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虛空盡數迸裂,內中無數亂流俱都涌亂出來。
這萬里河山,仿佛破碎的瓷器,碎裂成無數塊,四處崩亂。
好在此地乃是大劫源頭之地,使得虛空變化,如若不然,余波盡數蕩開,足能掃平無數大地山脈,滅盡許多生靈。
縱然是這萬里破碎,其景象之駭人,又何曾差了半分?
世俗間的大國,號稱萬里河山,也不過如此。
凌勝把劍插在地上,人倚著劍,微微喘息。
每一個呼吸,都會牽動傷勢,因而咳血。
每一聲輕咳,都有仙血落地。
相比之下,煉魂老祖表面看來,則好了許多。他淡灰色衣衫仍然未損,也不知是煉魂老祖自身未受損傷,還是這件衣衫本就是一件極為非凡的寶物。
煉魂老祖嘆息一聲,說道:“你傷得如何?”
“還好。”凌勝勉強站起身來,輕輕拔劍,但每一用力,便牽動傷勢,仙血不住涌出,他面色不變,緩緩說道:“拔劍砍了你,勉強足矣。”
凌勝懷有天仙法衣,盡管并非防御所用,但是畢竟屬天仙之物,讓他受創稍微輕了一些。
篇畢竟以殺伐為主。
當兩人的修為到了同個界限,不分上下之時,必然是篇更為銳利一些。
即便不算天仙法衣,凌勝本身受的傷,還是要比煉魂老祖好一些。相對來講,煉魂老祖遭受庚金劍氣,及碎虛仙劍,傷得極重。
兩人都傷得不輕。
但凌勝稍好一些,畢竟還能起身拔劍。
而煉魂老祖暫時難以動彈。
只是兩人畢竟是天仙,即便此地亂流奔涌,可是對于這兩位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天仙人物,卻并無多少傷害。
煉魂老祖看著凌勝一步一步挪了過來,自忖要恢復幾分本領,至少也該半刻鐘,但凌勝拔劍斬來,卻并不需要半刻鐘。眼見著自己就要失了性命,他仍無半點懼怕,只是嘆了聲,頗感唏噓,說道:“看來我還是不如李太白。”
李太白的傳人,以他秘傳功法勝過了自己,也即是說,李太白終究還是勝了一籌。
但煉魂老祖心中明白,這也未必。
即便是李太白處在這等境地,也未必就能勝過凌勝。
因為凌勝修行的是篇,就連創始之人李太白,也無法修行的篇。
煉魂老祖未必遜色于李太白,但卻稍遜于凌勝。
老祖暗嘆一聲。
早知如此,就該盡數迸發體內積累,一舉飛升,再把凌勝斬殺當場。可為了延緩在世的時候,只把天仙境界壓制于此,與凌勝相當,卻終究敗了一籌。
“老祖一直放任你成長,卻并不認為你真能與我斗個生死,畢竟你只是李太白的傳人。可惜你這個影子,卻早已**,比之于李太白,也不遜色,劍氣威能更勝一籌。”煉魂老祖幽幽嘆息道:“還是老祖考慮不周。”
“只是,老祖放任你成長,并不后悔,若非如此也難以看出你有這等本領。”
“倒是適才壓制了境界提升,此時傷重而無法徹底將天仙氣息發揮到極致,暫無法飛升,有些讓人唏噓。”
煉魂老祖看著凌勝,嘆道:“聽聞人近將死,總有許多感慨,許多嘆息,許多言語,大多數人都是如此。”
凌勝微微頓住腳步,眉頭微皺,但也僅是一頓,便又往前行去。
“也許是罷,但死在我手里的人,大多連那些感慨嘆息都沒能出口,就死于劍氣之下。”凌勝一邊行去,一邊說道:“但你畢竟不是尋常人。”
尋常人臨死,總有許多感慨,許多嘆息,許多言語。
但煉魂老祖不是尋常人。
可他依然是如此多的唏噓感嘆。
煉魂老祖沉靜說道:“劍氣碎虛篇在我手里。”
凌勝腳步未停,淡淡道:“我知道。”
“在你這一劍斬落之前,我想毀去那一卷劍氣碎虛篇,想來并不難。”煉魂老祖微微一頓,看著凌勝,沉聲說道:“你還要動手?”
