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琇有些惱火地找了個借口離席,照著碧菡所說的,到聽風堂外映月池邊上,攬月亭所在的假山背后的角落去見那位鄭姑娘。
她倒也不怕對方會出什么夭蛾子,這是在她自個兒家里,花園中處處張燈結彩,燈火通明,周圍侍候的也是她自家人。她天天管家,手里握著家中奴仆的生死大權,并不擔心有誰會被收買了背主,也信得過她指派的婆子們能守住花園門戶,不會叫外男輕易闖進來。如果這樣還能叫人算計,她不如自個兒撞墻去算了。
她就是想知道,這位鄭姑娘到底是誰?明晃晃地說有跟王府相關的重新消息告訴她,還是在距她婚禮只剩下幾個月的時候,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
等見到那位“鄭姑娘”后,趙琇心中的惱火瞬間就消失了一半。原因無他,蓋因這位鄭姑娘,年紀看起來也就是十一二歲,還是個小女孩呢,相貌也平常。雖說高楨有些早熟,也有早戀的前科,但也就是對她這個青梅竹馬而已,想來不至于禽獸到對這樣的小嫩苗下手。
趙琇很快記起了這位鄭姑娘的身份。她父親是漕運衙門的武官,品階不低,原是曹家老◇♂太爺的舊部。曹家與趙家外六房合作做船行生意,還有趙家的洋行生意,都是托了他家照拂。就因為有這樣的關系,趙瑋娶親,恰逢鄭將軍上京履新,便給他家送了帖子。鄭將軍的太太與女兒都是頭一回到趙家來,兩家并不是什么深厚的交情。但看在曹家面上,趙琇與張氏都對她們很客氣。
這位小姑娘才進京不久,就更不可能跟高楨發生什么瓜葛了。趙琇心想。她大約是誤會了什么。想想也對,如果真是情敵來踩場子,以碧菡的脾氣只會視若無睹,又怎會特地跑到宴席上給她遞悄悄話?
果然,等趙琇與鄭姑娘照了面,行過禮,鄭姑娘就開門見山地說出了來意:“趙大姐姐見諒。小妹今日唐突了,實在是有件為難的事,不知該如何是好。才想要來問一問趙大姐姐。小妹的母親與胡大將軍夫人是親姐妹,小妹自小就與胡家表姐十分要好,這件為難的事,其實是胡家表姐相托。她也知道這樣做太過冒昧。可她實在是沒有法子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家里人胡亂將她嫁出去。”
趙琇雖然聽明白了,鄭姑娘也只是個傳話的,事情也似乎跟高楨沒什么關系,可胡家姑娘又是誰?她的婚事又跟王府有何關聯?趙琇有些糊涂,只能對鄭姑娘說:“你慢點兒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鄭姑娘看起來也是心急了,聽得她這句話,方才稍稍冷靜了一點。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說清楚。
原來她說的胡姑娘,是去年新上任的京西大營統領胡大將軍的嫡長女。今年才十五歲。說起胡大將軍,趙琇也是知道的。他原也是老郡公的舊部,只不過關系淺一點,早早就被調到西北去鎮守了,跟趙炯一系關系平平,但在趙家小長房危難之時,也沒替張氏祖孫說過好話。張氏祖孫回奉賢后,只跟幾家舊部保持了來往,其他人態度淡淡的,她也就不理會了。這胡大將軍,就是其中的一家。不過他既然長年駐守西北,山長水遠的,交通不便,張氏對他也沒有太大的怨氣。
胡將軍與汪東升同是西北守將,但并不是在一個地方,聽聞關系還可以。汪東升受趙家恩惠更深,后來疏遠了,就顯得更可惡些。汪東升先被調回京中,但沒有謀得自己想要的職位,又再被外派,如今只有妻兒留在京里度日。那位胡將軍,則是直到去年,才被調回了京城,出鎮京西大營,手握五萬兵馬,也算是軍中的頭面人物了。
