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關彤和范麗華又說了好些話，凌音能答的上的就陪著聊幾句，答不上的就安安靜靜的聽著。她面上的神情溫和而透徹，神態而乖巧聽話，沒有一絲一毫的焦躁與煩悶，乖乖巧巧的跟個小娃娃差不多，看的關彤和范麗華直接拉著凌音的手不松開。
關彤是完全把凌音當自己的兒媳婦，因此態度自然親昵。
范麗華則一直以來就頗喜歡女娃。而柯家目前只剩下她老公這一脈，她就生了兩個孩子，還全是兒子；因為生老二的時候傷了身子，之后就再也沒有辦法生產。以前老爺子還有個二兒子，十幾年前也因為車禍和妻子一塊兒沒了。
雖說還有個兩個月大的侄女，也在那場車禍中失了蹤。不知道是摔下了懸崖，還是被人抱走了，眼看著家里找了快十七年了也沒見到個蹤影，恐怕生還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了。
范麗華之前結婚的時候，就和老公商量著要生個女娃，結果，到底沒那個緣分。而她弟媳好命的生了個閨女，也沒能親手養大；當時老二家生產的時候，因為提前知道了胎兒的性別，范麗華簡直比要第一次當爹媽的老二一家都激動。
當時小娃娃從產房里抱出來的時候，她是第一個跑上去，抱的侄女。可這孩子到底和她們家沒有緣分，兩個月就沒了。這讓范麗華心中的遺憾更加的大。
平常看到大院里的女娃都忍不住的親親抱抱，可大院里長大的姑娘，個個都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生就高人一等。小的時候調皮只會讓大人覺得愛不釋手，長大了，卻因為上層社會的渲染，骨子里都多多少少有那么點劣根性。
遠的就不說了，就眼前這方怡。小的時候也是玉雪可愛一娃娃，因為父親放了外任才離了京都，但她父親也是一個地方大員。就只是在地方上。她養成的性子還能這樣驕橫，若是就在京都這皇城根下，加上家里的權勢，她這太子女的身份做的牢牢的，若是再有京都里這些無法無天的太子女陪著耍橫，京都都得任她們走。
這樣的孩子，委實讓家里人頭痛。
就別說女娃了，家里的男娃有他們父親天天拿鞭子在后邊抽著，還時不時無法無天的逛局子，讓她們這些做母親的一個個的操碎了心。因此。正因為這多方面的原因。范麗華對凌音這樣乖乖巧巧的女娃更加喜愛。若不是看出這丫頭跟殷家的阿離是兩情相悅。范麗華真想搶了這姑娘回家給自己做媳婦。
配老大確實差了太多，但是她們家小兒今年才二十三啊。正當年少，配這姑娘可真是郎才女貌，般配的不得了。
可這些終歸只是想想。要是讓阿離這小子知道她兒子敢撬他墻角。指不定又把她們家小二揍得下不來床呢，
范麗華想到家里小二小的時候，因為惹了殷離，結果被揍得屁股開花，在醫院里足足躺了兩個月，天天趴在床上光著屁股見人，就覺得好笑。可好笑也沒辦法。大院里的孩子從小打打鬧鬧的，打架都是家常便飯。
只要不鬧出人命，家長一般都不會出面。
能住大院的。都是華夏首屈一指的紅頂子家族，孩子以后以后的前途，不論軍政都肯定要走很遠。不能養的嬌氣了，尤其還是男孩子。打輸了只能算自己沒本事，怨不得別人。
因為家長們的放縱。大院里的孩子倒是比別的地方的更加無法無天。因此，這就讓范麗華對乖乖巧巧，軟軟萌萌的小閨女更加稀罕。
凌音本就是個安靜的性子，不多話，平常自己做著看書彈鋼琴，一坐幾天都不嫌煩，此刻聽兩位母親嘮嗑也就幾個小時的功夫，說的又都是些大院里的趣事兒，她聽得有趣，又那里會覺得難熬。
范麗華和關彤說了許多話，最后卻是拉著凌音的手，憐惜的感嘆，“要是我們家一一現在還在的話，也跟阿音差不多大了。”
“一一”正是她二弟家小閨女的小名，小閨女大名叫柯言語。
柯家以前也是世家大族，有上千年的歷史了，據說是自清朝一個威武大將軍的后代。建國之前族人還很多，后來因為國內上百年來的動亂，死的死，傷的傷，移民的移民，避居的避居，因此，到了現在，她們這一脈也就只剩下老爺子一個人。
以前因為家里族人多，給孩子起名都要按照族譜，男孩兒一個排序，女孩兒一個排序，可到了現在，家里也就這么一脈，一代也就兩三個子孫，倒是男孩兒女孩兒一塊兒排序了。
