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大家子收工回來。
老周頭坐在堂屋里吧嗒吧嗒抽著旱煙和兩個兒子談論著今年的年成,周亭青拿了根棍子當馬奇,滿院子瘋跑,張氏一把抱住跑過來的亭林坐到院子里的小杌子上和周李氏東家長西家短的說八卦。
唐氏今日不見幾個孩子像往日般熱情的出來迎接自己,不由有些奇怪。就著周梅香端出來的木盆子洗了洗手,梅香,怎么不見箏兒他們。
周梅香有些吞吞吐吐道:大嫂,都是我妹看好幾個孩子,今兒個玉兒和箏兒受了罪了。唐氏聽她這不清不楚的幾句話,著急起來,這是怎么說的,你說清楚點兒。
正在燒火的周秀兒見狀不由縮了縮身子,旁邊幫著摘菜的周蘋兒可沒這么多顧忌,立刻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的經過說得清清楚楚。唐氏聽后又急又氣又心疼,轉身回了東屋。
周李氏見唐氏進了灶間不一會兒就沉重臉回了屋,很是不高興地哼了哼,這臉色是要擺給誰瞧。
不一會兒,唐氏從東屋沖到周李氏面前,娘!今兒個不管玉兒箏兒做錯了什么事,你也不能這么下狠孩子啊,這傳出去當嬤嬤的打孫女,哪有這樣的道理!
周李氏見平日子不怎么說話的唐氏居然敢質問自己,火氣立馬就上來了,嗬,你倒是敢說起我來了,你也不看看你生的那兩個丫頭片子,居然敢欺負她兄弟,我這個做嬤嬤的教訓教訓她們怎么不應當了?
堂屋里正和爹說著話的周友平見平日里好氣性的妻子居然和他娘杠上了,趕緊走出來喝道:蘋兒她娘,你這是干什么?
張氏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可也不妨礙她說風涼話,我說大嫂,平日里你不聲不響的,這一說話就敢和娘頂杠,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周梅香看不慣她的左派,冷冷的道:二嫂,沒看見亭林嚇著了嗎,你還是先帶著亭林會西屋去待會兒吧,這娘和大嫂說話,也沒你什么事兒不是。
老周頭也走了出來,這是鬧什么,干了一天的活還不夠你們累的?說著瞪向兩個兒媳婦。周友安則走到自己媳婦身邊,拉了拉張氏示意她別撞到老周頭的槍口上。
唐氏見公爹發了火,也有些害怕,但想到躺在床上的女兒,又忍不住壯起了膽子來,爹,不是我想鬧事,只是今兒個亭青亭林摔了,娘卻把玉兒箏兒打了一頓,這是什么理?兩個孩子都小,這一棍子一棍子打得身上不是青就是紫的,我這做娘的可得為她們討個說法。
喲,嫂子可真行,這玉兒箏兒今兒個欺負我們亭青亭林我還沒說什么呢,你到鬧了起來。蘋兒小小年紀也是個厲害的,青天白日張嘴就敢說瞎話,你到是說說亭青亭林平平怎么就能自己摔了?張氏一聽事關自己兒子,虎著臉陰陽怪氣的截斷唐氏的話。
都給我住口!老周頭見幾人各說各話,更著火了,誰要是再在這里吵吵就給我滾出去,梅香,準備開飯!說話,轉身就進了屋。
這老周頭是經歷過戰亂的,年輕時被抓去當了兵上過戰場,好不容易撿了條命回鄉,平日里都是板著一張臉讓人無端害怕。眼看老頭子真發了火,其他人也不敢再有意義,這場爭辯便也無疾而終。
周友平剛剛聽說兩個女兒被娘打了,妻子有一反常態對娘生出不敬來,心里不由有些打鼓。見大伙兒都散了,便疾步跟隨唐氏快速回了東屋。
周箏兒在唐氏第一次進來時就醒了,把外面的爭吵聽得清清楚楚,對這件事就這么不了了之有些失望。看著兩人進來,也只是懨懨的叫了聲,爹,娘。便垂著頭不說話了。
周友平走近才看清兩個女兒身上的傷勢,有些詫異起來。他知道爹娘只喜歡孫子,對幾個孫女都是少有好臉色的,可這把小小的孩子打成這樣,也太過了些。可是,一個孝字又讓他對他娘的行為無法質疑。
周梅香帶著兩個侄女煮好晚飯后,讓她們各去通知自己爹娘吃飯,唐氏看著兩個女兒的傷悲從中來,第一次使著性子讓周蘋兒把他們的飯端到東屋來。
周友平覺得這樣不妥,但看著妻兒消沉悲傷的面容,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到了嘴邊又化作一聲嘆息。
夜里,唐氏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覺,心里的煩躁讓她突地坐了起來,推了推睡在旁邊的周友平,孩子爹,我們談談吧。
其實周友平也沒睡著,晚飯后他特意問了周蘋兒事情的經過,也知道兩個小的今天白白受了一頓打。娘平日偏心孫子他能理解,可這樣不留情面打他的女兒,不單妻子傷心,他心里也難受著。
被妻子一叫,他也披衣坐了起來,低嘆,孩子娘,這些年辛苦你了。
唐氏的眼一熱,別過頭去,用手擦擦眼角卻也堅持把要說的話說完:我進周家門也九年了,這些年來我也沒能給你生個兒子,你爹娘因此不待見我也是有的。特別是鎮上算命先生說亭青命里旺娘后,娘是越發的偏心,有點好東西都緊著兩個孫子,我也沒一句多了言語。可這回平白就把兩個孩子打成這樣也沒個說法,我這心里是真的難受得緊,這要是還來一次可怎么好?
