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將軍兼福建巡撫?”朱濟世接過書信看了一遍,信里面除了匯報滿清的一些人事任免就是“明清議和”之事。
包括英美法在內的列強似乎對明清議和的興趣已經淡了不少不大摻和了,原先負責談判的白斯文也離開上海北上了,現在就是李鴻章和吳春秋煞有介事地在談。不過只是在交還俘虜和停戰的問題上扯扯皮,沒有涉及到割地賠款的事宜。至于交換俘虜的談判,李鴻章倒是又做了些讓步,答應把延恩侯一族先交給大明,并且還將極力搜巡鄭家后人,待人數湊齊1000之后,朱明再釋放2000旗人俘虜,不過烏蘭泰一家包括在內。當然圣衍公一族還是不可能交給大明的,這一代衍圣公孔繁灝還當了山東巡撫兼團練大臣。
“軍師,滿清似乎走了一步好棋啊!”朱濟世放下書信,眉頭擰了起來。“滿清歷來的規矩是本地人不做本地官,施德霖也就算了,他家是旗人,不在此列。可是孔家可是山東頭號望族豪強,讓孔繁灝當山東巡撫兼團練大臣……這山東不好打啊!”
“王上多慮了。”羅澤南呵呵笑了起來,“這孔家雖是圣人之后,但歷來是毫無氣節的墻頭草,蒙古人打過來就降蒙古,太祖皇帝逐韃虜他們就降大明,闖賊入山東他們就投闖賊,后來滿清打進來他們就剃發降滿清,來日我大明北伐中原,山東定然不戰而下。”
“這么個家伙道光為什么要用來當山東巡撫?”朱濟世不解道。
羅澤南捋捋胡須:“其實也算一步妙招,這孔繁灝會降大明。但不會降太平天國啊!他降了大明可以繼續當衍圣公安享榮華。降了太平天國當什么?太平天國那里可沒有孔夫子的牌位。所以只能硬著頭皮組織山東豪強去和太平天國干一仗了。現在咱們大明離山東還遠,太平天國卻已經到了中原,這滿清自然只能先顧眼前了。”
“那這個施德霖會不會投降大明?”朱濟世又把話題拉回到福建。山東還遠,福建可就在朱明口邊,是時候吞下去了。
“大明會招降施德霖嗎?”羅澤南笑著反問,然后又自問自答道:“我看是不會的。因為施德霖是施瑯之后,而施瑯又是助滿清絕最后一塊漢家凈土的罪魁禍首!是如吳三桂、尚可喜無二的人物。王上能恕吳三桂弒殺匡皇帝和哀愍太子之罪?能饒恕尚可喜屠廣州七十萬漢家庶黎之罪?”
朱濟世在后世聽說過一句名言“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當初他并不理解這話中的含義。而如今坐在一國之君的寶座之上。卻已經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意義了。三藩王在歷史上的評價倒是負面居多,但是施瑯卻是被后世捧高的人物,因為他攻占了孤懸海外,仍然沿用漢家衣冠的臺灣島,為滿清統一了國家,屬于有歷史功績的人物。
但是眼下的朱濟世卻絕對不能承認施瑯的歷史功績,而且還必須將施瑯和吳三桂、洪承疇二人并列為三大逆——因為施瑯所攻滅的鄭明政權雖然有自立的心,但終究在永歷政權滅亡后,仍然沿用永歷年號,禮待避亂宗室。還給了南明寧靖王朱術桂一個空頭監國名號。因此這個鄭明無論如何,都算是前明王朝最后的余脈。如果朱濟世還要高舉復明大旗。必然要對滅亡前明的滿清靖海侯一族采取鎮壓政策。不滿門抄斬已經算客氣了,怎么還能去招降?
所以這個靖海侯施德霖只能在福建和朱明大軍死斗到底!
