫人!”
“不必了,”徐鈺淡出了沈苾芃的視線。
“小姐,她這是?”郁夏轉過身來,不可思議的看著沈苾芃。
“讓環碧帶著貓進來!”
不一會兒,環碧唯唯諾諾的抱著那只貓走了進來,看向沈苾芃的臉色有一絲懼怕和驚慌。沈苾芃眉眼微緩道:“環碧,將這只貓扔了吧!”
“小姐,”潤春忙替環碧求情,“既然小姐不喜,索性就給了環碧吧!后面倒廈還有一間空屋子,養一只貓也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我怕這貓有什么古怪……”沈苾芃看到環碧驚慌失措的樣子,對那只貓顯然極其喜愛,她生性木訥不為人喜,加上天生的啞巴,性子孤僻了一些。看到她這個樣子,像是要被奪去自己的命一樣,沈苾芃心軟了幾分。可是看向那只白色小貓,怎么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呢?
“小姐,你就給了環碧吧!”郁夏也不忍心看下去。
環碧突然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她不能語,但是神情卻是極其緊張。沈苾芃的眉頭越蹙越緊,隨之暗暗嘆了口氣。
“罷了,你起來吧,不過記著一點兒只將它鎖在倒廈不可出了什么紕漏。”
環碧拼命的點頭,沈苾芃只得擺了擺手,作罷。
一個月后,一個驚天的消息傳進了京城,南詔叛亂了。
靖安侯府籠罩在陰影之下,上一次西南用兵,君騫站了出來。這一次他也有充分的準備,但是結果不是他,而是朝中至上一次穆蘭圍場之后崛起的新秀——君謇。
像南詔這樣的部族叛亂,充其量也成不了大氣候。只是看到中原王朝腐朽不堪,借機起事強索一些財物,增開邊關的互市貿易。這樣的仗恰好是世家子弟歷練賺取功勞的契機。但是這仗若是打輸了,也不是鬧著玩兒的。朝中這一次選人分外謹慎,選了老將宣平侯爺,副將自然是上陣的親女婿君謇。
朝堂之上,九皇子一力保舉加上宣平侯府的賞識,君謇似乎在平步青云的路上走的分外順暢。
圣旨傳到了靖安侯府,靖安侯爺親自率眾擺了香案接了圣旨,之后便同世子待在靜園叮囑。君騫若無事事的,躲在竹園中享清閑,熟不知半夜被三殿下急招而去想對策。不久之后又悄悄回到了竹園,好似什么事也沒發生一樣。
徐鈺略有些緊張,夜半替君謇縫制了一件保暖的棉披風,聽聞南詔那邊白日赤炎如云。夜晚清冷似霜,最是難熬的。
“軍中規矩多,你縫這個做什么?”
“你第一次出征,一切都要小心些,”徐鈺將披風放在包裹里,遞了過去,君謇淡淡地接過去。
“你早些休息!”他起身拉開門。
“世子爺,”燭光印照在徐鈺的眼眸里帶著點兒不明了,“今夜可以留下來嗎?”
君謇微微一怔,雖然那幾日為了迎合宣平府那邊他與徐鈺同了房。但卻很少在徐鈺這邊過夜。加上近日軍情緊急。他實在力不從心。其實他是在騙自己。那夜沈苾芃將他推到了徐鈺的身邊,他便也帶著些憤怒索性隨了她的愿,過后卻又是愧疚難安。
“世子爺不要想多了,”徐鈺微微垂下頭。“妾身只是想為上戰場的世子爺留下一個孩兒,娘親也是這樣待爹爹的。”
君謇心頭一動,一份感動油然而生,緩緩走了過去,將徐鈺攬進了懷中,輕輕抱了抱,又很快放開了。
“鈺兒,我走之前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徐鈺抬了頭:“什么事?世子爺,別說是一件。一萬件鈺兒也是愿意的。”
君謇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會將這件事交代給她,他對徐鈺的評價從一開始的為情所傷的傻丫頭,到后來知書達理的女主人,這樣一個轉變深深刻印在他的心里。
“你可不可以幫我照顧一下芃兒?”
徐鈺的笑容停在了臉上,到不了眼底。緩緩道:“世子爺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嗯,”君謇有些手足無措的躲開了徐鈺的視線,“你……休息吧!”
回到書房中,君謇思慮萬千,竟然沒有絲毫的困意。
“世子爺,”外面傳來平安的聲音。
“進來!”
平安提著一個包裹,交到了君謇的手中:“姨少奶奶剛剛來過了,將這個留給了世子爺。”
“你說什么?”君謇猛地站了起來,興奮之情溢于言表,至從上一次他將她禁足在梅亭,并夜夜與徐鈺歡好,只覺得自己再也不會獲得她的原諒。他們兩個人像兩條越走越遠的平行線,很貼近,但是之間的距離也很遙遠。
“她現在在哪兒?”君謇也不等平安回話,一把推開書房門,追了出去。
他急匆匆行走在夜色中,梅亭是他此時此刻永遠不會迷離的方向,直到停在了那片梅林。那抹素雅的身影款款立在梅林邊,沈苾芃摘下了披風上的兜帽轉過身來,今夜的月色很好,瑩然透亮,讓她的臉更加晶瑩剔透。
“芃兒,”君謇緩緩走了過去,停在了她面前不遠處,剩下的那一處距離他不敢逾越。
沈苾芃頓了頓,這樣的離別實在是太詭異了。她安靜地看著月下的男子,一襲緋衣在夜風中輕揚,說不出的英俊倜儻。有著牡丹的華麗卻不失優雅,深邃閃爍如星辰的眸子,和那抹緊抿的唇,曾經讓她深深陷落。
“世子爺,妾身帶給你的包裹里有克服瘴氣的草藥,有療傷的草藥,有治腹瀉的草藥,我都已經分門別類寫在了小包上……”她的幫助總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實用。
“芃兒,可以嗎?”君謇緩緩張開了雙臂,眼眸中滿是熱切和期盼。
沈苾芃微微沉吟,輕輕走了過去,他的懷抱很好聞,有龍涎香的味道。
“世子爺如果可以的話,活著回來!”
“好,我答應你。芃兒,我曾經將你弄丟了,這樣的感覺很不好,如果我能活著回來,可不可以……原諒我?”
“……好。”
(泊星石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