周友平不言語,他本就是沉默的性子,這會兒更有諸多感慨堵在心頭說不出來。
想著唐氏今年也才二十五、六歲,曾也是十里八鄉遠近有名的一朵花兒。時光如水,歲月如梭,一晃快九年了,曾經嬌俏溫婉的少女,在繁重的勞作和母親的刁難下,如今只剩下蒼白愁苦的容顏和眼角細細的魚尾紋。
半晌周友平才回過身來,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子,蘋兒娘,你想分家?
唐氏道:原先沒我提過分家的事兒,總想著咱們還年輕總能添個男娃兒,有個盼頭。再者爹娘還在,分家也惹村里人笑話。可生箏兒的時候我身子受了損,這都三年了也沒個孩子上身,爹娘的臉色是越發難看,幾個孩子也沒頓飽飯吃,餓得黃瘦黃瘦的。要是分了家,你有一身的力氣,我再勤快些,再苦也不至于讓幾個閨女跟著這么受罪。
周友平見唐氏少有的說了這些話,知道她這次是真的傷了心。雖然他很認同妻子的話,可想到強勢的爹娘,也只能嘆口氣,要說現在分家,老二家的不好說,可咱爹咱娘能同意?梅香還沒定人家呢,這嫁閨女可是比大開銷,咱娘還指望著咱們兩家多干點活兒,把這事兒給辦了……
周友平這么一說,唐氏也沉默了。周友平是家里的老大,老話里都說長兄如父,妹妹的大事兒沒辦,他張口說分家,還不讓村子里的人把脊梁骨給戳斷了。可想到女兒身上的傷,唐氏的眼淚怎么也忍住不哭了起來。
看著妻子無聲的哭,周友平心里也難受的緊,可有些話又不得不說,話又說回來,現在不還在忙春耕嗎,分了家爹娘也拿不出東西給咱們不是。
唐氏心里頭倒是還想著另一件事兒,現在爹娘一心偏著兩個孫子,這要是分了家,這房子怕是沒有他們的份了。老周家的屋子是當地典型的農屋格局,正房三間,東西屋各兩間。正屋的東間住了老兩口,周梅香帶著兩個大的侄女周蘋兒、周秀兒住了西間。東屋一間她和孩子爹帶著兩個小的住,另一間用來存放糧食兼和農具,西屋一間老二兩口子帶著兩個孫子住,一間做了灶間。現在孩子們還小,倒也不是太緊吧,可孩子大了總不能一直跟著父母住吧。
如果分出去,他們就得另起房子。可這些年自己平日里做繡活的錢也好,周友平外出做散工掙的錢也好,都一文不少的交給了婆母。現在自己手上就娘家母親斷斷續續給的兩貫多的私房錢,還不夠買宅基地的錢呢。他們兩個大人到無所謂,天為被地為席,搭個小棚子也能住,可總不能讓幾個孩子跟著他們風餐露宿吧。想到這里,她不由有些泄氣。
周友平見妻子沒了言語,知道她心里仍不好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要不這樣,明兒我給爹娘說說,以后咱干完了家里的正經活,再去找散活掙的錢交一半到公中,留一半算作各家的單獨開銷,以后也給幾個小的弄些好吃的補補。等梅香嫁了人,咱再提分家的事,你看行不?
唐氏笑了,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這樣不用著急起房子的事,又能有些錢光明正大的給幾個閨女吃些好的,便也點頭同意了。
第二日早飯時,周友平把各家留一半工錢的事說了。周李氏不是很同意,說既然沒有分家,這錢就都得算公中的。
周友安和張氏卻是極愿意的,周友安會幾個字,農閑事就在鎮上藥鋪里跑堂,一月也有三百文收入,現在老大開了這個口,哪能不附和著。
老周頭沉默了半晌,最后一拍桌子,說,成,以后老二在藥鋪的工錢拿回兩百文到公中,你們各家掙的散錢只用交一半,除了吃飯其他開銷你們自己負責。不過地里的農活兒該干還得干,不能偷懶耍滑的。
張氏本來不同意,周友安忙攔了她。這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在藥鋪里跑堂工錢是有定數的,可要是跟隨大夫出證就不同了,那有錢人家隨便一點賞錢就是一兩百文。這錢以前他不惜的掙,現在可以正大光明的存私房錢,可得多隨大夫出去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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