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說:
月娘鋸坐于席上,堅定地說著陳知府的清廉,在洛陽為官十年,凡事不偏不倚,深得百姓信任,不該meng受不白冤屈……
溫榮端著沙窯茶碗,輕執茶蓋,垂首撥弄著浮散凌亂的茶沫。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溫榮心下輕嘆一聲,這是病急亂投醫么。
縱然月娘說得句句屬實,五皇子也是不可能幫忙的,此事同時牽涉到太子和二皇子,他與三皇子只能遠遠躲開了去,待時機成熟再坐收漁翁利。
可今日的五皇子還是叫溫榮另眼相看了,不想五皇子竟然有這般好的耐性。
直到月娘全部說完,五皇子才頜首“知道了。”
并不看眼前人,卻吩咐仆僮命茶博士換了新茶。
月娘愣怔地望著五皇子,盼著五皇子給一句準話。
五皇子眼神是不變的肅冷寡淡,叫人看不出他究竟在作何打算,月娘更加心慌了。
“家父一事……”過了一會,眼見五皇子起身離開,月娘不甘心地又問了一句。
“時候不早,請回吧。”
沒有正面回答,冰冷的態度令人不知是該抱了希望,還是應該祈禱這位天潢貴胄不要落井下石。
早猜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溫榮低聲勸慰著月娘“……有消息我再與你們說了,平日里勸勸夫人。”
邊說邊走出茶肆,溫榮正要送月娘與歆娘去邸舍,忽然聽見李晟說道“桐禮,你送二位娘子回去。”
五皇子身邊的隨從向三人走了過來,溫榮無法只能止住了腳步。
月娘心里沉甸甸的,不見五皇子倒罷了,現又憑添了幾分擔憂,如同雪地里才燃起的星火,叫人一盆水潑了,新結起的冰,要比雪還冷上三分。
不知榮娘與五皇子交情如何,千萬別給阿爺添了麻煩。月娘只覺得灰心喪氣。
溫榮與月娘、歆娘告辭,目送二位娘子離開后,轉身卻瞧見五皇子還立在原地。
溫榮知道五皇子是幫不上忙的,并不打算與其多周旋,欠身就要同李晟作別。
“溫四娘要幫陳知府。”李晟似乎習慣了溫榮對自己疏離,淡淡地問道。
溫榮垂眼說道“奴幫不了陳知府,不過是想陳家娘子不要太難過。”
李晟神se不變“你要怎么幫。”
溫榮警惕地看了一眼李晟,五皇子容貌同三皇子相似,卻沒有李奕的柔和,肅冷的氣質雖不會令溫榮惶恐,可心下亦有幾分不自在。
見溫榮不肯主動開口,李晟不免失望,轉而替溫榮與陳府娘子想到“若是無頭緒,不若先讓陳府娘子搬離了邸舍,邸舍人多口雜,不適她們娘兒久住。”
久住?李晟知道陳知府家的不得到準信,就不會輕易離京。
溫榮更訝異的是五皇子所想竟與自己一般,低聲道“是。”
李晟又自說道“此事莫要叫老夫人操心了,某有一處宅院在宣義坊,可借陳家娘子暫住。”
溫榮狐疑地抬眼看向李晟,李晟卻只望著遠處,溫榮看不透李晟是要幫,還是不幫。
“若不放心,可以去看看。”五皇子看出了溫榮的躊躇“此處至宣義坊不過半個時辰,未時可送你回府。”
溫榮低首略微沉思了片刻,若是求伯祖母為陳家娘子提供宅院,雖非難事,可卻有后患。
既然此事已叫五皇子知曉,倒不若順了這個人情,探探五皇子究竟作何打算,五皇子雖不可能幫陳知府脫罪,但卻可以請動房大學士與陳知府家的說上一句話。
心下思定后,溫榮欠身說道“煩請五皇子稍等,奴這便命人將馬車牽了過來。”
溫榮自遺風苑乘來的馬車,以及謝氏安排的幾位部曲和僮仆,都是在茶肆的后巷等候。
待溫榮上了馬車,李晟才翻身上馬。
瞧見娘子真要與五皇子去看了宅院,綠佩與碧荷不免有幾分緊張,因為五皇子太過冷峻,二人至今都不敢抬頭看他。
綠佩看娘子亦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更加坐立不安。
“溫娘子。”
馬車還未走,帷幔外先傳來了聲音。
碧荷liao開簾幔,是在五皇子身邊伺候的仆僮,遂問道“不知小哥有何事”。
“是主子先才吩咐茶肆準備的。”仆僮將一只食盒遞了進來。
溫榮一愣,綠佩將食盒打開,只見里面放著幾碟精致糕點。
待仆僮離開了,馬車才緩緩前行。
綠佩訝異卻驚喜地說道“不想五皇子竟然這般心細,連娘子還未用過午膳都想到了。”
綠佩是實心眼的,施些小恩小惠,她就會覺得那是個好人。
“娘子,五皇子真的肯幫陳家娘子么。”碧荷不若綠佩那般好收買,依舊心存顧慮,擔心叫人瞧見了娘子與五皇子在一起,白白生出閑話,好在宣義坊位處南城,大戶宅邸要少些。
溫榮望著雕青天流云紋檀木食盒,苦笑地搖搖頭,五皇子要比自己想得更心細,應該是不會貿然做出對他自己不利事情的。
