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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小姐雖然聰慧過人,可賬本子卻不同于尋常詩書,只怕五小姐看了也是不明白……”賬房先生在一邊弓著身子,恭敬里又帶了幾分自矜。
顧成卉用眼尾掃了他一眼。
如今她在府中說一不二,她行事也相應地張揚了一些——若不是迫不得已,誰又愿意唯唯諾諾?顧成卉沒有理會賬房的話,伸手拿起了一本賬本,轉頭對顧老爺道:“父親有所不知,祖母還在世的時候,曾經在教小五如何理家的時候,也教過一些粗淺的看賬法子。如今我見了這些賬本,便又忍不住想起了祖母來……”說著說著,她忙拿袖子按了按眼角。
顧成卉如今在顧老爺心中的地位自然是大大不同于往日,此時又見她提起了去世的嫡母,顧老爺也不由有幾分唏噓。他忙道:“你愿意看,便隨便看些。若有看不懂的,正好請教請教李賬房……你將來嫁去了國公府,這種家事肯定要懂一些的!”
顧成卉點了點頭,謝過了父親,拿著賬本坐在了一旁翻看起來。李賬房得了顧老爺的話,只好等著,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過了一會兒他便笑道:“五小姐,這賬本有好些呢,您拿的可不是最早的……”
“無妨。”顧成卉眼皮也沒抬。
雖然當年讀的不是會計專業,可是為了學分,她也修過不少相關的課程。在記賬方式還相對原始的古代社會,顧成卉覺得自己這點知識也足夠用了。
她手上拿著的,正是顧府在午陽門外大街上的一處商鋪賬本。這是一家酒鋪的帳。看一看封皮,標注的字樣寫的是去年的上半年。光從手上這本賬看起來,數目都對得上,沒有什么大問題——
顧老爺瞧她看得十分入神。似乎很有些心得的樣子,撫須笑道:“怎么樣?”
顧成卉對他微微一笑,道:“有了一點頭緒……煩李先生給我把同一時期,咱們府中的內帳找出來罷?”
賬房先生喏了一聲,向顧老爺討了鑰匙,轉身走了。——自從上回顧老爺打算查內院的帳以后。私賬便一直鎖在了壽安堂的一間偏房中。
不一會兒,他抱著一摞子賬本回來了。“五小姐,去年一整年的賬本都在這兒了……”
顧成卉接過來了賬房遞過來的那本還沾著些灰的黃紙冊。
埋頭看了半響,她抬起頭來朝顧老爺笑道:“父親,酒鋪那賬本子也不知是誰做的,可真不大高明!”
這話一出,李賬房先瞪圓了一雙眼睛。顧老爺忙問道:“這話是怎么說的?”
“小五雖不能說精于此道,可通篇看下來,也發覺了一些不對的地方。您看,”顧成卉打開了賬本。指著其中一處給顧老爺看,“二月份不論品種,統共賣出去了兩百六十七斤酒,盈利三百四十兩銀子。可到了三月,賣出的酒大大增多,足有四百斤。可盈利卻幾乎一樣……”
李賬房忙忙地插話了,“這是因為糧食價錢和其余的許多本錢都漲了,賬本上也記了……”
顧老爺跟著點點頭,還有些不大明白顧成卉的意思。
“奇就奇在這兒呢。”顧成卉斬釘截鐵地道。她打開了一本內府私賬,對顧老爺道:“釀酒所用的糯米、白米、梁谷等,府中也采買過一些。您看看……同一時期買同一種米,府里出的價兒卻比酒鋪便宜了近三成。”
顧老爺目光一掃,臉立刻就黑了。
這種做賬手法其實比較粗糙,不過是鉆了一個空子——外面商鋪的帳和內府私賬,往往不會經過同一人的眼。連那李賬房。至今也是沒有見過內府賬本的……
“另外跟據往日的賬本子上所記載,酒鋪最多也只能產五百斤的酒。可是您看——在三月份購置了不少藥材、酒器,又添了好幾個幫工以后,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從沒有一次賣出過五百斤以上的酒……小五忍不住想。這是酒鋪生意根本沒必要增加產量呢,還是依舊產不出更多的酒來?”顧成卉面上保持著微微疑惑的神情,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小刀似的,刺得顧老爺面色一陣蒼白。
孫氏這一手增加本錢,攤薄利潤的手法,怕的就是捅破了這一層窗戶紙。
她還要再說,顧老爺已經疲憊地揮了揮手。
“不必再說了……我本就懷疑這些年來,家中、產業的賬務不對。”他揉了揉額頭,腦海中不由閃過了顧成卉從孫氏身邊直直走過的場景。
顧老爺也知道,前一段時間,孫氏做得確實過分了——偏偏自己那個時候,哪里想到顧成卉竟會有這么大的前途等著她?因此也沒有站出來說一句話。如今嫡母已去,再不做點什么,只怕這個女兒要與顧家離心了!更何況,顧成卉今兒個也確實證明了她的頭腦清楚……
下定了決心,顧老爺皺著眉頭吩咐了一聲下人:“去把太太叫來。順便去各院通知一聲,不必來請安了。”
顧成卉低著頭,沒動地方——顧老爺沒叫她走,她就絕對不會放過在孫氏身上踩一腳的機會。
然而叫她奇怪的是,顧老爺卻也真的什么都沒說。
同在正明居里,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孫氏就來了。
她一進門,顧成卉就忍不住瞇眼打量了她一下——
說起來,孫氏也是僥幸之極了。顧成卉得了一門魏國公府的婚事,一下子形勢逆轉,本來對她是極為不利的——只要顧成卉堅持親自照料老夫人,說不定老夫人病情能夠逐漸好轉,到時候怎么會放過苛待她的兒媳?孫氏的下場只有一片可以想象的凄涼……只不過,包括孫氏本人在內都沒有料到的是,由于這一段時期延誤了病情,竟將老夫人給生生拖死了!對于孫氏來說,這不是老天爺眷顧是什么?
