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寧自從聽說五皇子出現后,便有些注意力渙散,不知道那邊事情怎么樣了,又擔心沈余宏會不會拉得很嚴重等等,也就無心去感受宴會的氣氛,好不容易等到眾位夫人隨著他們的相公一一告辭,又等沈俞氏示意大家可以回各自院子了,沈寧這才匆匆趕回青竹居。
“男賓那邊有沒有什么事發生?”她邊示意春詩給她拆髻去妝,邊問冬賦。冬賦的消息最靈通了,也不知道她是怎樣做到的,反正前院很多事情,她這個丫鬟都能聽說。
冬賦正準備去給沈寧倒熱水洗臉呢,聽到她問話,下意識回道:沒什么事啊,就是二少爺說肚子痛,中途離席了就沒再回來,聽說這會正要找大夫看看呢……
聽到這,沈寧便知道事情成了,中途離席,便沒有再回去。五皇子是下半場才來到沈家的,這樣一來,他看到沈余宏不在,估計也不會提出那件事,提出那件讓沈余宏入五皇子府任職的事情。
看來,那碗姜湯,那包瀉藥,真是管用啊,沈寧不由微笑。
會不會下多了?應該不會吧?
話又說回來沈家男賓宴上,沈則敬將五皇子迎到主席上,眾官員看到五皇子前來,也暗暗感嘆沈家恩深眷重,又上前見過五皇子。
五皇子,上官長治一坐下,環視四周,發覺沒有見到沈余宏在,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他不在,這戲要怎么唱下去?那日費了不少心思,沈余宏怎么會不在?父皇讓我來,是要做個樣子的,貿然提出讓他入幕自己的皇子府,會不會讓父皇覺得我在市恩?他內心思考良多,一時拿不定主意。面上還是一如既往地都眾人表現出恭謹有禮的樣子,不會讓人覺得疏遠,又不過過于親近大臣。
許多官員看著這位謙和溫潤的五皇子,也各有考慮和看法,宴會氣氛頓時有些凝重,沈華善和沈則敬見到這樣,使了使眼色,沈則儒沈則遠等人又開始新一輪敬酒了。
好在五皇子沒有坐多久就走了,他一走,氣氛就輕松了不少,天家血脈,相處起來怎樣都覺得有些不自在啊,不少官員心里這樣想。
不管怎樣,宴會氣氛還是很熱烈的。
不過這一切,沈余宏是不知道的,他正抱著他可憐的肚子,蹲在茅廁,大嘆這鬧肚子偏偏在這個時候,這么重要的宴會,他竟然沒有呆到最后,實在太說不過去了。又在想,是不是吃錯什么東西了,也沒吃什么啊,就宴會前喝了妹妹沈寧送來的一碗姜茶,說是暖胃,省得醉了。
會不會是姜茶有問題吧?可是,母親、三弟、四弟喝了都沒事啊,肯定不會是姜茶啊,難道我真的吃錯了什么東西?
沈余宏在納悶,且自哀自怨中。
離沈家宴會過去已經好幾天了,這天陽光正好,和煦要把春寒都吹罷了,沈余宏覺得自己的精神終于完全恢復了,也不知那晚自己吃錯了什么,跑了大半夜的茅廁,之后懶洋洋地躺了好幾天,他覺得自己骨頭都要生銹了。
所以當妹妹沈寧來找他,告訴他已經取得母親同意,讓沈余宏陪她去祥和大街逛逛時,他忙不迭的答應了。
有妹妹真是好啊,真是渴了有人遞茶啊,我正想出去走走呢。沈余宏于是快速地換了件天青色的袍子,也沒有戴冠,束了發就帶著沈寧外出了,陪同的還有自己的小廝聽風和沈寧的丫鬟秋歌,一行四人,輕衣簡便,朝祥和大街出發。京兆有四十八街九十六巷,組成了京兆人稱的東市西坊。祥和大街,是京兆四十八條街道其中的一條,位于京兆西邊,原先不過是幾個雜貨買賣的場子,長泰初年,京兆府搬遷到此,這里便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家和商鋪,與周圍的二十四街四十六巷一起,漸漸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坊市,這就是京兆人所說的西坊,與東市是遙遙相對。如今,西坊已經是鋪子林立,各地特色風物匯聚,又時有京戲雜耍可看,成了京兆最熱鬧的地方之一,未出閣的少女尤其喜歡去。
沈寧帶著秋歌,似乎對什么都很感興趣,這看看,那問問,看見好玩的就追前去看一看,不知不覺就偏離了祥和大街的方向。沈余宏寵溺地看著這個唯一的同胞妹妹,覺得她真是可憐,雖然衣食樣樣不缺,卻是難得出門一次,因而更加專注耐心地給她介紹,也打定主意以后要多找機會帶她出來。
“二哥,那是什么啊?怎么多人啊?”沈寧扯著沈余宏的袖子問道。
“哦,那是知味齋的豆干啊,可好吃了。”知味齋,那是在北道巷的呀,沈余宏這才反應過來,怎么走著走著,就走到這來了,那要趕緊回祥和大街才好啊,不然妹妹難得出來一趟,又要耽擱時間了。
他記得這里有一條小巷,穿了過去,也能抄近路去到祥和大街。于是招呼其他三人,跟著他走。沈寧笑著跟上,回頭望了一下秋歌,見她點了點頭,便放心地跟著去了。
就快要走出巷子了,沈余宏經過巷口的一個小攤,瞥了一眼那擺攤的婦人,認出了她,這不是那天賣白菜的夫人嗎?怎么改賣包子?