他回京后,一直很低調,除了關系近的幾家親友走了走,就關門謝客,連建南侯府這里,也不過是遞了張拜帖,叫子侄上門拜訪過,還挑了個趙瑋上朝的時間來,雙方沒有碰上面,對方就回去了。至于胡將軍,則是從未上過門。所以趙家祖孫待他依舊淡淡的,趙瑋婚禮,帖子是送過去了,對方也送了份中規中矩的賀禮來,卻沒有出席。
胡將軍回京后,做人如此“獨”,興許正中皇帝的胃口,照理說,應該是忠君一派才對。可他最近的行為卻有些曖昧,原因就在于晉陽王有意娶他的嫡長女為正妃,他沒有直接回絕,而是說要考慮。
晉陽王在皇帝受傷后,就一直上竄下跳的。他正妃之位尚未有人,側妃位也沒有冊封,府里倒是有不少侍妾通房,很可以來幾場政治聯姻,增加籌碼。先前也有不少人家覺得他奇貨可居,有意將女兒嫁他為妻,可上趕著攀附的人家他看不上,有權有勢的人家又不敢輕易冒險,他挑三揀四的,一直沒挑中心水的人選,只知道傳言說有一個側妃位上有了人,正妃之位還是空缺。沒想到他居然會挑中了胡大將軍的嫡長女,倒也有眼光。
胡將軍只有女兒,嫡庶共計三人,只有長女是嫡出。他沒有親生的兒子,倒有個侄子繼承香火,還有自小收養的同袍遺腹子做養子。若他的嫡長女做了晉陽王妃,他就算不愿意,也要跟晉陽王綁在一起了。如果晉陽王真有大位之望,這門婚事倒是結得不冤。象胡將軍這種有能力有資歷有戰功的人,被壓在西北多年,好不容易才回京得用,自然不希望將來又因為沒有后臺而在仕途上落后于人,所以對權勢頗為看重。他回京后行事處處投皇帝所好,也是為了這一點。
但是眼下晉陽王前程不明,胡將軍不敢輕易允婚,就怕他倒霉了連累自個兒。可若直言拒絕,也許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因此他才會猶豫不決,只說要考慮。反正他女兒年紀還小,還等得起。晉陽王那邊催促了幾回。倒也不敢翻臉。除了胡家嫡長女,他也許再也找不到一個更合適的正妃人選了。
然而,胡家姑娘本身卻對晉陽王十分厭惡。一來她不喜歡這種明晃晃的政治聯姻,就象把她當成豬肉按秤來賣似的;二來她外家是京城人士,多年來就沒少聽說晉陽王的行事荒唐,沒一個有名份的正妃側妃,卻有一堆小妾通房之類的。庶子女都有好幾個了。胡姑娘也是有傲氣的,寧可嫁個門當戶對的將門子弟也不肯做王妃,給人當現成的娘。更何況她雖是深閨弱女。也能時不時從外家處知道些朝廷上的消息,知道晉陽王的野心極大,會看上她這個剛從西北回來的鄉下丫頭,完全是沖著她老子手上的五萬兵馬來的。問題是這五萬兵馬并不是胡家的私軍。只要胡將軍被調離現在的職位。他就會變成光頭將軍,她對晉陽王而言也會價值大減。胡將軍卻有可能會因此觸怒君王,使得全家人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就為了一個鏡中花、水中月的后位,胡姑娘認為不值得冒險。
可是胡將軍不容女兒在這種大事上插嘴,他覺得女兒只要乖乖聽話照他的意思去做就好了。政治上的事,他自會做判斷,用不著小姑娘家操心。晉陽王做的事,當然會讓皇帝不高興。但他受晉陽王的勸說影響,也覺得皇帝立皇長子為儲。只是權宜之計,等到皇帝傷好了,又或是有了新的皇子,皇長子就沒有用處了。問題是皇帝的傷比外界知道的要重得多,眼下只是拖時間而已,否則怎會在痛恨皇后行刺于他的同時,還立皇后所出的皇子為儲?這都是不得已,因為他沒時間了!等到他拖不下去時,即使有新皇子出世,也不過是一個奶娃娃,能是晉陽王的對手嗎?皇長子皇次子的生母渾身都是把柄可以做文章,廣平王有眼疾又無意于權勢,到時候除了晉陽王,還有誰能繼任為帝?這事兒只要保密,風險并不大,甚至可能用不著動用兵力,在朝堂上就能奠定大局。胡將軍認為賭得過。
