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勝盤坐于蒲團之上,閉目調息。
昨日一舉斃殺霧妖,登頂試劍峰,再度折返時,李文青已然不見蹤影,而威嚴山神則重新化成嬰兒般大小的一頭小黑猴。
此番試劍會,其余弟子且先不說,那些習得仙宗秘術的杰出人物,果然厲害。先是周青,再是李文青,后是陳步集,期間更與霧妖斗上數場,當時斗法激烈,凌勝戰意如火,滿腔劍氣充盈,斗法之心正自強盛,只覺斗得酣暢淋漓。但是斗法罷后,凌勝也只覺身心俱疲,甚是乏累。
休養一日,才稍好了些。
白金劍丹依然旋轉,吞吐劍氣,縷縷精金氣息飄揚于丹田之內,好似開天辟地之前的混沌光景。
興許是凌勝心意,正合了篇之本意,因此修行極是快捷,尤其是斗法過后,更是一日千里。如今體內竅穴雖只有七個,但是第八個竅穴,也隱隱顯露痕跡,大約僅剩一道薄膜,只須劍氣沖破,便可突破第八竅穴。但凌勝斗法過后,一腔凌厲之氣尚未恢復,因此便不再一舉沖破,留待真氣運轉,使之順其自然,最終自行破去。
黑猴從木舍中鉆了出來,張口吐舌,呼呼喘息,一副虛弱至極,有氣無力的模樣,嘶啞道:“凌勝小子,那頭霧妖死了沒?”
“死了。”凌勝一見,就知這頭猴子并無大礙,只是裝模作樣,心下放松了一些,哼道:“瞧你這模樣,好似也離死不遠了?”
“呸呸呸。”黑猴怒道:“胡說八道!你當猴爺我現了真身是玩耍不成?得自黑袍道人手里的那個香火愿力之珠,我本采用了許多東西,借力將之融入體內,好不容易才有了點本事,這次顯露真身,把體內香火愿力全數耗了個干凈,一絲不剩。你那個小徒弟,還沒能為我建立廟宇,仍無香火愿力,這么一來,我便又淪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猴子。”
“你體內原本也無香火愿力,只是日前偶爾得手,如此去了,也不可惜。”凌勝淡淡道:“那頭霧妖把你我逼得這般狼狽,若是不殺它,你心里真能平和處之?”
黑猴撓了撓頭,自語道:“說來也是,我乃堂堂山神,這頭霧妖未有經我號令,就在山中施云布雨,無異于將我視為無物。再者說了,這混賬以下犯上,妄圖殺我,罪當萬死,若是不把它殺了,猴爺我委實是咽不下這頭惡氣。”
“這就對了。”凌勝平靜道:“既是如此,還有甚么說的?試劍會已然罷場,你我趕緊運功調息,待到恢復了,也該走了。”
黑猴隨口答道:“我還須得想想,離了試劍峰,咱們該往哪邊去歷練?此事當真頭疼,猴爺為你小子,當真是操碎了心。”
說罷,猴子鉆入木舍。
凌勝正要運功,卻見這猴子忽又鉆了出來,說道:“對了,那霧妖何在?”
凌勝說道:“就在木舍之中。”
接連兩次進出木舍的黑猴訕訕一笑,說道:“這才剛醒,頭腦迷糊,適才沒有看得清楚,我再回去瞧瞧。”
說著,黑猴咬牙切齒,憤然道:“這頭死妖怪,惹人氣憤,猴爺我要拿它鞭尸,然后再來一鍋燉了,畢竟這混賬乃是上古血脈,一身血肉也是頗為滋補的。”
“有人來了。”
黑猴忽然皺眉,鉆入木舍當中,不再出現。
院門無風自開,隨后便有一道身影立身院落當中。
凌勝面色微變,立即起身,開了房門,去見院落中這人。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主持試劍會的徐長老。
徐長老一身道袍,手執拂塵,笑道:“你的耳目感知,倒是敏捷。”
凌勝微微拱手,施禮道:“見過長老。”
徐長老說道:“不必客氣,我此番過來,乃是為了你取得試劍會第一之事。”
凌勝低聲道:“僥幸罷了。”
可不是僥幸么?若非如此,你怎能登頂試劍會之首?徐長老心下頗不是滋味,但他也是年歲過百的老輩人物,養氣功夫極是上佳,面上不露聲色,仍是和藹模樣,笑道:“你也莫要謙虛,試劍會上盡是杰出非凡之輩,你能登頂,雖有幾分運氣使然,但自身本領必不可少。既然取了試劍會之首,便當依照規矩,賜你寶物。”
賜寶?凌勝微微一怔,對于試劍會,他只道是諸宗弟子歷練之處,卻未想過還有獎勵這么一回事。但是有人上門賜寶,凌勝自也不會推脫。為免被這老道看出端倪,見凌勝不知規矩,便貪墨其中一些寶物,凌勝還須得露出一副驚喜模樣。
只是凌勝素來便是冷漠慣了,一張臉龐雖竭力露出驚喜模樣,可卻是極為僵硬。
徐長老暗自翻了翻白眼,心下嘆了一聲,說道:“寶物僅有一件,卻不亞于重寶,此物你須好生保管,莫要丟失了。”
凌勝點頭應是。
徐長老從懷中取出一物。
此物不重,僅是一本薄冊。
但是堂堂仙宗長老,卻如同捧著萬丈神山,面色凝重,雙手呈上。
凌勝見此狀,心中微驚,但也是雙手去接。
徐長老說道:“此乃太白劍宗古庭秋閑暇之筆,記有劍道感悟,不亞于一部仙宗功法。你須得珍而重之,好生保管。”
凌勝聞言,點了點頭。
太白劍宗,乃是仙宗之首,甚至其行事風格亦正亦邪,根本不得成為仙宗正派,可仍是舉世共尊。而古庭秋,則是太白劍宗當代首徒。
這位太白劍宗當代首徒,更有另一個稱呼,九大仙宗年輕之輩,第一人!
