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靜靜地看著那個小乞兒將碗里的食物弄得碎碎的，然后一點一點喂進女人的口中，那仔細認真的模樣讓他這個活了百來歲的老人都忍不住心酸，“她是你娘？”
小乞兒聽到陌生人的聲音，立即放下碗，小身子擋在女人面前，烏黑的眼眸充滿驚慌和緊張，更多的卻是堅定，“你……不是那個老爺爺……你來這里做什么！”
“這個不重要啊，小娃娃。”掌柜走進茅屋，這個本就狹小的空間立刻顯得格外狹窄拘束，“你可是聽說過，老爺爺是仙人哦。也許能救你娘也說不定……”
“娘才沒有生病，才不需要你來救！”小乞兒見他走進來，心中的緊張更是厲害。他的年歲雖然小，但懂的事情很多。比如這個村子村頭的王寡婦和她那個無所事事的兒子，他們曾經打著救治他娘的借口，想著進來家里將他抱出去賣掉……不過那個時候娘還清醒著，一下子就將他們全部打出去了。在小乞兒心里，他娘才沒有事情，她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
“老朽并非壞人，小娃娃何須這樣防備？”掌柜想著之前拿到守護的紅光，也不敢對小乞兒做什么，免得激怒那根紅繩。同時也有些不滿，這個小娃娃警惕心太強，倒是將別人的好心當做了驢肝肺，“你娘現在的模樣，看著就是壽數將近，再過不久……”
“才不允許你這么說娘！娘才不會有事！她才不會有事……嗚嗚嗚……不會有事……”一向表現得很堅強的小乞兒哭得甚是傷心，掌柜這話算是戳到他的心窩窩了。他在外找東西的時候，經常聽到那些村里的老女人聚在一起，對他娘指指點點，說她命硬，這樣都死不掉。然后說著說著，她們又會幸災樂禍地補上一句，說她離死不遠了……
掌柜看著小乞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仍然固執反駁他的話，剛升起的一些不滿瞬間崩塌。他微微俯身，摸著小乞兒稀少發黃的發絲，憐愛地說了句，“對對對，她不會有事的。老爺爺是個醫術很好的大夫，也許能看看你娘身體哪里不舒服？”
小乞兒抽抽搭搭略顯為難地應下，但同時也警惕地看著掌柜。如果他有任何要傷害他娘的意思，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看似人很好的老爺爺的。
掌柜將手搭在女子手腕上，沒一會兒，他的心中就掀起驚天駭浪來。這個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全身經脈，有些緊緊糾纏在一起，有些碎的不成樣子，有些完全被堵住不能通行……
若是平常人有這樣的傷勢，早就一命嗚呼，魂歸天外了。而這個女子……掌柜低頭看那女子，呼吸依舊平穩，好似只是熟睡一般。真是他平生所見最奇怪的例子了。
“老……老爺爺，娘她哪里不舒服？”小乞兒怯怯地拉著掌柜的袖子，但又害怕自己手臟，弄臟對方的衣服會讓他生氣，只敢捏著一個小角，“老爺爺？”
“這個么……”掌柜捏著自己的胡須，沉吟半響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他看到小乞兒烏黑清澈的眼眸，又不忍說出什么讓他失望的話，“你娘全身經脈出了些小毛病，這對凡人來說是大問題，但對于老朽來說，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你且等著……”
這個掌柜本是修真界一個大宗門的外門弟子，不過他的天賦不好，一輩子也就止步筑基期三層。心灰意懶之下，離開宗門到凡俗世界生活去了。數十年的宗門生活，他多多少少也積攢下一些財產，二十四塊下品靈石，兩塊中品靈石，一塊上品靈石。
若是將靈識兌換成凡間的錢財，足夠他后半輩子揮金如土了。不過畢竟是修真過的人，他對凡俗那些黃白之物看得很淡，也就沒有去換什么黃金白銀了。
在小乞兒好奇緊張的目光之下，他從自己那個空間很小的儲物袋中拿出一小塊顏色斑駁，形如嬰兒拳頭的玉石來，“別看這個石頭很普通，一塊就能救人命咧。”
小乞兒點點頭，看著掌柜將那塊石頭放在他娘手心，“這樣就能讓娘舒服一些嗎？”
“當然不是，還需要……”掌柜正想說“還需要別的處理方法”，卻見女人手心那塊下品靈石瞬間化為粉末。這女人……竟然一下子吸收了一顆下品靈石！