十七年前的時候，家里總共有三個孩子，從她肚子里爬出來的兩個兒子，柯言崢，柯言嶸；從她弟媳肚子里爬出來的家里唯一的小閨女，也跟著她兩個堂哥的排序，取名柯言語；小名就叫“一一”，取意“獨一無二”，可這小閨女到底跟她們家沒有緣分。
范麗華想到這里眼里的失落更加明顯了。關彤也是想到了柯家老二三口子，夫妻兩個車禍，當場身死；唯有一個小閨女，才兩個月，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柯家老二出車禍的現場是在一個高速路口，高速的另一側是懸崖，因此，在找不到那小閨女的時候，大院里很多人都在私下里猜測，會不會車禍的時候被甩下了懸崖。這猜測柯家不是沒有，但到底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幸，都找了有十七年了，也不停手。尤其是柯家的老爺子，唉，不說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關彤想到了這許多事情，一時間心緒起伏，倒是不知道怎么安慰范麗華了。
最后也只得干巴巴的拍著她的胳膊，說著自己都覺得不可能的安慰詞，“別擔心，那孩子是個命大的，說不定現在正在那里等著你們去接呢。”
“可不是，你說我跟你們說這個干么，我，唉……這兩天忙糊涂了。”范麗華掩飾性的眨眨眼，她眼眶有些紅，看著像似想落淚的樣子；到底覺得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因此，說話的聲音都大聲了很多。不知道是在掩飾自己的尷尬，還是想要轉移話題。
凌音不知道她婆婆和柯言崢的母親在打什么啞謎，但是，聽她們的只言片語，也只是從中揣測到，也許……柯家還有一個女孩子，被……拐了？綁了？撕票了？！
凌音心里思緒紛紛，又開始想著一樁又一樁的豪門八點檔。
仇殺？兇殺？情殺？
最后凌音無聊的得出結論，——一切皆有可能！
范麗華說起的這個話題明顯有些沉重了。一時間室內的氣氛有些凝滯。凌音不是知情者。倒是不知道該怎么安慰。王氏卻在此刻說話了。只是。她這話說了還不如不說，純粹是給人添堵的。
王氏道，“聽說老爺子又去南方了，這次走了有多半個月了吧？聽說是查到了確切的消息。嫂子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關彤一聽王氏這話，有些不樂意了，大眼一瞪，背一挺就想訓斥王氏。這說的什么話？
雖然大院里都知道柯家老爺子因為找小孫女的事兒，隔段時間就要出去跑一次，以前大家還抱有希望，可現在幾乎已經確定人都不在了，你還故意問這些，這不是故意往人心口上捅刀子么？
關彤最看不上這種沒眼色。偏偏卻又自以為是有心機的女人，而王氏又恰好范到了她門口，因此，當下就有些氣，看王氏可不順眼了。
倒是范麗華。一把拉住想要站起來的關彤，面無表情的看了王氏一眼，聲音有點冷淡的說道，“真的假的都得去看看，有一點希望都不能放棄。”像王氏這樣往她心口上戳刀子的人，她見得多了，這樣的話也聽得多了，若是一開始她還會因為這個和人生氣，現在已經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不值當，沒必要！過自己的日子，沒必要聽別人的閑言碎語氣壞自己的身子。
范麗華當場撂了話，關彤以為王氏現在總該老實點了，沒想到這人竟然好意思的又開口。還假惺惺的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讓關彤看的有些膈應。誰知道人家就真是為了膈應她來的，說的話別提多給她添堵。
王氏一臉心疼的道，“說的也是，若那孩子還活著，八成是被好心人救回去了。可前些年誰家里也不好過，這要是憑空多出個孩子，養不養得起是一回事兒，即便養得起說不定人家也有種種難言之隱，不得不把孩子送到別處。”王氏說道“別處”這兩個字兒時候，尤其的加重了口氣，那語氣意味深長的很，即便連凌音這個對這事情一點不知的外人，也聽出了幾分不對味兒。
當下就有些不解了。
王氏可是跟柯言崢的母親一塊兒過來的，即便交情淺淡，也不該是這個說話的調調啊，這不是存心跟人過不去么？
