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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
初一人拜神,初二人拜人,初三窮鬼日,初四人乞米,初五初六正是年。
今天是正月初六,還在年節其間,但獨辟一處的后山清一齋中,卻不見半點年節的氣氛。
從初三接到莫致遠死訊后,原本掛在院門口和屋檐下的大紅燈籠就已經取下了,貼在窗戶上的剪花也沒了,甚至連小廚房里的灶也是涼涼的,沒個熱絡的感覺。
將蘇繡錦袍束之高閣,瑾言一大早起來就換上了布衣素服,外罩一件青綠底兒繡淡黃落英的坎肩,配上一條月白的素色襦裙,頭上用沉香木的簪子綰了發,只在側鬢別了一朵指甲蓋兒大小的白色絨花,周身上下看起來干干凈凈,輕輕柔弱,也一眼能看出她在戴孝。
許婆子是懂事兒的,知道出嫁的女子在夫家戴孝有違禮制,可南家畢竟已經沒了老的,只剩當朝皇后一個嫡姐,算不得長輩,所以她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過問莫瑾言的打扮。
用過早飯,瑾言就去了清一齋后面一間偏房,這里被辟出來做了小佛堂,供奉著一尊白玉水月觀音,香案、木魚、佛珠、蒲墊,一應俱全。
凈手后,先為已逝的父親上了一炷香,然后瑾言翻開《金剛經》,一邊瞧著木魚,一邊手捏佛珠,誦念了一段經文。
前一世,十多年來的日子莫瑾言都是這樣渡過的,所以做起來駕輕就熟。
雖然前世里自己是被迫清修,但每每誦念起經文,都令得莫瑾言心緒平緩,心神安寧。轉生而來,這是她第一次重拾佛珠誦經,倒是有種淡淡的懷念,啟唇間,經文流淌,逐漸閉眼,情緒也歸于了恬然地空靈狀態。
守在佛堂外的許婆子瞧著莫瑾言這樣熟練。覺得有些蹊蹺,看向綠蘿,小聲地問:“你家主子,以前曾修過佛么?”
“奴婢也不知道。”
綠蘿哪兒曉得這里頭的門道,只搖了搖頭:“奴婢跟在主子身邊,算算也就幾個月,之前的事兒婆婆您問我也沒用。”
按下心頭的疑惑,許婆子沒再多說什么,只覺得跪在佛堂里頭的莫瑾言有些不簡單,十來歲的年紀。對禮佛的規矩一樣不差。念起經來更是流暢而虔誠。一點兒沒有年輕姑娘的輕浮感。
念誦了七遍經文之后,莫瑾言就收了佛珠,放下木魚,從蒲墊上起來。
又對著上首的白玉水月觀音拜了拜。瑾言這才轉身走出了佛堂。許婆子和綠蘿立刻迎了上來,一個為她系上披風,一個塞了手爐到她懷里,伺候地十分妥帖。
算起來,自己搬入清一齋,這還是第一次來到佛堂禮佛,瑾言出來之后并未立刻回到前院正房,只環顧四周,見院墻外松竹蔥翠。角落處有一個小小的柴門落了栓,突然記起沈畫之前所言。
按沈畫說的,這清一齋后院下去,有一片地,土質肥沃。適合種植草藥花卉,讓她腳傷好了可以去看看,若能種些帶香的花草,以后便可以自己制作香料,也能打發打發時間。
反正無事,瑾言沒有猶豫,直接往后院的那扇柴門而去。
“夫人,您要去哪里?”
許婆子見方向不對,趕緊跟上:“這后院出去便是山地,雖然也屬于侯府的產業,卻是荒廢的,除了松竹林子便沒有其他景致。”
“我不是要看什么景致。”
瑾言來到了門邊,指了指門閂:“綠蘿,把門打開。”
綠蘿有些疑惑,看了看許婆子,歪著頭道:“主子您要出去么?”
“打開門,我看看后院是什么樣子。”
耐著性子隨口解釋了,瑾言伸手催促了綠蘿一下。
不敢違背主子的命令,綠蘿雖然覺得按照許婆子所說這門后應該沒什么好看的,可還是硬著頭皮把滿是灰塵的門閂給挑開了。
許是多年不曾開過這扇柴門,隨著綠蘿一推,“吱嘎”直響,澀耳之極。
門一開,綠蘿就先行探頭出去瞧了瞧,然后回頭道:“主子,門后有條碎石小路,不過已經被雜草所覆蓋,走不得了。”
“讓我看看。”
示意綠蘿側身讓行,莫瑾言走到了門邊,不顧門上的灰積了厚厚的一層,伸手推開了些,然后一望。
果然,在密密匝匝的松竹林中間,以門邊為起點,有一條被雜草所覆蓋的小路,蜿蜒而去,不知重點在哪處。只不過雜草已經有了半人高,就這樣是沒法走人的。
“夫人若是想出去看看,奴婢讓幾個粗使婆子來除了草再說吧。”
雜草胡亂的生長著,有些已經枯死,偶爾一兩聲鴉鳴回蕩于松林之間,許婆子怕莫瑾言就這樣貿然地闖出去,遂上前阻攔。
“勞煩許婆婆叫人來清理一下吧。”
不想讓身邊的人擔心,瑾言退后半步,看向許婆子:“另外,也請一并讓粗使的婆子留一些小鋤頭,小鐵鍬在清一齋。”
“夫人莫非想要開荒?”
