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大不列顛的愛丁伯爾格。
"你沒在開玩笑吧?"聽完貝迪維爾的描述,薩博變得面如土色。
"沒在開玩笑。認真得很。"狼人青年答道,"看樣子你的腦子里果然有一個腫瘤,暫時是良性的,但是沒有人能預測到它什么時候惡化。大不列顛騎士團不愿意冒險幫你動手術,特別是,當時你還是剛剛加入騎士團。所以他們就征求你家屬——也就是你母親——的同意,給你植入了封魔芯片。他們認為只要封印你的能力,你腦子里那個腫瘤就不會進一步惡化。"
"但是現在芯片已經被拿掉。而且我也在正常地使用我的能力。"灰兔人青年念叨道,"而且這能力不是普通兔人們能使用的能力。這個更強力。更怪異。都是因為我腦子里的腫瘤在影響。"
"很有可能。"貝迪維爾不帶感情地分析道,"接下來你有三條路可走。
其一,停止使用你的能力,再次植入封魔芯片。你就這樣壓制著這份能力,防止良性腫瘤轉化成惡性腫瘤。但是沒有人知道這樣做是否真的有效,它充其量只是騎士團一部分專家的臆測而已。
最壞情況下,即使不使用那份能力,你腦子里的腫瘤照樣會惡化;
其二,盡早動手術切除你腦子里那個腫瘤,并希望它沒有癌變和擴散。
但人腦非常復雜,即使找最厲害的外科手術醫生給你動手術切除腫瘤,你還是有可能受到一些腦部創傷。這創傷也許會影響到你的日常生活。
而且現在有個很棘手的問題。你剛動完器官移植手術不久,需要長時間吃藥來減弱你的[絕對領域],避免移植到器官產生排斥。而切除腫瘤之后,需要吃的藥是強化[絕對領域]、增強免疫力用藥。它剛好和你現在服用的藥物相互拮抗。
我不認為讓你現在動手術切除腦腫瘤是個好主意。至少應該等你器官移植手術之后數年,體內器官不再有排斥反應了,再做腦腫瘤切除手術。
不管怎樣,你是不可能在短期內進行這么多次大手術的。你的體力不可能支持住。"
橫豎都是死——貝迪維爾的話語里透漏著如此信息。二選一的話,怎么選都只會讓薩博絕望。
"第三種選擇呢?"灰兔人青年幽幽地問。
"讓你變成德魯伊。"貝迪維爾不帶感情地描述道:"以我和德魯伊教的交情,我可以讓他們幫忙把你變成德魯伊。然后你就能得救。"
"啥?"兔子聽傻了,頭一歪:"變成……什么?"
"變成德魯伊,沒錯。"貝迪維爾強調道,"你應該聽說過德魯伊都是怎么來的吧?沒有?
一個生物移植了[德魯伊之種],就能變成德魯伊。德魯伊之種帶來的強大生命力,可以治愈重傷以及大部分的不治之癥。至少,他們是這樣說的。"
"我稍微聽說過。"灰兔人青年低哼道,"但我猜,這樣做肯定是有代價的?"
"代價就是…你會失去所有的記憶。"貝迪維爾聳肩,"具體是原理我也不清楚。但移植了德魯伊之種后,你的身體就變成了半動物半植物的存在。這種改變據說會清空你這輩子全部的記憶。"
"所以我為了活命還得把一輩子的記憶全清了。即使順利變成德魯伊,我也無法證明變成德魯伊的那個我自己,就是原本的我自己。"兔子吐槽道,"為什么必須是我變成了德魯伊,而不是樹種占據我的身體,把我原本的意識毀滅,誕生出另一個意識?拿什么來證明變成德魯伊之后的我,還是原本的我?"
"該死。"貝迪維爾板著臉,露出一副漠然的態度:"如果你真的要深究意識的連續性,那可是個永遠沒有結果的哲學話題。探究下去的話就會沒完沒了。
你今天睡著覺了,暫時失去了意識,你拿什么來證明明早醒過來的你,還是現在這個你?
人的腦神經大概是十年一更替。十年之后你的腦神經基本上和現在的完全不一樣了。十年后連腦子都進行過更替的你,和現在的這個你還是同一個人嗎?"
同樣的事情以前無數人探究過了,有過無數的爭論,但從來沒有過結果。誰都不服誰。
"你想表達的我都懂。"薩博還在猶豫:"可是……如果我徹底失去這輩子全部記憶的話……"
"我知道這不容易接受。但你的身體目前的狀況很糟糕,我勸你盡早作出選擇。"貝迪維爾道,"你是打算什么的都不做,任憑身體逐漸惡化,還是干脆變成德魯伊?變成德魯伊會失去記憶,但至少不會因病喪生。人的生命只有一條,為了活下去應該做你能做的一切。你不應該輕言放棄。"
"是的。你說的我都懂。"薩博冷淡地回應,"讓我一個人靜靜。我需要些時間思考。"
"當然。"貝迪維爾轉身想離開房間,"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心要成為德魯伊了,你不用跟我說,去找歐琳就好。我已經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她會幫你打點好一切的。明天我就會離開大不列顛,出發去龍之大陸,暫時不會回來了。如果你有什么想問的話,趁現在問完它。"
"我確實有一件事想問。但你可能早就知道我要問什么。"灰兔人青年道,"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噢,又是這個問題嗎。"狼人青年哼笑道,"同樣的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你了。我說你長得像我以前一個朋友,我幫助你就像是幫助了我昔日的朋友。我說的是事實,但你就是不信。那我還能用什么理由來回應你,才能讓你滿意?