凌音當下就提了眉，視線轉過去看著王氏，她直覺王氏這話應該還有后文，只是不知道后邊要說些什么。
凌音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的看向王氏，誰知竟和王氏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一時間到有些訝異。不為別的，因為王氏看她的目光竟然帶著難以壓制的憤恨和惱怒，那神情，跟想扒了她的皮差不多？
凌音玩味。“搶”了她的女婿難不成就讓她這么痛恨她，甚至于，都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這人，可真有意思。
凌音的直覺向來敏銳，而這次也沒有出錯。王氏果然還有后文。雖然這后文很出乎她意料的，是直接對著她開炮的。凌音郁悶，王氏此刻卻已經開口接著前邊話往下說。
“我聽我們家老沈說，他前幾天去z省出差的時候，見到了老爺子。聽說老爺子這次找到了些線索，那孩子有可能被送到了z聲的孤兒院。”
王氏說道“z省”“孤兒院”的時候，也加重了口氣，甚至還抬頭看了看凌音。那眼神，嗯，挺意味深長的。
凌音心里好笑，這叫什么，躺著也中槍么？
她心里好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就這程度，這手段，想讓她破功。差遠了。
關彤此刻也聽出了點意味，眉頭整個都皺起來了。看著王氏的目光有點冷。范麗華也皺起了眉頭，不是因為王氏說的孤兒院，而是王氏說話的口氣。
怎么說呢，帶著點居高臨下也就罷了，可語氣里的不屑，嘲諷，鄙薄，又是怎么回事兒？
他們家的孩子，只要能平安回來。別的她們什么都不求了；至于孤兒院什么的。最起碼給了他們孩子一個容身之地。她們感激尚且來不及，難不成還會嫌棄？
范麗華看著王氏的目光很不喜。她尚且不知道凌音就是出身z省的孤兒院，不過，下一刻她就知道了。
因為。王氏迫不及待的，甚至有些質問的開口，將矛頭直接指向凌音，“叫凌音是吧？聽說你也是來自z省的孤兒院的？”
范麗華眉頭一挑，看著關彤陰沉下來的臉色，直覺這事兒是真的。但是，凌音，孤兒院，不像啊？！這氣質。丫頭這氣度風范，她不說她是孤兒院出來的，她都以為她是哪家的千金閨秀呢？弄錯了吧？！范麗華眉頭皺的更緊了。
病房內美人說話。王氏冷哼一聲，再次開口，卻是以一副說教者的口吻直接對凌音開炮。“要說這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吧，我還真有點不是太喜歡。沒輕重不說，教養也不行；家世跟不上也就罷了，關鍵眼力見太差，跟咱們完全是兩個社會的人。說實話，我是不愿意和這些人打交道的，怕失了臉面！”
說完這些話，王氏又將視線轉向關彤和范麗華，一副求認同的模樣，“你們覺得呢？若是以后讓你們跟一個孤兒院出來的丫頭打交道，你們愿意不愿意？大家都是上層社會的人，跟一個沒家世沒教養的丫頭一塊兒處著，我想想就覺得心里堵得慌。”
關彤和范麗華同時眉心突突開始跳動。
凌音終于抬眸看了王氏一眼。那眸子，黑漆漆的，像似有暗光在流動；又像是其中有個無底的漩渦，正在以超越人眼力所見的速度狂躁的轉動；那其中醞釀著的驚天動地的風暴，罔若能把人撕碎，倒讓王氏控制不住的心頭一跳。
直覺這丫頭有些詭異。
王氏眸光黯了黯，隨后卻又無所懼的抬頭，將殺人一般的眼神射向凌音。怕什么？不過一個沒后臺的孤兒院出來的丫頭罷了，隨便找幾個人就能把她收拾了。
殷家內定的兒媳又能怎樣？沒了命，什么榮耀，什么光環，都是空的！
王氏想到這些，眼光又毫不避諱的直接指向凌音，話不是和凌音說的，卻是直直的盯著凌音的眼睛，“要說啊，一一也確實是命苦，明明是只金鳳凰，偏偏落了難。要是這次真能在孤兒院里找到孩子，可得帶回來好好教養。過完年就十七了吧？哎，孩子轉眼就要嫁人了。咱們這樣的人家，家世自然是不缺的，只要能把孩子稍微教養一下，以后就是把孩子嫁到大家族里做當家主母都是使得的，也不擔心孩子被應付不來，被人看了笑話。倒不像某些人，本身就是只麻雀，即便飛上了枝頭，也做不了鳳凰；即便百般手段用盡，到頭來，不過窮歡喜一場。”
