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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懸空,朔風吹拂。
大地泛黃,層林盡染,草原披金裝。
初秋時節,正是牧民收割牧草,準備過冬草料的日子。
秋冬兩季,也是牛羊牲畜長膘的好時候。
青狼谷,一個聽起來很像山谷的地方,實際卻是一片草原。
只不過這里地勢低洼,酷似山谷,且常有狼群出沒,由此而得名。
十天前,青狼谷發生過一次大戰,雙方人馬合計起來超過十萬,浴血廝殺一整天,直至夜幕降臨方才罷兵休戰。
是役,漢軍即西涼軍死傷慘重,蠻軍即於夫羅大軍也沒占到多少便宜,傷亡巨大。唯一不同于以往之處在于,蠻軍戰陣完好,自始至終都沒有被漢軍沖破軍陣,而漢軍戰陣則被蠻軍鑿穿。因此,是役蠻軍仍舊獲勝,漢軍再次戰敗,繼而撤兵后退三十里。
蠻軍原本可以趁勢追殺漢軍,一鼓作氣掩殺上去,有望將漢軍逐出草原,扳回之前敗局。奈何漢軍撤退時舍棄大量兵器輜重,倉惶而逃,以至于蠻軍只顧著搶奪輜重,無暇追擊漢軍,由此放任漢軍從容撤軍,錯失進一步擴大戰果的好機會。
時隔十余日,仲夏已經悄然逝去,草原上正式迎來秋天。
朔風呼嘯,風吹草低,遍地泛黃。
烈日當空,大地炙熱,秋老虎依舊強橫,騰騰熱浪席卷荒原。
以往這個時候,都是草原部落中男人最為興奮的季節,因為正是秋獵的好時節。各部落勇士都會在秋天來臨之前準備好戰馬、彎刀和弓弩,還有多準備一些結實耐用的皮袋,然后前往王庭集結,出征漢境。那躍馬揚鞭馳騁漢人疆土的景象,大肆殺戮漢奴、搶奪錢財和糧食,肆意蹂躪嬌柔白嫩漢人女子的美好時光,令無數草原勇士熱血沸騰,心馳神往。
不過臨行前。男人也不會忘記喂飽自家女人。夏秋之交,女人們卸下原本單薄的夏衣,換上秋裝,將身體遮蓋得嚴嚴實實。如此情景,反倒讓男人愈發興奮,出征之前總要抱著女人胡天胡地大肆發泄一番。因為戰爭不僅需要勇敢無畏的殺戮征伐,還需要柔情撫慰,興奮緊繃的心神需要發泄釋放,而女人無疑是激勵男人無懼無畏的一劑良藥。
出征前的發泄很瘋狂,很徹底。也很盡興。雖然男人自詡勇士。但究竟是不是勇士只有他自己知道。劫掠漢境的確令人熱血上涌。但一旦踏上戰場,他們究竟能不能活著回來卻是未知之數。
草原勇士都知道,漢人懦弱,漢人膽怯。漢人很富足,漢人女子白嫩柔滑的身子更是令人發狂。然則,興奮激動之余,他們同樣知道漢人其實很強大,十個南匈奴部落也不是大漢之敵。
大漢就像天空下的雄獅,可惜它空有一副雄霸天下的實力,卻崇尚寬仁懷柔,擺出一副我本善良的仁慈面孔。于是一群草原餓狼敢于在雄獅面前顯露狼牙,屢屢偷襲于它。縱然吃不掉雄獅,也能從它身上掠奪足夠食用的一切。一旦雄獅發怒,群狼帶上掠奪而來的財物扭頭就跑,逼不得已的時候,俯首稱臣即可。待來年再次卷土重來。
就這樣,縱使雄獅在前,草原狼巋然不懼,屢屢偷襲蠶食,漸漸壯大狼群,一天強似一天,一年勝過一年。
然而從兩年前的秋天開始,大漢雄獅未醒,但西涼三州之地卻出現了一頭猛虎,這就是李利及其麾下的西涼軍。
