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月蟬鳴
堂堂顯玄真君,死于東黃海市?
島上的修道人,無不驚愕。
原本凌勝要想斬殺這么一位顯玄真君,雖然不難,也并非這般輕易,只是之前猴子種下蠱蟲,又有龍珠及大道金丹的仙威將之壓迫,才顯得這般毫不費力。
凌勝望著手中這封出自于空明仙山的信件,面色陰冷至極。
島上死寂無聲。
良久,只聽一聲蘊含沉怒的蒼老聲音道:“東黃海市從來無人敢如此放肆,縱然是仙道中人,亦是如此。”
聲音未散,天上已然現出一個蒼老身影,立于云層之中,俯視蒼生。
凌勝隨手一揚,信件立時化作粉碎,他抬頭看去,眼中迸射兩道白金劍光。
那蒼老地仙伸手打偏白金劍光,冷哼一聲,低頭看去。
只見凌勝雙目冷色極重,寒意徹骨,殺機竟然透體而出。
縱然是地仙之尊,竟也不禁一窒,反應過來,心下大怒,暗道:“白浪妖龍王親來,也未必是我敵手,你雖勝了白浪,卻只是趁他傷勢慘重,又有天時地利罷了。真當以為殺了一個白浪妖龍王,便能以顯玄之身藐視我等仙家之輩?”
這般想罷,手上一揮,便要動手。
然而此時,凌勝一步踏出,足下生蓮,早已不見蹤影。
“這便想走?”
蒼老地仙隨手一抓,有云光成團,有道術瞬息而成。
這時,有只手掌搭在地仙身后,道:“師兄息怒。”
凌勝一步便離了東黃海市,隨后駕風飛去兩個呼吸,雙足再度舒暢,腳下一踏,又是近乎百里。
黑猴想起適才那信,心下暗道:“猴爺預感果然不錯……只是數次預感之后,想必是與能知一歲之事的神通相抵,在這之后,天地大變,想來我那神通到了時候,便暫時失效了。”
沉默片刻,猴子問道:“你是要回水晶龍宮,把事情都交代完畢么?”
“從東海趕至中土,路途遙遠,即便這片海域靠近中土界域,也是難以估量的遙遠長路。縱然我以步步生蓮道法,一步百里,也須數月。”凌勝說道:“今夜啟程,回返中土。”
“如此緊急?”
“不急。”凌勝說道:“夜間才動身,此時還有事情要辦。”
黑猴微微點頭。
且說東黃海市,那蒼老地仙本想追擊凌勝,卻被人搭住肩膀,轉頭看去,身后乃是一位四十來許的中年人,著松鶴道服,戴仙云高帽,是位相識的仙道中人。
只是此人不久前才入地仙之境,且出身稍低,并非仙島所出,只得算是散仙之流。排資論輩自然要在蒼老地仙之下,蒼老地仙受他一阻,心下不悅,道:“你阻我作甚?”
那散仙笑道:“非我阻你,而是空明仙山阻你。”
地仙道:“此言何解?”
散仙反而問道:“你可知那信,出自于何處?”
地仙略一沉吟,道:“適才我見,似乎署名為空明仙山。”
散仙笑道:“正是空明仙山。”
蒼老地仙哼道:“那又如何?他犯了規矩,我便要拿他。”
“你若要拿他,須得先請示空明掌教才是。”散仙說道:“月仙島斗法之后,白浪妖龍王殞命,你當那水晶龍宮,妖王勢力,便都無人垂涎?你當凌勝當時筋疲力盡,就無人動念?不瞞你說,當日我也在場,本想取來那水玉白獅,掌中洞府,奪凌勝身上的仙緣傳承,再去占了那水晶龍宮,正是空明掌教所阻。”
蒼老地仙驚異道:“他不是空明叛逆么?”
散仙笑了笑,并不答話,只是說道:“連月仙島之后的驚人造化,都在空明掌教制止之下,盡數歸了凌勝。難道你還要為一個顯玄真君去殺凌勝,而引出空明掌教?你與這顯玄真君并無干系,從無交往,又何必為他出頭?”
思及空明掌教,執掌仙山之人,這蒼老地仙略有躊躇,終是嘆道:“我駐守東黃海市至今,從無人犯此規矩,今日被這小輩破去,如若不去制裁,今后如何服眾?今后如何嚴厲執法?而我堂堂地仙顏面,當如何處之?”
“這個簡單。”
散仙低笑一聲,忽然高喝道:“劍魔凌勝,罔顧法紀,犯東黃海市規矩,當有重罪。如今逃逸,罪加一等,凡東黃海市仙家之人,一旦路逢凌勝,立即出手斬之。”
此音不大,然而島上每一處,俱是響起,清晰至極。
島上眾修道人這才驚醒過來,心道這東黃海市規矩果然不得觸犯,縱然是斬殺過妖仙的劍魔凌勝,竟然也遭了追殺之令。倘若是尋常修道人,逃命不及,只怕當場便要斃命。
那蒼老地仙微微點頭,心想如此行事,總算是保住顏面,也算是護住規矩。至于追殺凌勝之事,只是一道詔令,是否施行,也無人知曉。
忽然想起一事,這蒼老地仙皺眉道:“空明仙山的信件,自當是空明仙山的事情,何以從我東黃海市而出?而我駐守東黃海市,竟然不知此事?”
