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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五糧液，紙袋里裝了兩只烤豬蹄，還有一份叉燒肉，估計是艾琳到附近其他華人開的餐廳里買的。
“這可是好酒啊，我好幾年沒喝過了，今天算我沾大兄弟的光，也解解饞，來，深一點啊！”中年男人看到那瓶五糧液之后，殘存的一點矜持瞬間就沒有了，酒杯剛剛倒滿，他就急火火的端了起來，一口就干掉了少半杯。
“我說大哥，剛才你說去賣床位是怎么回事啊？難道老美這里還有票販子或者醫倒一類的生意？”洪濤也有半個多月沒沾白酒了，現在喝起來是格外的香，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連聊帶喝，不一會半瓶酒就下去了，順便還帶走了兩個豬蹄和大半盤餃子。在中場休息的時候，洪濤把自己剛才聽到的只言片語問了出來，權當閑聊。
“嘿，我說大兄弟，今天也就是你問，換個人我都不能搭理他，反正你也不是這里的人，和你嘮嘮就當是下酒菜了，你大哥我這輩子，混的慘啊！”這個中年人的臉已經紅透了，白眼珠里都帶著血絲，一看這個酒量也不咋地，估計再來2兩他就得倒。不過讓酒精一刺激，原本就壓在他心里的疙瘩終于壓不住了，這時候他最想得到的就是一個聽眾，而洪濤正好符合他的要求，于是他的閥門算是打開了，一發而不可收拾。
“我前些年在國內和人合伙炒股，結果賠了，還欠了一屁股債，我就是個普通工人，還不上啊，債主整天追著我要債，還跑到我的單位里鬧，結果把我工作也搞沒了。可是工作沒了也得還債啊，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以前和我一起炒股的一個朋友突然找到了我，他說他有路子去美國打黑工，干上3年，攢夠錢就能回來還債了。”中年男人說的還挺遙遠。直接從國內那段開始講，不過洪濤喜歡，他喜歡聽有頭有尾的故事。
“我們在福建那邊上的船，小船換大船、大船再換更大的船，在海上晃蕩了2個多月，終于算是到地方了，你猜哪個缺德的蛇頭把我們送哪兒去了？”中年男人又喝了一大口酒，恨恨的問。
“沒把你們送到美國？是騙子？”洪濤也沒偷渡過，他哪兒知道能送到什么地方。
“也不能說是騙子，他把我們送到了危地馬拉。我如果不是這次偷渡，我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危地馬拉這個國家！”中年男人不知道是酒勁兒上來了，還是情緒上來了，說話聲也大了起來。
“危地馬拉？在南美？”洪濤倒是知道危地馬拉這個國家，不過不知道它的確切位置。只能求助于艾琳。
“在墨西哥南邊，那后來呢？”艾琳也聽上癮了，一邊回答洪濤的問題，一邊催促中年男人繼續說。
“后來啊，那個人販子的同伙帶著我們東躲西藏的又折騰了一個多月，每天每人只有一個面包和一瓶水，經常二十多個人住在一間小房子里。還沒有衛生間。突然有一天晚上，他對大家說晚飯隨便吃，還有肉湯可以喝，當時我一個人就吃了6個面包，外加2小盆肉湯，那是我這輩子吃得最香的一頓飯。”中年男人說著說著。拿起一塊叉燒肉，看了看，又放了下來。
“我知道了，那個蛇頭把你們送到墨西哥和美國邊境了吧，你是翻鐵絲網過來的！”艾琳突然又插話了。她好像恍然大悟一般。
“別亂說，被人聽見會有麻煩的。”洪濤假裝瞪了艾琳一眼，他心里其實知道艾琳恐怕是說對了，不過為了不刺激這位可能是非法移民的男人，他還得做做樣子。
“你媳婦說對了，當天晚上下著突然刮起了大風，我們從地道里爬過邊境線，然后進了一輛集裝箱貨車，一路就被拉到這里來了。最開始我在一家建筑隊里干活，清除建筑垃圾，老板是個臺灣人，每天工作9個小時，周末休息一天，一天能掙60美金。我在國內的時候干活基建，過了一個月，我就成了大工，每天可以掙200美金，是現金，每天一結或者一周一結。”中年男人說起這一段兒的經歷還有點自豪感。
“那不是挺好嗎？”洪濤算了算，08年的匯率是1比7.1左右，十年前雖然官方匯率比這個低，但是黑市價格更高，這一天的工資基本等于北京市內一個很不錯的工作崗位一個月的工資了。
