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作主張,給戰睿玨起了個英文名字,叫“Ray”——倒也諧音。
知道這一大一小沒有辦法沖破語言障礙這一關,所以,冉習習也懶得去糾正,反正,不管波尼·克爾斯說什么,小小的戰睿玨都不可能聽得懂,由他們去了。
她跟在后面,眼看著兒子坐在波尼·克爾斯的一側肩膀上,雖然情緒依舊不是很高昂,但臉色看起來卻比之前好了不少。
“小心,太高了,你怎么要讓他坐得這么高?你可千萬要抓穩他,不許摔了他,不然我和你沒完……”
冉習習一臉憂心忡忡地跟在一旁,口中不停地念叨著。
不料,波尼·克爾斯忽然停住腳步,皺眉說道:“啰嗦!”
幾乎是同一時間,坐得高高的戰睿玨也皺了皺鼻子,奶聲奶氣地抱怨道:“媽媽好啰嗦!”
他們兩個人,一個說法語,一個說中文,卻居然表達了同樣的意思,這令唯一能同時聽懂兩種語言的冉習習哭笑不得。
她又氣又笑:“居然一起嫌棄我嗎?太過分了!”
坐在波尼·克爾斯的腿上,戰睿玨伸手就去抓他的臉,而他竟然也很好脾氣地忍了,任由那五根胖胖的小手指在自己的臉上來回抓撓著。
“藍藍,藍藍,你怎么來了?”
戰睿玨感到非常困惑,沒有想到他和媽媽一起來接自己。
“他說什么?”
波尼·克爾斯吃力把臉扭向冉習習,一臉好奇地問道。
冉習習頭也不抬:“夸你帥。”
沉思了幾秒鐘,他表示懷疑:“我覺得你在騙我。”
她終于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來。
波尼·克爾斯暗暗地咬牙,直接掏出手機,打給克雷格:“幫我找一個語言教師,要求有教學經驗,懂法語,最后一條,必須是男的。”
他可不想面對一個花癡,語言沒學幾句,反倒要去分神應付女人。
微微一怔,冉習習十分驚訝:“你要學中文?真稀奇,我可從來沒發現你對學習其他語言有什么想法。你自己會那么多國的語言,何必費勁去學中文?不是嚇你,這可是最難的語言,不是三五個月就能學會的。”
只是,波尼·克爾斯已經去和戰睿玨咿咿呀呀地進行著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懂的對話了,不肯理會她。
她聳肩,只當他心血來潮。
晚飯之后,波尼·克爾斯讓冉習習幫他做翻譯,跑去問戰睿玨:“睿睿,你喜不喜歡我啊?”
正在獨自搭積木的戰睿玨拿起一塊,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波尼·克爾斯大受鼓舞,又問道:“那你做我干兒子好不好啊?”
他說完,一旁的冉習習卻不由得遲疑了。一方面,是她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解釋“干兒子”是什么意思,另一方面,是她下意識地覺得,這么做的話,戰行川如果知道了,一定會很不高興。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去在意他高不高興。
倒是戰睿玨見她一直沒有開口,茫然地抬起頭,追問道:“媽媽,藍藍說什么了?”
冉習習只好笑了笑,摸著他的頭,什么都沒有再說。
走的時候,冉習習親自去送波尼·克爾斯。
他的臉色不太好,走出去幾步,又折了回來,氣沖沖地質問她:“不是你答應我的嗎?我自己和他說,但是你卻不肯幫我翻譯給他!你根本就是在騙人!我只是很喜歡他,覺得和他投緣,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我從來都不喜歡小孩子!我一向躲得遠……”
波尼·克爾斯氣咻咻的樣子,其實比戰睿玨反倒更像個小孩兒。
他瞪著一雙湛藍如海水般的眼睛,因為生氣,眼底像是升出兩團小小的火焰一樣,微微泛紅,配合著藍色,形成了一種奇異而妖冶的顏色。
那一瞬間,冉習習的腦子里忽然冒出來一句話。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見她半天不說話,波尼·克爾斯皺緊眉頭,無聲無息地靠近她,故意在冉習習的耳邊大喊一聲:“喂!”
她頓時嚇了一哆嗦,滿臉不悅:“我沒有失聰,你那么大聲做什么?”
他一挑眉,戲謔道:“誰讓你剛才色瞇瞇地看著我,一直不說話?”