車轱轆聲與馬蹄聲交織在了一起,比平日里還要響些,溫榮心里有幾分煩躁。
馬車徐徐走了大半時辰才停下。
溫榮扶著碧荷落車時,瞧見五皇子已下馬了,正負手立于烏頭門前,遠遠地看著自己。
烏頭門前種了一棵柳葉槐,本就不顯眼的宅院大門,又叫槐樹遮去了半邊。
已有仆僮打開了烏頭門,將五皇子與溫榮迎進了院子。
烏頭門里是一處約莫占了三畝地的二進院子,前院橫長,主院卻方闊,四處廊屋環繞,主院的湘妃竹柵里搭了精巧的園池亭臺,清雅別致。
溫榮看著確實滿意,可心下還有幾分顧慮“奴代陳家娘子謝過五皇子,只是……”
“此處是我si宅,便是三哥亦不知曉。”五皇子看了溫榮一眼,冷冷說道。
溫榮又喜又憂,不想為陳家娘子尋宅院一事,如此容易就辦妥,甚至還來不及叫自己細想。
溫榮不yu與李晟多說話,李晟本是個少言寡語的,二人沉默著在院子里稍站了一會,五皇子終于先開口道“走吧。”
溫榮還記掛著房大學士一事,不過是在中間指點一二,于房大學士而言是舉手之勞,可還差了一個能請動房大學士的中間人。
不知五皇子肯幫到哪一步。
臨上馬車前,溫榮誠懇地與五皇子拜道“陳知府家眷進京是為了求房大學士幫忙。奴知還陳知府清白不易,但卻希望陳知府家眷能得一個心安。今日五皇子肯出手相助,奴感ji不盡。”
話里有話,不用明說,溫榮相信聰明如五皇子,定能明白其中深意。
五皇子深深地看了溫榮一眼“時辰已不早,某送你回安興坊,陳家娘子之事某自會安排,往后你可至別院看她們。”
說罷五皇子騎上了皎雪驄,先行離去。
溫榮回到遺風苑剛過申時,一進穆合堂便瞧見伯祖母靠在矮榻上闔眼休息,身上搭著蓮青斗紋錦上添花銀衾。
啞婆婆坐在矮榻旁的圓凳上,打著黛螺雙環如意絳,見到溫榮回來了,忙起身恭敬地笑了笑。
汀蘭正要喚醒老夫人,卻被溫榮攔住,小心地做了噤聲的手勢。
伯祖母年紀大了,晚間睡不踏實,能安安靜靜地睡會是好事。
溫榮輕聲與汀蘭問道“伯祖母今日可按時吃藥了。”
午時趕不回來,溫榮心里還想著伯祖母,醫官說了,伯祖母雖是舊疾,可若是能好好將養,不要斷了藥,再保持了心情愉悅,是能夠痊愈的,只是醫官也擔心了老人家忘性大,用藥若是時斷時續,舊疾怕是要成真真的頑癥了。
“娘子放心,用過了午膳,奴婢是看著老夫人用藥的。”汀蘭輕聲笑道,自從溫四娘子住到了遺風苑,整個府里都有生氣了,老夫人心情也好了許多。
原先老夫人鮮少打理和過問府里事物,似將事事都看得平淡,可啞婆婆和汀蘭卻知曉,老夫人性子實為頑固,若是不喜歡和不愿意的,任誰也勸不動她,比如吃藥……
啞婆婆和汀蘭到現在才知曉,是她們誤會了老夫人,老夫人之所以頑固不聽勸,那是因為能勸動她的人還沒出現。
溫榮回廂房換了身衫裙,直接去廚里吩咐晚膳。
前幾日晚膳自己試著叫廚娘在白粥里添了些慧仁米,不曾想伯祖母很是喜歡,那日伯祖母難得的多吃了幾口粥。故今日除了慧仁米粥,溫榮打算再吩咐廚里做幾樣素味糕點,想來伯祖母身子好了,胃口也開了。
廚里交代好后,溫榮又回到穆合堂,正要和啞婆婆一道打絲絳,伯祖母就醒了過來。
取下銀衾,溫榮為伯祖母披上了銀灰褂子,扶著伯祖母在內堂里四處走走,活絡了筋骨。
“陳家娘子可還好。”謝氏慈愛地看著溫榮問道。
這孩子面容清麗,一顰一笑間都能令人安心和溫暖,幾十年了,謝氏第二次覺得老天待自己不薄。
第一次是與夫郎成親的那晚……
溫榮輕嘆了聲,將陳家娘子的事情告訴了伯祖母,抬眼面帶疑huo“陳家娘子的情況,兒倒是猜著了,今日只驚訝五皇子肯幫忙。伯祖母,此事不是該與三皇子、五皇子沒有關系么。”
若是三皇子李奕站出來幫些無關緊要的忙,溫榮不會覺得訝異,畢竟李奕是那種會做表面好人的性子,可五皇子……著實令人琢磨不透。
溫榮柳眉輕抬,雙眸似初雪那日迎寒綻放的墨梅,美得驚心卻籠著mi茫。
謝氏心情很好,五皇子她有見過,性子沉穩內斂,毫不輕佻妄為。原來聰慧如榮娘,也有想不明白的時候。
“五皇子肯幫忙是再好不過了,如今陳知府家眷在盛京一事是否要告訴你阿爺。”謝氏笑問道。
溫榮搖了搖頭“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陳家娘子亦是這般交代的。”
申時末刻,謝氏與溫榮才坐下用晚膳,汀蘭就笑著進來說道“林府二娘子差人送了新鮮鹿肉過來。”
溫榮聽了不禁好笑,玉山圍獵是要明日才回來的,瑤娘卻迫不及待地送了獵物過來,看來今日是收獲頗豐了……(!。
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