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張未來,幸會!”未來一邊客套著,一邊伸手接過名片。看名片上寫著“俏佳人服飾西南總代理元勛”字樣,看到這個名字時,她不由抬頭再打量了對方一眼。約175的個頭,看上去三十七八的年紀,五官立體鋒銳,劍眉英目,算是生了一副不錯的皮囊,只是他若不茍言笑時,面容會顯得比較冷酷,眼神也會充滿冷冽之意,給人以拒人千里之感。
不過,他笑起來時,倒和那人有幾分相似。偏偏他們都姓元,而且,這個名字又如此特別。
“元老板的名字真特別,叫人一聽難忘。”未來收好名片,淺淺一笑。
“彼此彼此!”元勛笑得眼睛微彎,“我第一次聽到張小姐的名字后就牢牢記住了,只是一直無緣得見啊!”
“有緣總會相見的,你看,現在不是見到了嗎?”衛江插嘴了一句。
“我可以要一張你的名片嗎?”元勛直接向未來索要起名片來。
他是借機來認識這個女孩子的,拿到對方的名片是最基本的任務。
作為隨時都想著和人打交道的商人,身上自然少不了要帶著名片的。未來接了他的名片,作為禮儀,還對方一張也是理所應當的。
于是未來便從名片夾里取了一張自己的名片,分別用雙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著名片,恭恭敬敬地遞到元勛面前。無勛自己遞出去過無數名片,也接到過數不清的名片,很少有像她這般極認真極講究禮儀的孩子。只見她不卑不亢、從容自若,臉上沒有一點年少得志的驕狂之氣,明明是他向她索要名片,反倒像是她求著要他收下他的名片一般,溫婉、恭敬、彬彬有禮。給人一種被人重視和尊重的感覺,僅此一點,便令元勛對她大為贊賞。
“謝謝你。未來!”元勛也有樣學樣地,伸出雙手非常客氣地接了過來。“我這樣稱呼你沒關系吧?”
“我是晚輩,元老板想怎么叫我都可以的。”未來微微一笑道。
“那我就直呼你的名字啦,你也別叫我元老板,就像稱呼衛廠長那樣,叫我一聲‘元叔叔’就好啦!”元勛臉上帶笑,顯得非常高興的樣子。
“是,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啦!”未來應對得體。笑得恰到好處,每一個細節都拿捏爐火純青,倒像是經過長期訓練似的,卻又讓人覺得非常舒服受用。就像在欣賞一副畫一首音樂一般,令人舒適自在。
和元勛的交談告一段落,衛江又帶著未來走近那個安靜坐在最遠處的女孩子,“這是胡朝的掌上明珠——胡琴,你們應該差不多大吧?小琴她今年剛剛考進z大。是z大的高材生呢,你們年輕人應該在一起比較聊得來,所以胡朝特地把小琴叫過來的。”
未來這才將注意力轉移到胡琴身上,后者從大家第一次發笑的時候,她便停下了手中的游戲機。不明所以地看著未來,等到這幾人談話時,感覺他們分明是在互相恭維互捧臭腳,臉上便露出不屑的神情。尤其后面未來和元勛的互動,胡琴只覺得這個張未來太過裝腔作勢,讓人很不舒服。對于這個張未來,她還是有所耳聞,胡朝曾在家里說起過她的事,不過胡琴也并沒覺得對方有什么了不起,她相信如果自己出去做事,并不會做得比張未來差。
彼時大家都笑作一處,唯有她冷眼旁觀,臉上帶著一副看鬧劇的鄙夷神情。直到此時衛江為她們兩人作介紹,她仍然是坐在原位一動也不動,臉上木然地看著未來。
“你好!”未來朝胡琴笑著打了個招呼。
胡琴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算不上什么絕代佳人,但勝在皮膚夠白,為她平添了一分亮色,和未來這種看上去略顯粗鄙膚淺的人相比,她整個人散發出高雅的文藝氣質,鐘靈毓秀,韻致風流,但也同樣兼具了文人特有的高貴冷艷,仿佛便是一株空谷幽蘭,而其他人則只是雜草糞土。
“你好!”基于禮貌,胡琴也朝她點頭示意。
衛江親自替未來拉開了椅子,極具紳士風度地請她坐下,胡琴嘴角輕挑,露出一抹鄙夷的笑,似乎認為他是在做諂媚之事般。
未來看到了她的表情,但并不以為意,向衛江道了謝,便在位子上坐了下來。而衛江也在未來的旁邊位子上坐下,很是殷勤地照顧著未來,“未來你餓了吧?我們先吃飯,邊吃邊聊吧!菜單在這里,你看一看,我叫服務員進來點菜。”
“衛叔叔你才是客人啊,怎么倒讓你招呼起我來?”未來將菜單推到他面前,“我不挑食的,隨便什么都可以,還是衛叔叔你和元老板兩位客人作主吧!”