“王晴你夠了，我們家一一要怎么樣，是我們家的事兒，你少說兩句。”范麗華太陽穴突突直跳，看著壓抑著怒氣，臉都氣紅了的關彤，終于知道王晴這一大段的話實在搞什么鬼。
感情這是指桑罵槐來了。
站在別人的地盤上，說著讓主人家不喜的話，這么極品的事兒，還真像王晴能做出來的。也虧得老沈忍不下去。想必，若不是為了仕途，和王晴娘家背后的勢力，老沈早就和她離了婚。
人都讓她這張臭嘴得罪完了，難怪老沈不喜歡這正室，偏偏在外邊偷偷摸摸的養了兩個情人膈應她，這人啊，純粹都是自找的，活該！
王晴聽了范麗華的話，臉上有些不好看，但看著關彤和范麗華的臉色比她還難看，她倒是覺得心里舒服了點。端著手里的茶，好整以暇的答，“我這不是為了一一好么。”
“王晴我警告你，說話別指桑罵槐的，也別那我們家一一做筏子，我們家一一可不欠你什么。你就消停點，少說兩句。”
王晴沒范麗華說的有點下不來臺，臉面有些黑，但是她剛剛已經出過氣了，此刻卻是不能再說下去。以免真把關彤惹怒了，這女人可是個生冷不忌的。
王晴沒看見關彤的另一只手被凌音狠狠的抓在手里，若不是還有凌音在，說不定她臉上早就挨了兩個耳刮子。
就這王晴還要再說兩句，“我也是一片好心么。畢竟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若是我，以后可絕對不會跟一個，從孤兒院里出來的，什么都不會的丫頭打招呼，嫌丟人。”
“你……”關彤暴怒。正想掙脫了凌音和范麗華的手，想跳起腳來給王晴一個耳刮子。不想此刻卻聽到一道冷到不帶絲毫情緒的男聲。
那聲音，磁沉的，帶著刻骨的冰冷，沒有情緒波動，卻讓關彤這個當媽的，禁不住的心神整個都跳動了起來。背后的汗毛一根根的倒豎，關彤只感覺渾身冰涼，像似大冬天里一盆冷水兜頭潑下，那聲音讓人想起了地獄里的幽冥，冷寂的、鬼魅的、肅殺的、嗜血的，讓人有一種想要自我了結的沖動。
而這道男聲，她再熟悉不過。她聽了將近三十年，卻是第一次知道，她兒子哪怕僅僅只是一道冰冷的不帶絲毫情緒波動的聲音，都能置人于死地。
室內冷冰冰的，所有的空氣都靜置下來，所有的水分都凝成了冰晶。男人的聲音遙遠的像似來自悠遠的黃泉，又近的好似就在耳側。
“既然嫌丟人，你這有頭有臉的人，以后也不要做了吧！”
王晴和沈方怡母女幾乎是逃命一般狼狽的逃竄了出去，知道回到家坐在了家里的沙發上，還都驚魂甫定，圓瞪的眼好似失了魂。
而就在王氏母女離開后，病房內再經過長久的靜寂后，終于傳來一聲低嘆。關彤拉著凌音的手，歉意的道，“都是媽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凌音笑笑，不服不在意的姿態。她不覺的有什么，同樣的話，不過是換個人說罷了，聽了十幾年，耳朵都起繭子了，對她委實沒有太大的影響力，反倒是她覺得有些歉意。竟讓她婆婆跟著她收了一個外人的羞辱，凌音倒是有些過意不去。
因此，將關彤的手拉過來，來回的摩挲幾下，笑著安撫，“不是您的錯。”似乎覺得這句話的分量不夠，凌音笑笑，隨后又道，“無關緊要的人，她說什么又礙不著我，我才不會因為她的幾句話當了真。不然，真氣壞了身子，難受的可是我。她要是知道了，可不得得意死。”
凌音故意做出一副嫌棄的模樣，倒惹得關彤和范麗華好笑笑罵了一聲，“你這孩子！”
關彤慈愛的摸摸凌音的頭發，嘆息的對范麗華道，“她現在倒是越來越囂張了。”說完搖搖頭，嘆息一聲，一副“她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的模樣。
范麗華聽了關彤這話，也沉默了一會兒，隨后也道，“沒辦法，他們現在和咱們不是一派。”說完又道，“他們那派最近確實占了上風，也難怪她現在這么個囂張的模樣”。
關彤一聽范麗華這話，不屑的冷笑出聲，“上風？不到最后宣布決定那一刻，誰占上風還不一定呢。能最后坐上那個位置才算贏家，現在就囂張算個毛線？！哼，爬得越高摔得越狠，我就等著她摔得鼻青臉腫的那一天，看她到時候還有沒有臉在我跟前耀武揚威。”
補更，我真勤快，謝謝親們的粉紅和支持，么，睡覺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