便是蘇白這等人物,竟也居于古庭秋之下。
怪不得徐長老對于此手稿萬分珍重,只因古庭秋極為非凡,僅三十余歲便成顯玄,號為仙君,一身本領堪稱通天徹地,尋常顯玄之輩,甚至徐長老這等仙君也自認不如。只怕就連呂焱這位同樣出身太白劍宗,曾與地仙斗過一場的非凡仙君,也不敢輕言勝過其后輩古庭秋。
古庭秋年僅三十,正是潛力無窮之時!
徐長老望著那手稿,不禁有些羨慕。
凌勝收了手稿,施禮道:“多謝長老賜寶。”
“此手稿本就是要賜予試劍會第一人的寶物,你也無須謝我。”徐長老說道:“先前一時忘了說,但我想各宗長老領弟子前來時,想必都已說過試劍會上的規矩,以及此番賜下的手稿。待到后來,老道便不再多言了。”
凌勝暗罵一聲,心道:“旁人都是各宗長老帶領,我可是孤身一人。你當眾人都已明白規矩,卻不知我還是一頭霧水,若我當真本領低劣,在試劍會上半點規矩也不知曉,只怕要出丑無數。這老道看著穩重,實則好不靠譜。”
徐長老戀戀不舍地望了望那篇手稿,說道:“我尚有事,且去忙了。你卻還沒有閑暇時候,快些去試劍峰外,那里有一架飛空仙輦,即將前往南疆,就差你了。”
“飛空仙輦?南疆?”
“不錯,此時南疆有變,你等弟子也當去歷練一番,此番試劍會上的仙宗弟子,都應當去往南疆,此時大都已到齊,就差你了。”徐長老說了一半,忽然驚疑道:“你既然知曉試劍會規矩,也知手稿一事,怎么不知試劍會之后,便要前往南疆?”
凌勝說道:“此事我只聽得一半,當時有些變故,因此未能聽清。”
徐長老微微點頭,說道:“既是如此,你快些趕去,老道我還須辦事,你且去罷。”
凌勝微微施禮,便即離了院落。
老道人身子一晃,就即不見。
走了許久,黑猴忽然探出頭來,低聲怪笑道:“看不出來哇,平日里不動聲色,看著老實木納,實則說起謊來眼也不眨,配上這副冷漠剛毅模樣,簡直天衣無縫。”
凌勝平靜道:“有些時候,總要應急生變。我修習篇,雖是百無禁忌,心無懼怕,勢猛精進,但若是讓我這時候去對付一位地仙,也無異于尋死,我是萬萬不會去以卵擊石的。”
“看來你小子是自信,但還不是自負。”黑猴陰陽怪氣道:“我還當你小子自認天下第一,誰也不怕來著,原本在猴爺眼里,你小子狂妄自大,按你的性子應當認為,就是天仙下界,在你眼里也跟渣滓一樣。猴爺我倒是沒能想到,你小子居然也有自知之明。”
凌勝說道:“假以時日,我自信不遜色于天地間任何一人。但是我卻從沒想過,此時我能縱橫天地無敵手。自信與自負,一字之差,便截然不同,后者大多是途中夭折,活不長久。”
凌勝取出懷中手稿,微微一揚,說道:“蘇白厚積薄發,一舉破境顯玄,震驚天地。但各大仙宗,依然把這古庭秋視為仙宗弟子第一人,地位比蘇白高上一位,我倒想見識一番,此人究竟何等不凡?”
黑猴取了過來,端詳片刻,說道:“這便是古庭秋的手稿?”
“正是。”
“據說一份手稿,便不亞于仙宗秘法?哼,這等口氣只怕能夠吹死地仙之輩,猴爺先替你驗上一驗,你自己先去飛空仙輦,咱們去南疆也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