南匈奴部落強占并州北部四郡之地,牧馬河套草原,并州境內但凡能夠搶奪的錢糧早已掠奪干凈,剩下的都是搶不到的堅固城池,東南方向又有太行山脈阻擋,因此他們只能將目光轉向西涼三州之地。然而西涼猛虎不比大漢雄獅,雄獅傲慢,自詡高貴,目空一切;可猛虎卻是兇悍異常,但凡遇到敢于冒犯虎威者,必然施以雷霆一擊,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由此南匈奴部落兩年來多次集結部落勇士進犯西涼邊境,卻屢屢迎頭受挫,非但沒有搶到想要的錢糧和女人,反而傷亡慘重。戰后,無數牛羊被西涼軍奪走,大大小小數以百計的小部落被西涼軍所滅,人畜劫掠一空。因此,兩年多以來,南匈奴勇士在西涼邊境一無所獲,喋血沙場,遭遇前所未有的猛烈打擊。以至于他們再也不敢踏入西涼邊境半步,聞西涼猛虎之名而色變,已然變成一群怯弱的狼群。
但狼終究是狼,掠奪是本能,只要有機會,它們必然卷土重來。
此次於夫羅聯合各部出兵進犯西涼邊境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盡管池陽城一戰聯軍遭遇重創,但隨后卻連戰連捷,重整旗鼓,兵鋒強盛。恰好又正值秋季到來之時,于是盤踞在河套草原之上的部落勇士再次集結,趕在秋季初降之際前往青狼谷北面大營與於夫羅大軍會合,組成一支實力更加強大的寇邊蠻軍。
短短十余天時間,原本只剩下六七萬余兵馬的於夫羅大軍,不僅得到糧草救濟,還得到七萬余控弦之士加入大軍。由此蠻軍隊伍再次壯大,兵力合計將近十四萬步騎,其中十一萬騎兵,步卒僅有三萬余人。
這批新興力量加入蠻軍之后,使得聯軍組成人員愈發復雜。雖然蠻軍主力仍是南匈奴部落的六萬控弦之士,但剩下八萬兵馬卻是來自各個部落勢力。其中鮮卑部落增兵三萬,羌族部落增兵兩萬,還有月氏部落出兵一萬五千,居延和張掖羌氐部落殘部聯合出兵一萬余眾,此外北匈奴殘部和一些沒有歸屬的小部落聯合出兵八千控弦之士。
好在這些部落首領仍舊尊奉於夫羅為主帥,鮮卑部落首領步度根和北地羌首領騫逋為副帥,其他各部落首領地位相當,同為於夫羅帳下將領。
蠻軍聯盟組建完畢后的第三天,經主帥於夫羅和兩位副帥步度根、騫逋一致同意,派遣使者前去漢軍大寨下戰書,于三日后對戰青狼谷。
晴空下,北風徐徐,帶來秋天的氣息。
青狼谷,這個面積龐大的低洼山谷。平常足夠容納十萬只牛羊棲息,此刻卻顯得十分擁擠。
山谷北端,兵戈森森,旌旗獵獵,十一萬蠻軍戰騎列隊以待,呈現出界線分明的左、中、右三塊方陣。
中軍陣前,主帥於夫羅身著黑色戰甲,肩披紅錦戰袍,頭戴紫金冠,腰挎青銅劍。胯下一匹高約近丈、體長一丈二的黑色駿馬。煞是威武不凡。大帥之姿一覽無余。
在他左側,就是盤踞在雁門、云中一帶的西部鮮卑單于步度根。此刻他同樣身著黑甲,披掛青色戰袍,胯下青驄馬神駿異常。讓愛馬一見便知此馬也是一匹少有的千里良駒。他與於夫羅的不同之處在于,手中提著一桿兩丈長的黑背戰刀,身軀遠比於夫羅高大壯碩,孔武有力,看起來武力不凡,應是武藝嫻熟之人。
鮮卑部落原是草原第一大族,早年鮮卑大單于擅石槐一統鮮卑草原,其后將鮮卑族分置三部,即西部、中部和東部鮮卑。中部鮮卑占據鮮卑狼山,修建鮮卑大單于王庭,統領三部鮮卑。然而鮮卑雄主擅石槐死后,其子和連繼位大單于,對三部鮮卑的掌控力銳減。致使鮮卑內亂,既而分崩離析。近年來,中部鮮卑已被軻比能實際操控,東部鮮卑遠遁遼西避禍,西部鮮卑同樣分裂為兩部,一部便是步度根所部,另一部是步度根族兄扶羅韓統率的數萬部眾。
鮮卑族分裂后,步度根是所有自稱鮮卑單于的部落首領中實力最弱的一個,勢力還不如其兄扶羅韓強大。不過他與扶羅韓雖然明爭暗斗不休,卻始終沒有正面攻伐,至少沒有爆發大規模廝殺火拼,表面上一直維持著兄弟情份。因此,池陽城大敗之后,他向扶羅韓求援,沒想到扶羅韓欣然答應,親自率領三萬控弦之士前來支援。