那婦人正和旁邊一個婦女正興奮第說著什么,沒有看見他。
“那天啊,竟然有個公子叫我菜市那邊賣白菜啊,還給了我五兩銀子呢……我也覺得奇怪啊,白菜也被扔了……不信?你看啊……那那,這就是那五兩銀子了”,斷斷續續的聲音傳進沈余宏耳朵,他轉頭看見那婦人舉起的閃亮的銀子,眼神暗了暗,原來是這樣啊,我還奇怪怎么會那么巧呢。
沒有說什么,沈余宏帶著沈寧往祥和大街走去,給她買了不少東西。沈寧一路都很高興,心遂所愿,當然高興了,雖然讓二哥躺了幾天,可是稚嫩如她,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手段還是太稚嫩了啊,她想要以后要少一些這樣的魯莽魯莽,這一次,就先欠著二哥的了。她想著,甜甜對沈余宏笑,指著那個小攤說:“二哥,我還要那個…………”
入了夜,沈華善的書房,沈則敬和沈余宏來見沈華善。
“躺了幾天,可完全好了?以后入口須謹慎才是。”沈華善捋一捋自己的長須,對端坐著的沈余宏問道。這個是自己疼愛的孫子,自從沈余憲這個嫡長孫外地任職后,這個嫡次孫就一直陪著他,知道他壞了肚子,自然少不了多關心幾句。
“謝祖父關心,已經沒事了,老虎都打得死。”沈余宏逗趣回道,這一下,三人都有些笑意。沈華善看了一眼隨伺的小廝,后者會意地退了出后,這才道:“說吧,這么晚了還來找我有何事?”
沈余宏旋即正色道:“孫兒此來,是有事情稟報祖父、父親。”
于是,他把自己無意之中撞見五皇子助人,又巧合的聽見有人說起此事,前因過程一一說了,總覺得這些似乎太過巧合了,他溜出府也是臨時起意,走到北道巷也是不知不覺,怎么就遇到了那樣的事情?難道說,有人在監視沈家?要是真是五皇子設的局,他有什么用意?
他把自己的疑惑對祖父和父親說,然后等待他們的回答。
稍一沉吟,倒是沈則敬先說話了:“想來也無他,無非是想你進五皇子了,這么看來,五皇子是想要拉攏咱家了。”
沈華善點點頭,補充說了幾句:“現在情勢未明,太子體弱,諸皇子各有本事,三省六部哪個官員沒有一兩個子侄在皇子府歷職?戶部尚書鄭濮存的幼子好像就是在二皇子府任中舍人一職,五皇子想你進他府,這也說明不了什么。”
想了一想又吩咐道:“不過為了這樣一件小事,就要行設局之事,此非正道,我看你也不用進五皇子府任職累資歷了,就留在府中,專心準備兩年后的春闈吧。”
沈余宏點頭稱是,祖父孫三人又說了說家中別的事,同敘天倫。沈則敬見天色也不早了,便拉著沈余宏退了出去,私底下又叮囑了他幾句,讓他近來安分些,別總是想著出去,云云。
青竹居,今晚又輪到秋歌守夜了。沈寧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月光從窗外灑進來,這樣靜謐柔和的夜,像是怎樣都看不夠,沈寧不舍得睡。千古月照人,千古月尚在,可是她沈寧,內里卻是變了,世事玄妙,或許也只有此明月才能見證一二了。
見沈寧還沒有合眼,秋歌張羅著往傍邊的小塌鋪上被鋪,準備陪沈寧說一小會話。這小塌是前幾天沈寧吩咐柳媽支上的,也吩咐此后守夜的丫鬟就睡這上了,不用再蜷睡在腳踏上了,丫鬟自是歡喜不已,秋歌也是,心想姑娘越發體恤了,跟著這樣的主子真是輕松很多,卻總覺得姑娘似乎有些什么不一樣了。
“秋歌,明日你再讓你堂哥幫我打聽一件事吧,至于他的去處,我自有安排,讓他先安心待在后門,不要著急。”沈寧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招來秋歌小聲吩咐道,秋歌點點頭。
那個伯祖,也應該從思過處走出來了。
沉沉睡意襲來,沈寧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