冉習習失笑:“我色瞇瞇地看你?你的臉皮真比長城還厚!哦,對了,你還沒去爬過長城吧?抽空去一趟吧,那是世界上少有的景觀呢。”
被她一提醒,波尼·克爾斯笑意更熾:“好啊,明天就去。”
頓了頓,他又說道:“你陪我去。身邊有一個翻譯,比較方便。”
冉習習馬上拒絕:“你放心,國際旅行社那邊的導游都是持證上崗,外語水平一流,而且絕對不會纏著你……”
臨上車之前,波尼·克爾斯探出半個頭:“明天上午九點我來這里接你,記得穿輕便一些,別穿高跟鞋。”
說完,他就坐上車,讓司機開車。
她氣得追上兩步,卻只追得上一陣汽車尾氣,冉習習只好無奈地停下,默默地轉身。
一進門,就看見戰睿玨拿著她的手機,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和誰聊天。不過,看他那樣子,除了戰行川,恐怕也沒別人了。
戰睿玨現在依舊很少說話,不過,大概是因為一整天都沒見到戰行川的緣故,他的小手緊握著手機,紅潤的小嘴一動一動,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冉習習換了鞋,有些疲憊地走過來。
哪知道,戰睿玨卻把手機遞來:“爸爸要和你說話。”
說完,他跑去洗澡了。
冉習習接過來,深吸兩口氣:“喂?”
那邊的人并沒有馬上說話。
“睿睿很好,已經去洗澡了,之前我說過的那個小女孩,好像挺喜歡他的,這幾天一直和他玩得很好,沒有再打架。”
她知道,今后和他的交流,也就只限于和孩子有關了。
“喬慕靈嗎?睿睿這幾天也一直在和我說她,張嘴閉嘴都是她。”
那一端立刻傳來悶悶的笑聲,戰行川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
“是啊。”
冉習習訕訕地應了一聲,像是受到蠱惑一樣,喃喃道:“就是她啊。”
然后便是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
“別讓那老外再打我兒子的主意,”戰行川忽然換了一副口吻,淡淡提醒道:“睿睿永遠姓戰,是我的兒子,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
她悚然一驚,下意識地反問:“啊?你什么意思?”
他依舊在笑著:“睿睿告訴我,那個長著藍眼睛的老外很喜歡他,還拐彎地讓他叫‘爸爸’呢。他說,他故意裝傻,因為他只有一個爸爸。”
冉習習不禁失笑:“你搞錯了吧,他們兩個人,互相聽不懂對方的意思,睿睿怎么能知道克爾斯先生在想什么。”
話雖如此,可她還是心虛,因為波尼·克爾斯確有此意,只不過她沒有“助紂為虐”罷了。
“誰告訴你,人和人之間的交流一定要靠語言?是要靠心的。這世上沒有一件事能夠逃得過你的本心,只要你的心里想要那么做,事情總歸是會朝著你想要的那個走向去發展。這不是唯心主義,這是人類本能。”
難得他一口氣說了那么多,聽得冉習習微微失神。
她“哦”了一聲,仍是少不得那份尷尬,便急急問道:“你還有別的事情嗎?睿睿洗澡去了,有話你明天再和他說吧……”
不等她說完,戰行川已經掛了電話,毫不拖泥帶水。
冉習習愣住了,一直到忙音響了很久,她這才放下手機。
不知何時,有人用她的手機設置了來電頭像,她一眼就看見,戰行川的來電頭像是他們三個人在游樂園的那天拍的一張合照。
其實拍得并不是很好,她的頭發很亂,鼻尖發紅,剛被戰行川拉著去玩了一個項目,不嚇人,但一直在轉圈,讓人迷迷糊糊地想吐。那么狼狽的一刻,他卻拿起手機,伸直手臂,口中大喊道:“來,看這里!”
冉習習和戰睿玨條件反射地看過去,他按下了快門,記下了那一瞬間。
后來,她一直想找機會刪掉,可沒想到他卻設置成了頭像,還偷偷也導入了她的手機。
她拿起手機,想撤銷。
猶豫許久,她還是沒有這么做。
就把他當成睿睿的父親吧,這一點,永遠也改變不了。
第二天一早,李姐送戰睿玨去幼兒園,冉習習吃過早飯,上網處理了幾封電郵。剛關掉郵箱,樓下就傳來了幾聲車喇叭響。
她一驚,抬起手腕,差五分鐘九點鐘。
該死的男人,不會是玩真的吧!
冉習習急忙跑到窗前,果然,那輛熟悉的車子就停在別墅前。
還真準時!
她的手機也響起來。
“快下來,這個時間出發,已經有點兒晚了。記得穿輕便的衣服和鞋。”
冉習習看了看身上,發現自己起床之后,就已經下意識地穿了一身粉色的天鵝絨的運動套裝,好像在等待著一樣。
她無奈,只好從桌上飛快地拿了一個發圈,匆匆下樓去。
下了樓才發現,波尼·克爾斯竟然是自己開車來的,沒讓司機送。
“去哪兒啊?”
冉習習無奈地俯身扣了扣車窗,拉開車門坐上去。
幸好,今天的天氣超級棒,不冷不熱,而且竟然有藍天,這對于中海來說,是極其不多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