“嗯,好,那就老元來!”衛江將菜單推向元勛的方向,“點幾個你兒子愛吃的菜吧!”有跟你兒子說好時間嗎?從z大過來就十分鐘功夫。啊,說起來,小琴和你兒子還是同一所大學的呢,不知道他們互相之間認不認識。”
“同一所大學還有不同學區和學院呢,哪里就這么巧認識了。”胡琴淡淡瞟了衛江一眼,涼涼地說道。
“小琴,你怎么跟衛叔叔說話呢。”胡朝輕斥了女兒一句。
“沒關系沒關系,小琴說的也是事實嘛。”衛江呵呵一笑,將這個話題揭過。
“不用等他了,他不來的。”元勛也適時地插話,消解尷尬局面,“我叫他過來一起吃飯,那小子說今天有一場和其他院系的足球比賽,他們打完了會一起吃,等吃好了再過來跟我見個面就是。”
點完菜,又征求了在座兩位女士的意見,衛江做主又點了兩瓶白葡萄酒、兩瓶黃酒和兩扎果汁,如果都是大老爺們兒,必然白的紅的都來,感情深一口悶,喝得越多越見真情。真情流露之下,也不顧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但有女士在場又不一樣,何況還是兩個年輕女孩子。為避免酒后失德出丑,還是斯斯文文地喝點葡萄酒意思意思好了。
在g市吃飯。招待貴客,無外乎都是海鮮大餐,配葡萄酒和黃酒也相得益彰,衛江給未來倒了一小杯葡萄酒,她也一點點喝掉了。席間衛江還給未來帶來一個消息,說她在c市的“未來的店”,已經開出了五家連鎖店了。他本來還在為她可惜的,但現在看到她的成就,又覺得比起鹵味店來,她現在的事業更有可看性。
服務生用開瓶器取出了葡萄酒瓶的塞子。胡朝搶先抓住了酒瓶,笑著說了點場面話,諸如他是地主,應當讓他為大家服務之類的云云。
他親自替每個人杯中倒了酒,最后回到自己的位子。也替自己杯中倒了酒,舉起杯來,朝桌面上方平平遞出手去,“歡迎衛江來g市,很高興認識元老板。更加感謝未來侄女肯賞臉來吃這頓飯,相識就是緣份,能坐在一起吃飯更是了不得的緣份,我們是不是為這樣的緣份干個杯呢?”
衛江當先響應,站起來舉起了酒杯,元勛是借衛江的東風來的,這時候便也跟著站起來舉杯,胡朝一直在給女兒使眼色,胡琴雖然有點不樂意,但還是慢吞吞地起身舉起了酒杯,未來自然不能特立獨行,在衛江起身后,她也已經站了起來。
“鏗”“鏗”清脆的玻璃杯相碰的聲音響了起來,五只杯子齊齊碰到了一起,大家嘴里都喊了一聲干杯,只有胡琴說了一個英文單詞“cheers!”
各自落座以后,胡朝又替自己斟了半杯酒,他重又站起身來,朝未來舉起了酒杯:“未來侄女,我敬你一杯!是我老糊涂啦,以前侄女你需要幫忙的時候,我就只顧著自己的事了,也沒幫上你的忙,是我不好,我慢待侄女你了,我先自罰一杯哈!”