此時的孫氏雖然也是一身白孝,可是從頭到腳卻都透出了一股輕快的意思來。
感覺到了顧成卉的目光,她在心里微微冷笑了一下。
就算是個未來的國公府奶奶,名義上自己也還是她的母親!她若是以為仗著沈晏安就能橫著走,自己一個“孝”字就能給她壓死!
更何況,從眼下看來,國公府對這個兒媳也是極大的不滿呢……
念頭才剛剛轉到這兒,她就沖顧成卉露出了一個涼涼的笑,“怎么?還沒有當上國公府的奶奶呢,見了嫡母就不肯來行禮了么?”
顧成卉沒出聲,慢吞吞地站起了身——在這種細枝末節處與孫氏爭執毫無意義。反而是顧老爺,見了孫氏仍是這樣一副氣焰囂張的模樣,忍不住垂下了嘴角。
“見過太太。”顧成卉輕輕行了一禮,惜字如金。
孫氏根本沒叫起,徑直走了過去,在往常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還是顧老爺瞪了她一眼,沉聲道:“五丫頭起來罷!”
見顧成卉迅速起身坐好了,孫氏撇了撇嘴角,問道:“叫我來有什么事?”
她連裝也懶得和顧老爺裝了——自從拿著把柄要挾過顧老爺一次,二人之間殘存的夫妻之情早就蕩然無存。
如今顧老爺丁憂在家,自然也不再怕她去上什么折子,聽了她這話也十分不客氣地冷笑了一聲:“與夫主說話,最好敬重些,免得鬧到了你娘家去,說起來不好聽!”
孫氏臉色一變,余光瞥到了一旁似笑非笑的顧成卉,這才將怒火強壓了下去,又問道:“到底什么事?”
顧老爺垂下眼皮吃了一口茶,看也不看她一眼。“你將家中所有的賬本,鑰匙,對牌……都收拾出來,今日起就交給五丫頭。一直到五丫頭出嫁之前,就由她來理家罷!”
一瞬間,屋中靜得連呼吸聲都不存在了。
顧成卉抬起頭,先看了看一臉嚴肅的顧老爺,又把目光落在了孫氏身上。
剛才進屋時,孫氏身上的那種輕快感一下子全部都消失了——此時她的臉色,白得和身上的孝服不相上下。她顫抖著嘴唇,強笑道:“老爺……你在開玩笑罷?五丫頭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
“不懂才要練呢!要不以后嫁去了國公府,怎么理家?”見到孫氏這副模樣,顧老爺似乎很滿足地啜了口茶,“更何況五丫頭哪里是不懂,母親生前教過她不少——”
“笑話,笑話!”孫氏猛地站起身,聲音被怒火燒得直發抖。“可笑之極!從沒聽過堂堂主母不能理家,要叫一個狗屁不懂的黃毛丫頭來理家!顧文遠,我瞧你是被國公府三字沖昏了頭了,別忘了,那到底也是人家的富貴,不是你的——”
顧老爺的臉色已黑得如同鍋底一般,剛剛狠拍了一下桌子,卻聽顧成卉忽然噗嗤一笑道:“太太此話差了——您手上的賬本,我都看過了。一年里光是從午陽門外大街上的酒鋪,您就至少能從中昧下兩千兩銀子罷?如此下去,我瞧咱們顧家的富貴,也不會是父親的,都要改了姓孫了……”
好不容易進來后臺了,嗯
哎呀世界有了感謝名單才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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