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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盛京去西北的路線,百姓商賈會走官道。
官道寬闊,沿途遍設驛站和歇腳的茶肆客棧,與城鎮相連,往來商客繁多。
最是便捷,也十分安全。
只不過,因要遍布重鎮,難免要多走些彎路,需要花費的時日便長。
除了官道之外,尚還有一條小路。
從盛京直切而下,若得一匹腳力好的寶馬,一路疾馳,十來日便能到沐州。
先前袁五郎趕去西北與父兄會合,便走的這條小道。
只不過,雖節省了時間,但一路之上多是蜿蜒小路,也鮮少遇到能投宿的店棧,甚至有時幾日路程都難得見飲水。
倘若不是有充足的準備,或者矯健的身手可以在山林中覓食,那么,不僅要受餐風露宿之苦,還可能會將性命丟在荒山野嶺。
寒暄幾句過后,崔翎淺笑著問道,“去西北,不知道石家表弟打算要走哪條路?”
石修謹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將御寒的冬衣送到西北。
走官道確實舒坦安全,但卻會耽誤他的行程。
走小道,卻又平添了許多不確定的危險,且這一路會十分艱苦。
他需要做個選擇。
而這選擇,能試煉出他是個怎樣的人。
石修謹似也有幾分為難,只是沒有猶豫太久,他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他說話的聲音干脆利落,“咱們此行若是走官道,定必是來不及的,到時候耽誤了皇后娘娘的差事,是吃不了兜著走的罪,這個險,我不敢冒。”
石修謹說著。拿起桌案上早就已經備下的筆墨,草草在紙上畫了幾筆。
他指著這圖形說道,“五表哥來信告訴我。去西北尚還有一條近道,他仔細地畫了地形。據他所言,那條小路雖然狹窄,但卻能過二轅馬車。”
姜皇后募集的冬衣,棉衣棉褲和皮裘皮帽各十萬件,不是小數目。
必是要裝箱押在馬車上運去西北的。
只要那小路足夠過二轅馬車,那便可以成行。
崔翎便點了點頭,在她聽袁大郎說這兩條路線的時候。一早便覺得走官道是沒有前途的。
她雖然惜命,但既然皇命壓身,這件差事又是于國于家都有利的,她便想要做好。
為了不給姜皇后有責罰她的機會。就算石修謹選擇了要走官道,她也會勸他試一試走近路。
崔翎接著問道,“我聽大哥說,那條路甚是荒涼,沿途沒有人家。常有匪徒出沒,是不是有些不大安全?”
遲到的御寒衣物和丟失的御寒衣物相比,很顯然還是遲到來得輕一些。
石修謹卻十分自信,“五表哥單槍匹馬都能過得,我帶著大隊人馬。又有何危險?再說,咱們這回押送的朝廷的物資,是要送給為國浴血奮戰的將士的,誰敢動?”
他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就是山野草莽也講義氣的,這個五嫂嫂不必擔心。”
崔翎暗地里翻了個白眼,心想,石小四這樣輕描淡寫,她不擔心才怪呢。
別戲本里的綠林好漢,好似個個都有情有義的,但現實生活中,俠盜義賊畢竟是少數。
天高皇帝遠的,又是偏僻陡峭的山林間,賊才不管你押的是誰的東西又是要送給誰。
崔翎覺得石修謹武勇膽量是有了,卻少了幾分謀略。
她便有些泄氣。
原本想著,若是石修謹是個能夠依靠的人,她就萬事不管將身家性命都交給他。
但現在看來,這件事實在有待商榷。
她還是得靠自己。
于是接下來袁大郎和石修謹商議抄近路的細節時,崔翎聽得便格外地認真。
事關自己的生死,她再也不敢偷懶藏拙,躲在人后了。
銀票首飾要帶,不論去哪里,有銀子在手,底氣便足。
就算一路平安無事,多給些賞錢,使喚底下的婆子丫頭也更便利不是?
護心的銀鏡防身的短匕要帶,防人之心不可無,留點近身的武器在手,若是遇到危急時,也不至于束手就擒,連反抗都沒有能力。
出于對石修謹的不信任,崔翎還特地去求了王老太醫要了幾顆保心丸。
回來的途中路過藥鋪,叫木槿將常用的幾個藥方都抓了幾副回來。
她覺得自己都快有被害妄想癥了,老是想著半途會有山匪搶劫,那些人吹迷煙用迷藥,將整個車隊一網打盡。
為了應付這可能出現的極端悲劇,她準備了各種清熱解毒的藥丸以及……一把鑷子。
清熱解毒的藥丸或許可以救急。
而鑷子則是在頭暈乎乎的時候,令自己清醒的最好工具——扎一下,疼!