他麻利地說完,不待未來回應,他已經一仰脖,將杯中的酒水都倒入了口中。坐在對面的胡琴見父親竟然對未來這樣低聲下氣的,不由得不滿地噘起了嘴巴,氣哼哼地看著他,卻又不好發作。
未來右手握著酒杯杯柱,輕輕搖晃著杯子,臉上不悲不喜,淡淡地看著胡朝。大概衛江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所以倒沒有什么特別反應,那邊元勛卻似看出什么玄妙一般,一邊輕抿著葡萄酒,一邊悄悄打量著未來和胡朝二人。
胡朝一杯喝盡,又為自己倒了一次,并再次向未來舉杯:“未來侄女,你真的很厲害,我老胡很少佩服一個人,你算得其中一個。一開始雖然衛江跟我提過你,但我不以為然,你來找我,跟我說你的計劃,我也并沒有放在心上,真的沒看出來,你可以白手起家,在一年時間內辦出這么有特色吸金能力超強的公司,還把宋定那個啤酒的爛攤子收拾整理得有聲有色的,我本來料定他要黯然收場的,都是你的功勞啊!未來侄女,之前都是胡叔叔不對,我沒能幫上你,我現在非常后悔!你看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以后一起合作呢?”
“只要有合作機會,我相信未來會考慮的,未來是吧?”衛江也替胡朝敲邊鼓,“反正合作肯定是雙方共贏的局面,就像當初我跟你也是一樣啊,未來,你說對不對?”
自從未來公司名聲大噪后,不斷有人來和她談合作,包括銀行和保險公司等,胡朝也不例外,不過他幾次試圖和未來面談,都被未來找理由給婉拒了,他也一直沒能好好和未來談談。最近他的好幾個買主都轉而去買別家的產品了,問及原因,才聽說未來曾無意中向他們推薦了另外一家紙品廠家,而這個廠家,也是未來公司的會員。胡朝當時便大腦轟的一聲,覺得這個張未來實在太可怕了。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想辦法和未來搞好關系。不僅因為與她合作可以受惠,還因為他看到了未來身上的巨大商業才能。像張未來這種沒有任何背景關系的人,能在短短時間內將一家瀕臨倒閉的啤酒經銷店給扭虧為盈,這是需要怎樣的智慧與才干!看她經營的商業服務公司,明明不事生產,卻能在一年之間賺到四百萬,比他辛辛苦苦老老實實做實業賺錢容易多了!有多少人能有她這樣無中生有的高明手腕?
這樣的人才,如果不能拉攏。那就只有想辦法與之合作!
“胡叔叔,你是想成為我們公司的會員商家是嗎?”未來臉上露出迷惑之色,對胡朝這樣既是認錯又是討好的態度略感驚訝。“胡叔叔怎么這么見外呢?我們正在大力擴展合作會員,歡迎各行各界的廠家商家一起攜手努力呢。胡叔叔是希望我給你一個會員折扣嗎?”
“如果未來你能指點一下我的經營思路就更好啦。”胡朝自然知道未來是在故作糊涂,對方是聰明人,他便也不作掩飾直截了當地說道,“未來你如果有空的話,可不可以到我廠子里去看看呢?”
“胡叔叔說哪里話啊?”未來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感覺有些啼笑皆非,“你太抬舉我了。我對紙類產品方面一竅不通的啊!我可當不起你說的指點什么的,胡叔叔,你太看得起我啦!”
“未來,你這是太謙虛了。”胡朝苦笑了一聲。“我知道,你還在怪我,都怨我自己……”
“老胡,老胡,現在吃飯時間。我們先不談公事了好吧?”衛江適時地出來打圓場,“不管有什么事,我們先吃過再說!大家都餓了,看看菜都涼了,邊吃邊談吧!”
衛江從未來那里得到了雪糕的制作配方。宋定因為未來的幫助而讓店鋪起死回生,她無中生有大賺特賺的本事胡朝都見識到了,胡朝已經認定未來是一個具有獨特商業眼光非同尋常的女孩子了,他一點也不敢再小看她。本來他近水樓臺先得月,最應該是和她一起分享勝利成果的那個人,沒想到一念之差,倒白白讓宋定那小子撿了個便宜!