凌勝說道:“沒理由放了你。”
“也是。”煉魂老祖笑了聲,緩緩說道:“劍氣碎虛篇乃是修行天仙之后的法門,玄妙莫測,放眼天地,就算是九大仙宗,也許這等秘法。仙宗的法門,能夠修行到破境天仙,可是對于天仙之后,便只能徒自摸索,這一部劍氣碎虛篇,實乃天地間最為玄妙的功法。你若真要動手,我毀了這功法,此后千年萬載,你在茫茫天界,只得自己摸索前路,而無法依照功法修行。”
“同一個人,在不同時候,想法也都是不同的。而你跟與創建篇的那兩位,并非同一個人,想法畢竟還是稍有不同,在摸索功法之上,與他們必然會有許多偏差。”
“如此,將走過無數彎路,耽擱無數修行……”
煉魂老祖緩緩說來,忽然一頓。
“廢話倒是不少。”
嘿了一聲,虛空中躍出一個猴子。
那猴子乃天生地養的真神,在這虛空亂流中雖然談不上來去自如,卻也并無多少礙難。
見到這猴子,凌勝才停住了腳步。
黑猴冷笑道:“知道他為什么不把劍氣碎虛篇放在眼里?”
“是你這猴子?”煉魂老祖掠過一絲異色,頗感唏噓,笑道:“好些時候不見了,倒是長得壯實了些。你來說說,為什么?”
黑猴咧嘴笑道:“因為劍氣化蓮篇之上,也沒有突破天仙的法門。”
煉魂老祖面色終是一變。
劍氣碎虛篇,乃是修行天仙的法門。
劍氣化蓮篇便應當是修行到破境天仙的境界。
但劍氣化蓮篇并無記載如何破境天仙,只到真仙巔峰。
也即是說,破境天仙,乃是凌勝自身突破,而并非依照劍氣化蓮篇之上的記載。
煉魂老祖深吸口氣,看著凌勝,沉聲道:“你……走出了另一條路子?”
凌勝平淡道:“李太白與馬師皇本就沒有給我突破天仙的路子,何來另一條路子?”
破境天仙,乃是凌勝自身踏出來的一條路,而并非劍氣化蓮篇所記載。那么他如今的路數,與煉魂老祖手中的劍氣碎虛篇就有了些許偏差。
一絲之差,便是天差地別。
黑猴冷笑不止,說道:“老祖,猴爺有句話告訴你。”
煉魂老祖面色已經頗為難看,說道:“什么話?”
黑猴說道:“當時著作劍氣碎虛篇的時候……他們兩個還只是真仙大圓滿。”
“還只是真仙?”
煉魂老祖如遭雷擊,他看著手中的劍氣碎虛篇,忽然覺得極為可笑,可笑自己當了至寶,鉆研數千年,為自家突破天仙之后的路子作了調整。
原來這劍氣碎虛篇本就是滿篇胡言亂語。
可想而知,即便自己順利飛升而去,也必然要走上彎路歧途,無法得證大道。
“不可能,這其中無數玄奧……”
“也容易,不過就是把古往今來許多典籍里最為玄妙的語句東湊一句,西拼一句,加上史上記載的某些天仙飛升時的異象,或是飛升遺言,將這些整合起來,也即是劍氣碎虛篇。以我兄長馬師皇的淵深學識,要把這些互不關聯的語句異象整合起來,視作一部天仙典籍,其實并不難,何況只是欺瞞你這個尚未入境天仙的煉魂老祖?”