散仙笑道:“適才那信,其實是我代空明仙山所發。”
蒼老地仙一怔,又想起凌勝適才失態,以至于把握不住劍氣殺了永烈真君的場景,立時皺眉道:“信上寫了什么?怎么讓這小輩如此失態?”
“蘇白邀戰。”
天星礁,水晶龍宮。
黑猴得了水晶龍宮,便即遷到天星礁一處島上。這島方圓近百里,勉強可算寬闊,島上綠樹成林,遍地青蔥,有飛禽走獸,精怪大妖,顯得生機勃勃。
黑猴把水晶龍宮遷至此地,以山神之尊,號令眾妖作為守衛,使鴻元閣在此立地生根。
方凝玉打坐出來,閑著無事,在島上行走,吹著海風,聞著青蔥草木之氣,心下倒是頗為愉悅。島上精怪大妖,見到方凝玉,并無兇性,只是繞過了她,稍微性格溫順的,更朝她示好。
水晶龍宮之前,有座水晶碑,刻著眾人名字,又有眾人氣息,今后若是有人加入鴻元閣,便將名字刻于水晶碑之上。但凡碑上有名及自身氣息的鴻元閣弟子,便不受島上精怪大妖傷害。
不僅如此,黑猴更立下了規矩:島上飛禽走獸,但凡開了靈智的,無論精怪大妖,俱該每隔三五日便來水晶碑觀望一番,以確認是否有人新入鴻元閣,以免傷及鴻元閣弟子。
少女身旁站著一頭白鹿,這是一頭開了靈智的精怪,性格溫順,數日間便與少女熟識。
這少女撫摸白鹿脖頸,輕聲道:“他又出島去了。”
白鹿開了靈智,聽懂人言,也知那人是誰,也曾見過那人。想起鴻元閣水晶碑文之上列在最前的那個名字,又想起那人身上仿佛刺破天穹的銳氣,使得這僅是御氣的精怪稍微顯得拘禁了許多,眼中略微有些懼怕。
每逢那人離島,少女總是要尋它說話。
即便說過了好多回,白鹿每次仍是不免想起那人身上的銳利氣息,心下便又多了幾分畏懼。
似乎,就連山神大人,也并非把那人收在帳下,而是同輩相論。
少女幽幽嘆息了聲。
忽的,少女眼中露出喜色。
白鹿尚自疑惑間,腹中一痛,就飛了起來。
凌勝一腳輕輕踢走白鹿,看著眼前這個喜形于色的少女,心下嘆了聲,說道:“我要離開東海。”
少女頓時便道:“我陪你去……”
凌勝搖了搖頭。
少女面上露出幾分黯然之色。
凌勝沉默片刻,忽然拋出幾個東西,在地上滾動。
少女面色慘白,忙退了一步,待到看清這幾個頭顱的模樣時,整個人不禁怔住。
“永烈真君?烈焰真君?鴉王神尊?這是冬云散人……”
眼前這些仇人的斷頭,俱被方凝玉逐一認了出來,眼中淚珠不住滴落。
“今日去了東黃海市,偶然間聽聞此人是滅方家的元兇之一,猴子用蠱蟲逼供,問出了方家的眾多仇人,我閑著無事,便逐一殺了。”
凌勝說得輕描淡寫,可這位方家唯一逃生的少女,如何不清楚這些真君散人本領是何等高強?縱然是凌勝,怕也費了許多功夫罷?
這些人的修行之處,俱是分散各處,要逐一尋去,路途想必也是極遠的。
方凝玉望著他,微微咬著唇,眼內紅潤,淚珠蘊生。
凌勝沉默片刻,從木舍中取出數百條混沌母魚的魚卵,盡數交與方凝玉。原本是想把佛血交還于她,可是佛血卻與大慶禪師斷骨中的血色舍利融合,化作了一顆赤金佛珠,因此凌勝便取了混沌母魚的魚卵,以作補償。
只是比起蠻神之心,這少許補償,幾乎可視而不見了。
方凝玉捧著那一罐子的魚卵,淚珠不住垂下。
凌勝暗嘆一聲,避過她的目光,望著島上深處,說道:“玄云,李招,魏峰,聚于龍宮議事殿中。”
言罷,凌勝步伐邁出,足下生出白蓮,便消失原地。
方凝玉望著手上的魚卵,再看地上滾落的仇人頭顱,淚如雨下。
白鹿上前來,靠著少女,輕輕低鳴。
風聲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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