“當時是不錯，我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幾乎什么都不干，一個月下來除了租房子和吃飯之外能攢3000美金，全都匯給家里，一部分償還偷渡的錢，一部分用來還債。我只用了2年不到的時間，就把全部的外債都還清了，而且身上還有了點積蓄。”中年男人從兜里掏出一根手卷的大炮，叼在嘴上。
“您還好這口兒？”洪濤很奇怪男人那根大炮。
“這個一會兒和你說。到了第三年的時候，我有點想家了，在這里雖然吃住不愁，只要你不惹事不犯法警察也不主動找你麻煩，但是每天上工、睡覺、上工的，非常枯燥，太熱鬧的地方我也不敢去，除了同事之外，連個朋友都沒有，于是我就去問那個臺灣老板，有沒有辦法能辦個綠卡。”
“他讓你去找律師申請庇護了吧。”艾琳聽到這里又插了一句話。
“沒錯，你媳婦真聰敏，我那個老板說像我這種情況，想獲得綠卡只有3種方式，第一就是假結婚，就是通過人介紹和美國公民結婚，等2年以后拿到綠卡之后再離婚，不過這種方式花費太大，至少得要幾萬美金，不適合我。
第二就是等待大赦，這個吧一分錢都不用花，可是也最沒譜，誰知道那位總統上臺會大赦呢。
第三就是尋求庇護，大概意思就是找個可靠的移民律師，然后和他把自己的情況說一下，他就會按照你的條件給你編一個故事，再根據這個故事去準備相關的證明材料，向美國的移民局提出申請。”中年男人看了艾琳一樣，伸出大拇指，示意艾琳比較聰明，猜得真準。
“嘿，她不是聰明，她就是干律師的，不過不是移民律師罷了，這個庇護你申請了嗎？。”洪濤有點不服氣。
“申請了，折騰了3年多，花了我9000多美金，結果還打輸了，沒申請下來，這下我連原本的工作都不能干了，只好搬家。”中年男人說起這段走麥城也是唉聲嘆氣的。
“打這種官司需要3年時間？移民局不抓你？”洪濤沒太聽明白這個中年男人的話，官司都打輸了，那你就是明擺著的黑戶啊，怎么還能大搖大擺的在這里晃悠呢？光搬個家就完事啦？老美的移民局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
“讓你媳婦給你講吧，我也不太明白，反正上訴了3次，全都輸了。”中年男人自己拿起酒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你明白這里的道道？”洪濤又問艾琳。
“大概明白吧，凱西那個律師事務所就接這種案子，雖然獲勝的幾率不太高，但是挺賺錢的。”艾琳點點頭。
“那你給我講講，大概是怎么回事兒。”洪濤這個好奇心一上來，比八卦中年婦女還要命，什么都想打聽。
“沒什么特別的，移民律師向移民局申請庇護之后，會預約一個時間讓委托人去和移民官見面談談，移民官會問一些問題，如果你能把移民官說動，讓他相信你編的故事，那你就可以直接拿到a5卡了，就是你這種臨時綠卡。”艾琳說到這里，還特意指了指洪濤的兜。
“那如果瞎話沒編好呢？”洪濤又問。
“那就有點麻煩了，移民局會把你告上法庭。”艾琳一攤手。
“這不是沒事兒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嘛！就申請一下就9000美金？”洪濤這句話是沖著那個中年男人說的，在他看來這個錢也太好掙了。
“不是，這時候你的律師才算正式上場幫你打官司，在法庭上他會盡量拿出各種證據，證明你編的瞎話是真的。”艾琳接著往下說。
“那要是輸了呢？”洪濤開始抬杠。
“輸了也不要緊，可以上訴，一共可以上訴3次，這期間法庭會發給你一個臨時身份，拿著這個臨時身份證明，你可以在美國境內合法的居住、買車、做生意，應該連社會安全號、工作卡都有。這個上訴的審理是很慢的，拖了幾年沒問題。”艾琳說起法律方面的問題，口若懸河，連想都不用想，看來她的基本功挺扎實，是個做律師的好材料。
“這也不合適啊，總有拖不下去的時候吧，上訴要是全輸了呢？”洪濤還不死心，他覺得老美的法官不會這么腦殘吧。
“全輸了也沒事，法官會給你當庭下達一個30天內限期離境的命令，不過你可以不遵守，你本來就是黑戶，把家一搬，法警和移民局也沒地方找你去。隔3年你的這些申請材料就會注銷，然后你可以再找一個移民律師，重新編一個故事，換一個城市，接著申請庇護。”艾琳把后面的事情也都講了一遍，連3年之后的都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