他實在是越想越后悔,越想越不甘,各種方法都靠近不了未來,只好把衛江給請了過來,如果這一次不能說服未來,他以后是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所以,哪怕還有外人在場,他也按捺不住地把心里真實想法說了出來。
“是啊,爸,我們今天來是吃飯的,有什么事吃好飯再說唄!”胡琴嘟了嘟嘴,他爸爸這樣低聲下氣的態度她早就看不下去了,更可惡的是張未來還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太搞笑了吧?這個張未來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年紀輕輕卻一副大剌剌的態度,胡琴怎么看怎么覺得不舒服。
“是啊,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以后要合作的機會多的是啊,不急于一時啊!”元勛也趁勢說道。他是俏佳人在西南地區的總代理,之前的幾年,生意都還做得順遂,但現在競爭對手開始多了起來,尤其今年的金融風暴,直接讓他的訂單交易量下滑了三成以上。在這經濟大蕭條的時代,卻唯有這家名為未來商業服務有限公司的逆勢上揚,不僅未萎縮反而持續增長,光這一點來說,便已經足以令人重視了。
他既然遇到了,自然也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是啊,胡叔叔,我們先吃飯吧,我好餓!”未來也不想再繼續討論下去,她所說的本來就是事實,她又不是無所不知的博士,對于紙類用品一塊,本來就一竅不通。雖然對于當初胡朝不愿意幫她,她有點小介意,但還不至于對他打擊報復或是幸災樂禍什么的。
她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奈何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所陳述的事實,被別人誤解為是對他的拒絕與還擊。
胡朝臉上有些訕訕的。
不過未來既然說她餓了,他也不好意思再繼續糾纏下去,只好順水推舟地說了幾句客套話,郁悶地坐了下來。
因為桌上多蝦蟹之物,大家取了一次性手套戴上剝殼以免弄臟手了,未來并不挑食,什么都吃,對于海鮮,她倒是非常喜歡的,所以這一餐,她倒是吃得挺高興滿足的。
吃了七八分飽,她便不再多進食了,脫掉一次性手套,起身去衛生間洗手。
她一起身,胡朝便給胡琴使眼色,讓后者一起跟著去。胡琴滿臉的不情愿,但耐不住父親的死命催促,她還是悻悻然地站起身來,對未來說道:“張未來,我陪你一起去吧!”
在衛生間水槽里洗手時,胡琴看著鏡子中的未來,冷嘲熱諷地說道:“張未來,不管怎么說,我爸都算是長輩吧,你怎么可以讓我爸那樣對你低聲下氣的?一點家教也沒有!”
未來一愣,看著鏡子中那個孤傲冷艷的女子,她看得出,這個女孩子并不是有心機的人,想事情單純片面,且有點自以為是。
“還真被你說對了,我確實沒有家教。”未來并沒理會她的挖苦與奚落,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為,我是一個孤兒。”
胡琴吶吶地張了張嘴,被她這莫名其妙的回答給噎住,后續更多質問和嘲諷的話便不知道怎么說了,只從鼻子里不屑地哼了聲,低聲說了句:“沒有家教是值得驕傲的事嗎?”便扭過頭不再看她了。
從衛生間出來,未來說要打個電話,讓胡琴自己先回包間。她剛剛出來上廁所時,把包包也帶上的,這時等胡琴走開之后,她叫了個服務員來,讓對方把包間里的消費結賬單取來,她這邊先把帳結了。
服務員拿了帳單過來,未來給了他錢讓他去結賬了,想著應該給鐵鏗打個電話,問他什么時候結束,要不要她去接他,她便將手機摸了出來,撥通了鐵鏗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后被接起,從聽筒里傳來略帶醉意的聲音:“是未來嗎?你那邊結束了嗎?”
“還沒有,不過應該快了。你呢,喝了很多酒嗎?”她皺了皺眉,一邊打電話一邊無意識地走向了安全通道口的窗戶邊上。
“沒喝多少。”鐵鏗呵呵笑著,感覺心情挺不錯。“你一直說讓我少喝酒的,我都有按你的吩咐去做哦。”
未來心中一動,臉上不自覺露出甜甜的笑來。
“你記得就好。”她語氣溫柔,對他的表現感到滿意。“如果我比你結束得早,我過去接你吧!”
“小姐,請問蘭亭序是往這邊走吧?”
突然,從身后傳來一個聲音,將電話里鐵鏗的回答聲掩蓋。
這里的包間都用了非常雅致的名稱,像她剛剛呆的包間名字就叫“蘭亭序”,其他的還有“花間集”“閱微草堂”“金谷園”之類的。
她聽到有人打聽蘭亭序,那正好是她剛呆過的房間,不由得下意識回過頭來,正打算為對方指明一下方向,卻在見到那人的瞬間石化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