“那么說起來,讓施德霖去福建也算是妙招了。”朱濟世看了坐在一旁瞇著眼睛好像在打瞌睡的鄭洪一眼。
這個朱明集團的二號人物自這次北伐開始就跟在朱濟世身邊混日子——反正他也沒什么大本事,早先朱明集團中沒什么能人,他還能時常發揮一下。現在朱濟世拉攏了大半個湘湖理學集團,手下能任事兒的人物一大把,個個都比他能干。所以他就只能混了,反正資歷擺在那里,將來妥妥的延平郡王啊。
而且不僅是他在“混”,朱明集團中的天地會一派和蘭芳會一派都出現了沒落的趨勢。讓湘湖理學派在朱明朝堂上一家獨大,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兒吧?看來得拉一把這幫江湖大佬了。
“延平郡公。”朱濟世輕聲喚著鄭洪的封號。“延平郡公……”
“哦,王上,您叫我?”
朱濟世喚了兩聲,鄭洪才從半睡半醒中蘇醒過來,沖朱濟世拱了下手。
“現在的福州將軍兼福建巡撫是靖海侯施德霖,他和你算是世仇吧?”朱濟世淡淡地道。
“王上要收福建了嗎?”鄭洪怔了一下,反問道。
“滿清用施瑯之后守福建,我大明就用延平武王(鄭成功)之后取福建!鄭洪,可敢出戰否?”朱濟世笑吟吟地看著鄭洪。
“妙計!絕妙好計啊!”
鄭洪還沒說話,羅澤南卻撫掌大笑起來了:“滿清用施德霖無非是想利用他們施家在福建的人望拉攏豪紳,組織團勇。我大明若以延平郡公伐閩,就是在告訴福建士紳,他們同施家是不一樣的,施家是清韃功臣,也是我大明死敵,只有頑抗到底!這是朱鄭兩家和施家的世仇,和他們無關,如果硬要摻和,那就要準備身死族滅!”
羅澤南望著朱濟世道:“王上可著錦衣衛緝事廠的暗探在福建各縣廣貼布告,警告福建士紳不要去為施家殉葬!”
“嚇唬他們?”朱濟世挑了下眉毛:“有用嗎?”
羅澤南笑著點頭:“有沒有用,一試便知。”
“好,那就試一試!”
“大明的延平郡公,征東將軍,總督福建軍務事宜鄭洪對上大清靖海侯,福州將軍,福建巡撫兼提督軍務事宜施德霖……呵呵,國仇家恨一塊兒來了,也不知道鄭成功和施瑯泉下有知,該做何感想啊?”
上海兩江總督衙門后院,一座名為“觀五洲風云”的書屋里,拿著一份最新出版的《大公報》,林則徐苦笑著搖了搖頭。
剛剛從福建招募民勇回上海的林則徐長子林汝舟嘆道:“父親,朱逆的探子還在福建各處張貼布告,宣稱靖海侯一族是朱明世仇,同吳三桂、洪承疇并列為三大逆,如果誰敢追隨靖海侯,就要按附逆論處,福建一省,現在是人心惶惶啊……”
林則徐連連擺手:“有什么好惶惶的,無非是在明清之間站個隊,想當大清忠臣的就把家人送來上海安置,想安安穩穩過日子的,就置身于外等著剪辮子就是了。”
“父親,可咱們在侯官的家族該怎么辦?施侯希望咱們林家能做個表率……”
林則徐哼了一聲:“都接來兩江安置吧。福建的渾水是施家和朱家、鄭家的世仇,咱們林家摻和什么?”
“不摻和?”林汝舟愣愣地看著父親,“如此福建可就不守了。”
林則徐在福建的威望比靖海侯施德霖高多了,后者是所謂八旗貴胄,幾代人都住在北京,在福建地方上只有勢力、財產(主要在臺灣,擁有大量土地),但沒有多大人望。而施家在福建的勢力,又是依附于滿清王朝的武力。現在滿清的武力明擺著打不過大明,想指望福建士紳出力維護,這事兒靠施德霖的聲望的確不夠,得林則徐出頭。可林則徐現在一副笑看天下風云的樣子,怎么都不愿意去趟福建的渾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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