煉魂老祖渾身一震,以他如今天仙感悟,再度回想,便發覺那劍氣碎虛篇,竟是漏洞百出。他面上立時陰沉,良久無言。
“怪了。”黑猴撓了撓滿是毛發的下巴,自語道:“按說到了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氣得發瘋?跟那些天橋說書的一樣,邪惡人物到頭來大多都覺得自己被人算計了,于是發瘋,自爆,自殺,自絕,末了還要把一身道行都贈送給講出事實真相的黑猴大人才對。”
煉魂老祖面上沉色愈發重了一層。
“少說廢話。”
凌勝咬著牙,默默運氣。
“當年我跟馬師皇走過世俗,據天橋下那群說書的講,真正的高人都是最后才出來的。現在猴爺出來了,這廝就讓我了解了他!”
黑猴摩拳擦掌,根本不給凌勝機會,拔腿奔去,便有一掌震動風雷。
忽然有風波卷動,黑猴倒飛回去。
一個輪盤旋在黑猴頭頂,將之禁住。
凌勝面色一變。
“你這猴子,我早有準備。”煉魂老祖沉聲道:“當初煉制了幾個輪盤,只是用來克制你這猴子的。現在還剩一個,正好派上用場。”
當他話音落下,背后虛空亂流之中,就走出了一人。
武池。
一個修為淺薄的小人物。
他身上的衣衫已被亂流撕得破碎,但是有神碑護住,并未受傷。
他看著凌勝,滿面恨色。
眼中盡是大仇得報的快意。
“凌勝,或許你不認得我了,但我還認得你。”
武池撕開了胸前破爛衣衫,露出布滿傷疤的胸膛,厲聲道:“這就是你給我留下的傷,盡管我已經能夠輕易將之抹去,但我依然留下了它。因為有它,所以我才能時刻記得你給我的恥辱。”
凌勝默然不語。
黑猴看了看自己,看了看那禁住自己的輪盤,再看了看武池與他身前的神碑,長嘆一聲:“他娘的,猴爺給這么個小人物算計了。原來真正高人是他,他娘的呦……”
煉魂老祖淡淡笑道:“他修為不高,但是有這七殺碑護身,足以在虛空亂流中來去。”
他往后招了招手,說道:“武池,你過來些,在老祖身旁,可保無恙。”
煉魂老祖已是天仙,虛空亂流大多避過了他,武池只要站在他身旁,便有萬劫不侵的福緣,即便失了神碑,也能不受虛空亂流所傷。
“這個武池的,頗得老祖心意。”
煉魂老祖低聲笑道:“在他身上,總有幾分同源的味道。”
“這一次,老祖把境界壓制在與你同等的境地,拼斗之下,稍遜一籌。”
“但老祖未必就要束手待斃。”
“正如你所說,世上沒有公平。”
“我放任你成長,對于自己本就不是公平。我為了延緩在世時候,把天仙境界也壓在這一線,同樣是不公平。”
“對于你來講,倒是公道了,對于老祖來講,這僅是自縛手腳。”
煉魂老祖一句一句,說得甚是平淡,他看著凌勝,說道:“這七殺神碑,本就是用來對付你的,本以為你修為不高,于是截留了這最后一塊神碑。看來這威能最大的一塊神碑,注定還是要你來受用。”
“如此,神碑就送你用了。”
煉魂老祖最后一句說話,似乎有些疲累。
時候也快到了,盡管身受重傷,但是飛升還是免不了的。
他靜靜等候飛升之時。
身后的神碑氣息正在提升。
煉魂老祖忽然皺眉,睜開眼來。
武池把神碑氣息催動到最大,臉色蒼白無比,他看著凌勝,眼中露出恨色,手上神碑驟然打出。
威能浩大的一塊神碑,宛如山岳碰撞,撞在了煉魂老祖后背。
轟然一聲響。
猶如山岳一般的神碑,狠狠撞入煉魂老祖背后,威能浩蕩,撞得破爛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