如此,等到姜皇后那邊順利將衣物募集齊全,崔翎這兒的東西也都打包好了。
出發那日,石修謹親自到鎮國將軍府來接。
當他看到裝了足足一車的儲備物資時,驚得差點下巴都要掉下來。
他訕訕地說道,“因要走那條近道沿途沒有補給,所以小弟不只裝了足夠的糧食,還特特地帶了廚師和大夫,五嫂嫂你實在是沒有必要……”
崔翎沖他笑笑,“反正都是要去西北,多一車少一車也不礙事的。”
她輕輕掩嘴,“都是些我素日常用的東西,不值一提的,倒叫石四表弟看了笑話。”
石修謹忍不住小聲嘀咕,連鍋碗瓢盆都戴上了,還說不值一提……
他咋了咋舌,到底也沒有再說什么。
正如崔翎所說的那樣,反正都是要去西北的,一共去了九大車還是十大車,還真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
老太君眼看著時辰不早了,車隊馬上就要啟程,眼睛便忍不住有些濕潤。
她緊緊握住崔翎的手,舍不得放開。
崔翎卻笑嘻嘻地說道。“祖母的身子還未大好,外頭天寒地凍的,快回去吧!”
她拿臉去蹭了蹭老太君的臉頰。“該交代的您都交代了,該記住的我也記住了。放心吧,我一定會平安到達的,到時候也給您畫信,您可不許嫌棄我畫得不好!”
老太君想到小五夫妻兩個鴻雁來往都是畫畫表達的事,不由掃去一些悲傷情緒。
她眼角的晶瑩還未散去,卻又忍不住笑著捶了捶崔翎,“你這孩子!”
她現在特別覺得小五媳婦難能可貴。
這幾日。小五媳婦一邊準備著行禮,一邊告訴她要帶這些東西是作何用處。
她聽了頗為感慨。
藥材也好,醬料也罷,甚至米面油糧。都是一路之上可以用到的東西。
就算用不到,到了西北,也不會浪費。
老太君想,若是她再聽到安寧伯府的人說什么九姑奶奶不夠機靈請親家老太君多擔待之類的話,真想甩那些人一臉的茶葉過去。
這孩子細致到連夏日防蚊防蟲的草藥都給備上了……
哪里不機靈了?
崔翎又和四位嫂嫂道別。
宜寧郡主這些日子以來。將對袁悅兒的慈母之心都寄托到了她身上,這會兒要送別,早就哭成了個淚人。
袁大郎原本該勸著的,但他心情也不好,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廉氏好不容易有了個可以和她一起練早操的搭子。又時常能夠嘗到層出不窮的辣菜開始覺得人生是美好的。
可她才重返幸福了沒有多久,五弟妹就要短暫離開了。
看到郡主哭,她也扭著頭不停擦眼淚。
廉氏和蘇子畫新孕,正是情緒最敏感的時候,見到秋風掃落葉都難免感傷,更何況是家里有人要遠行?
兩個人都輕撫著肚子,暗自啜泣著,比當初送丈夫去戰場時還要哀傷。
崔翎一下子慌了。
她連忙說些輕松俏皮的話去逗家里人。
但這些人都只顧著哭,怎么都勸不聽,連她百試百靈的冷笑話都不管用了。
沒有辦法,崔翎只好狠狠地跺了跺腳,“大嫂別哭了,您一哭,就惹得大伙兒都哭了。祖母年紀大了,身子還不好,哭壞了怎么辦?”
她一邊拿袖子去給宜寧郡主擦眼淚,一邊說道,“您的眼淚太招人了,三嫂四嫂可還懷著身子呢,她們不能哭!”
宜寧郡主素來都十分端莊威嚴,這還是頭一次在外人面前失了分寸。
她一邊抽泣著一邊用手肘打了過去,語氣里帶著幾分委屈,“五弟妹你兇我!”
崔翎深深嘆了口氣,覺得家里這幫子女人,在她剛過來時,還都個個嚴肅的嚴肅,端莊的端莊,淑雅的淑雅,冷酷的冷酷。
怎么才隔了幾個月,就都成了這樣?
她無奈地哄了一回,“嫂嫂們,你們看,我這馬上就要上路了,可若是你們這樣哭哭啼啼的,我心里怎么放得下?這一路上牽腸掛肚著你們,吃也要吃不好,睡也要睡不好,若是病了怎么辦?”
這樣說了,幾位嫂嫂們才終于漸漸止住了哭聲。
該走了,崔翎四下環顧,見侄兒侄女們也都到了,卻唯獨沒有瑀哥兒的身影。
這幾個孩子里,她和瑀哥兒感情最好。
臨別前也沒有和那小家伙打個招呼,她覺得有些可惜。
不過她想,這孩子傲嬌得很,一定是舍不得看著自己離開,所以躲在哪里暗自哭泣吧?!
她這樣想著,便也略略地釋了懷。
彎身上了馬車,打開車簾最后一次與家人道別,在略顯刺骨的寒風中,崔翎終于要踏上遠行的征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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