對這樣的爹,胡姑娘頭痛極了。偏偏胡夫人又軟弱,不敢反對丈夫的任何決定,胡姑娘無法可想之下,只能跟要好的表妹鄭姑娘私下商量了。她們不認識什么人,只知道趙琇再過幾個月就要嫁入廣平王府,做皇帝的侄媳婦,趙家圣眷也隆。既然鄭姑娘要來趙家喝喜酒,若能找到機會給趙琇遞個話,求她想想辦法,請宮里把晉陽王的正妃人選早早定下來,那就沒胡家什么事了。
趙琇聽完鄭姑娘的述說,久久無語。莫非西北的將領政治頭腦都不大好?汪東升是這樣,如今這位胡將軍就更糊涂了。他懂得做“獨夫”來迎合皇帝的喜好,怎么就不知道避開皇位之爭呢?皇帝都立儲了,也不停找機會給晉陽王穿小鞋,胡將軍到底是心有多大,才會至今不肯放棄晉陽王這艘快要沉的船呀?若晉陽王本人十分出色也就罷了,連胡姑娘都不想嫁給這種男人,胡將軍怎么就昏了頭呢?
還有,皇帝的傷也沒晉陽王說的那么嚴重吧?至少如今宮里十分平靜。立儲大典時,皇帝也有出席。據趙瑋說,皇帝行動如常,身體情況應該還好。
幸而這件事至今還不為外人所知,若不是鄭姑娘主動找上門,趙琇還不知道晉陽王給自己尋了這樣一位正妃人選呢。萬幸婚事尚未說定,還有操作的空間。若是說定了,胡將軍也許就真要倒向晉陽王了。他可是京西大營的統領,手下有五萬大軍呢。晉陽王打著什么主意,簡直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了。也就是胡將軍才會傻到認為這事兒還能保密——一旦拿到了某種約定婚事的信物,晉陽王若不以此為把柄要脅胡將軍助他奪位,那他還不如早點放棄這個不合時宜的野心算了。
趙琇想了想,覺得這事兒不能不管,若是廣平王與高楨對晉陽王找了五萬大軍的助力一無所知,事情可能會變得很麻煩。她就正色對鄭姑娘道:“妹妹既然這么說了,那我就想法子將這事兒報上去,想來胡姑娘應該是可以擺脫這門婚事的。可今上對胡將軍是什么想法,就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了。”
鄭姑娘含淚道:“胡姐姐何嘗不知道這事兒兇險?可現下若能避開去,吃些小虧,還能保全一家老小,總好過日后抄家滅族。”
看來這鄭姑娘心里還是明白的,趙琇便答應了:“我知道了,不敢說一定能幫得上忙,但我會跟長輩們商量的,至少也會給廣平王府遞個話。無論結果如何,總會給你們一個答復就是。”
鄭姑娘感激地向趙琇行了一禮:“一切就拜托了。”她就算是松了口氣一般,眼圈就開始發紅。這兩天,她時刻惦記著這事兒,現在總算能安心了。
趙琇見狀啞然失笑,領著她轉身走到聽風堂外的檐廊下,命丫環取了水盆來服侍她洗面勻臉,整理了衣飾,又送她回席,自己再回到座位上去。
坐在她旁邊的沅姐兒疑惑地小聲問:“姑姑方才上哪兒去了?叔祖母剛剛還在問你呢。”趙琇尋了個借口搪塞過去。(未完待續。。)
這幾天到外婆家給她賀壽,小本壞了,只能用表姐的舊電腦,網速比較慢,回評不方便,等我回家了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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