由此,於夫羅麾下聯軍實力大漲,鮮卑鐵騎的實力僅次于本土出戰的南匈奴部落,位居第二位。雖然步度根是鮮卑鐵騎明面上的首領,聯軍副帥,實際他不過是站在前臺的門面人物,背后真正掌握這支兵馬的人是其兄扶羅韓。
勒馬立于於夫羅右側之人,就是北地羌族首領騫逋。他是個年近四旬的壯碩漢子,黑發卷曲,在頸后扎起兩個小辮,面相粗獷兇惡,絡腮大胡子,左耳上吊著一個閃閃發光的銀色圓環,頗為顯眼。此刻他同樣身著黑甲,胯下一匹赤褐色戰馬亦是難得一見的寶馬良駒,體長一丈一,高約九尺,神駿不凡。而他使用的兵器也有些與眾不同,乃是一柄長約兩丈的長桿開山斧,很是威猛。看起來開山斧頗為沉重,可他手持巨斧卻輕如無物,足見其人膂力奇大,不論武藝如何,單憑這把大斧子就足以嚇跑很多人。
三個大帥勒馬陣前,并排而立,此戰他們就是左、中、右三塊方陣的統兵主將。站在他們身后第二排的將領,則是此次戰斗的主力戰將。依次是於夫羅的弟弟呼廚泉、其子劉豹、右賢王去卑和南匈奴第一勇士醯落;其后便是扶羅韓,余下還有七個萬夫長。這是聯軍戰力最強的十幾員戰將,其實就是萬夫長,各自帶領一個萬人隊。只待戰事開啟,他們就會率領各自戰騎沖殺,與三百步開外的漢軍展開廝殺。
蠻軍各部首領與漢軍主將或統帥不同。他們自身就是勇武過人之輩,在沒有當上首領之前,他們必定是部落中屈指可數的勇士,否則很難被族人信服,自然也不可能坐上首領的位置。即使他們出身部落貴族,身份高貴,但如果沒有足以令族人信服的實力,頂多做個被人鄙視的貴族,卻無緣首領之位。因此,陣前這些部落首領都不是庸手,無一不是弓馬嫻熟、勇猛兇悍之人,自身就是能征善戰的勇猛戰將。
截至目前,草原上或許只有一人是完全依靠祖蔭登上單于之位的,此人就是鮮卑大單于和連。他是草原雄鷹擅石槐的兒子,承繼其父的威名繼位鮮卑大單于,這在草原上算是首開先例。正因為如此,才使得強盛一時的鮮卑部落內亂不止,分裂為眼下的五六個大部落,各部落各自為政,相互攻伐,戰亂不休。
草原部落貴族很少能夠傳承上百年,貴族存在時間一般不會太長。此外,貴族不是單個存在的,往往是以部落形式出現,整個部落都是貴族部落,其族長就是大貴族,其族人的身份地位遠遠高于其他人,就像是人與人之間的三六九等,差距懸殊。一旦某個小部落中出現勇猛之極的勇士,就意味著這個部落將成為新興貴族,而之前的老貴族就會漸漸頹敗下去,隨之淪為一般族人部眾,因為部落族人有限。一個貴族部落興起必定會加速另一部落貴族的衰敗,從而兼并原有部落,成為新興大部落。
因此,蠻軍與漢軍明顯不同。漢軍主將可以是文士,甚至根本不通武藝,沒有親自上陣殺敵的能力;但蠻軍主將必須是勇武之人,其勇武足以令人信服,否則很難駕馭桀驁不馴的部眾。與之相對,漢人貴族往往可以傳承上百年,甚至數百年,即便其后代多為紈绔,卻依舊能承繼祖蔭,坐享榮華富貴。究其原因,還是大漢疆域廣闊,地大物博,人口眾多,創造力無限,可以容納眾多達官貴人并存于世,因為他們掌握著最重要的資源——權力,如此就能保障他們一代代坐享富貴。
勒馬陣前的於夫羅,現年已經四十多歲了,早已不復當年之勇,但他憑借往昔積累下來的威名足可駕馭全軍。再有他身后一眾支持他的親屬,弟弟呼廚泉、兒子劉豹和族叔去卑,如此以來他就能穩居南匈奴單于之位。
只不過他現在仍然是名不符實,因為迄今為止他還沒有正式舉行即位儀式,無法掌握匈奴兵權,仍舊頂著單于之名,卻無單于之實。所幸對于聯軍而言,他有這個單于之名就夠了,其它事情只有等到戰事結束,才能徐徐圖之,直至真正坐上單于之位。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