“石頭不見了……”小乞兒滿眼疑惑。
掌柜看著那一堆黑白的粉末，誰也不知道他心中有多么震撼。一塊下品靈識，即使是結丹期的高手，要徹底吸收也需要不短的時間。可是這個女人在毫無意識下卻能瞬間吸取……這到底是她本身體質怪異，還是……出事之前是個大能者？
老人家布滿褶子的臉上，表情詭異莫測。他正在猶豫，是嘗試著救一下這個女人，還是立刻離得遠遠的，免得天大的麻煩纏上來？掌柜倒不是沒想過趁火打劫，但對方身份詭譎，他也不敢一下子起什么歹意。
萬般思緒在他腦海里糾纏，仔細思考著兩者之間的得與失。他這輩子也就停在筑基三級，壽命不過一百三十歲，而他現在已經一百一十歲了……記得離開之前，師尊給他卜了一卦，說他此去會有一番機緣。但至于是什么機緣，他卻含含糊糊說不清楚……
難道說，這個女人便是他的機緣？想到這個，掌柜覺得甚是荒謬。但他出宗門十來年了，就是沒有遇見師傅說的機緣。別看他總是老神在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壽命越來越少，他心里可是急得不行。
“罷了……賭一把！”掌柜暗中狠狠地咬了咬牙，將自己全部家當都拿了出來，下品靈石一顆接著一顆地放在女人手心。像是之前那樣，眨眼之間全部變成細細的粉末從她指尖落到骯臟的席子上。很快，全部的下品靈石都用完了。
小乞兒雖然不懂他這么做是為何，但光看老爺爺越發凝重的臉色，他的小心臟也緊緊地揪了起來。村頭那些老女人說過，他娘在他三歲之前還能抱著他到處走走，雖然整個人混混沌沌好像被臟東西附身，喊她也不理人，但小乞兒還是覺得很滿足，并且充滿信心。
他娘一定能像那個時候一樣，再帶著他到處走走的。就算娘抱不動他，他也能自己下地走。
小乞兒正在腦子里想著那個場景，掌柜已經下了決心將僅剩的兩塊中品靈石和唯一的上品靈石接連放在女子掌心。中品靈石蘊含的靈力和靈力純度都不是下品靈石能相比的。至少掌柜現在很清晰看到靈識逐漸被吸干的模樣。
至于那塊上品靈石，是他離開宗門之時，師尊偷偷贈予他的，還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千萬別將這么珍惜的靈識拿出來，免得招惹殺身之禍。掌柜硬下心腸，將那塊上品靈石也放了過去。雖然被吸收的速度相較于之前顯得慢了些，但對于掌柜而言，還是飛快。
看著最后一塊靈石也變成粉末，那個女人仍舊沒有什么變化，掌柜的心一下子沉到冰窖之中。同時也回過神來，為自己方才的“豪賭”后悔不已。
“帶著吾兒出去！”就在掌柜悔恨之時，一個稍顯沙啞的女聲直接穿透他的精神防御，在他心中響起。掌柜驚駭不已，但身體卻下意識按照那個女聲的吩咐，抱起那個瘦的皮包骨頭的小孩兒，奔離茅屋百來米才停下。
“你做什么！壞人！我不要離開娘……壞人……”小乞兒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見他這般動作，不由得想起以前那個王寡婦和他兒子試圖將他抱走賣掉的場景，心中的害怕瞬間占據主要地位。短短四肢不停掙扎起來，嘴巴里嗚咽不停。
“別鬧，這是你娘的意思。”掌柜輕輕拍了拍小乞兒的后背，聲音帶著些自己也難以察覺的害怕和緊張，“是你娘讓我將你帶出來的。”
“你騙人……”小乞兒剛才沒有聽到娘開口說話，這個人是在欺騙他年紀小不懂事嗎？
“騙你做什么……老朽……”掌柜虎著臉和小乞兒辯解，正在這時，以那個狹小茅屋為中心，方圓五七八十米的空間氣浪翻騰，所過之處，全部東西都化為點點碎片。
“娘！”小乞兒發黃消瘦的臉蛋漸漸失去血色，，聲音充滿悲愴之音，好似失去母獸的幼獸。
“你娘還沒死呢，少在這里哭喪。”掌柜覺得這個小屁孩兒孝順是孝順，但未免太會制造噪音了。不過他不敢大聲呵斥，看方才的架勢，他娘還真是不簡單，不小心惹火那個女人，別說是機遇，別是霉運就很好了。
“可是……”小家伙的臉蛋很瘦小，便顯得那雙烏黑眼眸格外圓大。他啜泣兩下，正好看到小茅屋門口有一個人影，雙眼瞬間亮了起來，“娘！”
掌柜也沒有阻攔小家伙，任由他跳到地上向著那個人影奔去。幸好之前引起的氣浪已經平息下來，不然還真是難以向那個奇怪的女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