許婆子年歲大,見識也豐富,一聽莫瑾言的要求,就立刻猜到了她要干什么:“您可是千金之軀,怎能做哪些粗活兒?”
“開荒倒不至于。”瑾言卻平和無擾地笑了笑:“我曾聽聞侯府后山有一塊地,土質肥沃,所以才想去看看。若是真的合適,就像閑暇時種些花草,既可怡情,又可打發閑暇的時間,豈不挺好?”
“這樣,那奴婢立刻去辦。也不用明日了,讓她們手腳麻利些,下午的時候就能把路清理出來。”
有了莫瑾言的解釋,許婆子才放心了些。早些年她也知道,京中閨秀們盛行養花,而且非珍貴的品種不養。這清一齋曾經的主人也喜歡侍弄花草。而眼前這個主子來自于皇商之家,也是嬌養深閨的大小姐一個,她要養養花,陶冶陶冶性情,總歸也是件不錯的事兒。
用過午飯,瑾言午睡了小半個時辰,然后起來親手烹了一壺茶。手里攏著一個放了香片的熏爐,獨自坐到涼亭上。
不多時,許婆子就過來稟告,說后院那條小徑已經清理出來了。
有些興奮,瑾言站起身來,將熏爐放置在涼亭的木桌上,徑直就往后院而去,許婆子亦喚了綠蘿一起驅步跟上。
綠蘿很高興,小姑娘對新鮮的事物總是充滿了好奇,一路小跑在前頭。兩個丫髻上的流蘇隨風飄起。看得步行在后面瑾言心情也輕松了幾分。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
但許婆子跟在后面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老臉上掛著一絲猶豫,想了想,還是沒有多說什么。只快步向前而去。
因為是抓緊時間清理出來的,后院柴門外的只中間一條單人可行的小徑,兩邊還剩了許多雜草,不過不影響通行罷了。
綠蘿搶先跑了出去,像個小兔子似得,很快就不見了身影。
提了裙角,瑾言跨步出了柴門,呼吸著鋪面而來的泥土氣息,抬眼。又有淡淡的光線從松竹間隙投射而下,照在臉上,倒讓人感覺出了幾許春日的意味。
小徑蜿蜒,曲折,綿長。走了約莫一盞茶,瑾言才遠遠看見一片緩坡,心想,沈畫所指的地方一定就是此處了,遂又加快了腳步而去。
“啊——沈沈太醫!”
還未走進,瑾言老遠就聽見綠蘿一驚一乍的喊聲,卻沒想這后山偏僻之處也會遇上沈畫。
三步并兩步,匆匆而去,瑾言果然見得一抹青袍身影,正挽著衣袖從一片藥田里探出頭來,豈不正是沈畫!
“夫人,粗使婆子清理出來道路才發現這條小徑連接了沈太醫的藥田,您看”許婆子喘著粗氣跟上來,趕緊在莫瑾言耳邊解釋:“雖然沈太醫是客,但畢竟此處的藥田他已經打理了好幾年,總不能直接趕了人家離開。夫人若是想要種植花草,不如和沈太醫商量商量?”
許婆子并不知道是沈畫主動告訴的莫瑾言,這后山有處土地可以栽種花草,所以才有此一說。
但莫瑾言心里是清楚的,卻不曾想沈畫會在這里早有一片藥田。
聽見綠蘿的驚叫聲,沈畫抬手抹了抹額上的細汗,抬眼,也瞧見了從密林深處渡步而出的莫瑾言。
一身清素的裙衫,顯出莫瑾言輕靈若玉的氣質,鬢旁一朵細白的絨花,更襯得她一雙明眸晶瑩如水。當她從山間密林中緩緩而來,看在沈畫的眼里,仿佛林中的仙子,透著一股纖塵不染的空寂感覺。
淡淡地笑著,沈畫提著手里的小鋤,迎面向莫瑾言走了過去,先是恭敬地埋頭行了禮,才開口道:“看來,夫人的心已經靜下來了。”
沈畫這句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許婆子和綠蘿聽不懂,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瑾言卻一下子反應過來,揚起眉梢,想起之前她曾對沈畫感嘆過,若自己靜下心來就重拾愛好,親自種植一些香草花料。
只是莫瑾言沒想到,沈畫對于自己所言的一字一句都還記得,心下莫名有些感動,蓮步輕移上前行了禮,才柔聲道:“植物亦有靈,若是心不靜,哪里能夠種好花草呢。”
兩人一問一答,雖然有些莫名,卻暗含了幾分禪意,惹得沈畫和莫瑾言相視一笑,都感到了來自于對方的默契,卻不曾注意到后方的許婆子略垂著頭,老臉上掠過一抹忐忑。
今日還是雙更,第二更在晚上11點半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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