偏要說的話——我大概是,不想讓大不列顛那群人如愿吧。"
薩博瞇起眼:"你不就是大不列顛騎士團的一員嗎。"
"不。我不代表大不列顛騎士團的利益,盡管我和他們很熟。我是亞瑟王的朋友,我會無條件幫助他。但騎士團的利益并不完全等同于亞瑟王的利益。騎士團里有很多地方,甚至連亞瑟王都管不到。"貝迪維爾搖頭道,"因此,在這件事上,我甚至要和大不列顛騎士們對著干。
騎士團也并不是單一的個體,里面包含了不同人物不同的想法。
那其中有群混蛋只想你早點死。如果你死了,他們就能得到你的遺體,進行所謂的科學研究。
你知道嗎?你現在無親無故,你加入騎士團的時候也簽訂了類似的協議書,會在死后向騎士團捐出你的遺體。如果你真的死了,有些壞蛋就得逞了。他們會把你的身體拆成無數零散的部件,從腦子到大腸,一點一點地透徹研究個遍。法律允許他們這樣做。他們是掌權者,是法律的定制者,而你只是被剝削的小數派。"
薩博打了個冷戰,他隱約記得確實有這么一回事。
他和大不列顛騎士團簽訂的合同屬于一種霸王條款,其中有很多離譜的附帶條件,都只對大不列顛騎士團有利。那差不多是一種賣身契。
明知道是霸王條款,但薩博又不得不簽。當時能救他母親的,就只有人類世界的醫療技術。
如果他母親不在了,他也只會落得個孤零零地活著的下場。那么他死后會變成什么樣子,他也不會去關心了。
但是結果而言,他還是救不了他的母親。大不列顛騎士團從未對他施以援手。他們沒有出錢救他母親,也沒有出錢救病重的他。他們只想薩博早點死,好得到他的遺體。
這個大不列顛騎士團,就是個黑心企業罷了。
他們給出所謂的合同,他們把一切搞得好像很公平——表面上很公平。
但是實際上合同里的條款全是霸王條款,強迫人接受那些不公平的條件。
很多不懂法律的人就這樣簽訂了合同,被這大不列顛騎士團騙了一輩子。
而薩博這邊的情況是,他甚至沒有選擇的權利。即使明知道那是霸王條款,他也不得不簽。為了大不列顛騎士團、為了人類世界那所謂的福利制度。
但那所謂的福利制度,終究還是無法覆蓋到薩博身上。大不列顛的福利制度只是他們空口說白話,是騙人上鉤用的鬼話。
這個大不列顛騎士團從開始到結束都是滿嘴的鬼話,只會用虛構的美好愿景來騙人加入。等你加入了,他們就會使勁壓榨你的勞動價值,甚至生存價值。
真是太惡心了……
"我以前并不知道這件事。現在我知道了。"貝迪維爾繼續說,"既然我知道了這件事,我就不能坐視不管。我不會讓那群混蛋們如愿的。"
"為了什么?因為你那過度泛濫的同情心,還是因為你那無聊的正義感?"兔子諷刺道。
"二者都有一些吧。"狼人青年甚至都懶得抗辯了,老實承認道,"也許和你說的一樣,我只是個為了自我滿足而做這些事情的傲慢者、偽善者。
——但是,為什么不呢?
到頭來,我只是看到了讓我不爽的事情,就想去制止它;看到了讓我不爽的人,就想去擊潰他們。
我是個非常任性的人,而且我有任性而為的資本。
人生在世,你并不會有太多的機會去做任性的事情。你大部分時間只能隨波逐流。所以當你有機會任性一次的時候……為什么不任性一次?"
"所以,我可以理解為,這事你并沒有真正地想幫我,你只想借由給我選擇的權利,去惡心那些你討厭的人。是這個意思嗎?"
"你可以這樣理解。而且,即使你變成了德魯伊,你也不欠我什么。你虧欠的是德魯伊教。那是德魯伊教的力量,是蓋亞大人借出的力量,和我沒有太大關系。"
"……我明白了。我會好好考慮一下的。"薩博嘆道:"現在,請滾出我的房間。"
"哈。"狼人青年見已經沒法和薩博好好交流了,就離開了薩博的房間。
丹尼爾在外面等著。
"他正在發脾氣。"貝迪維爾冷眼看著白銀騎士少年,"祝你好運。"
"我只是去挨罵的,我不需要運氣。"丹尼爾卻說,走進了房間里。
"嗨。"丹尼爾剛進入房間就對薩博道。
"嗨你個頭。"灰兔人青年回應道,而且單刀直入地質問丹尼爾:"果然是你做的嗎?偷偷墊錢幫我做手術,卻騙我說那是大不列顛騎士團通過了申請,愿意出錢給我做手術?"
"嗯……我就知道這事遲早瞞不下去。"丹尼爾低哼道。
"所以,我欠你多少錢?"
"你不欠我錢。這是我的自作主張。"白銀騎士少年卻說,"而且你應該清楚得很,我那些錢都是從盜賊、黑.手黨那里搶來的,是壞人們的錢。我只是把那些不干凈的錢用在救人這件事上,讓它至少能用在正途而已。"
"隨便你怎么說。我日后還是會想辦法還錢給你。"薩博卻說,眼中有怒火在燃燒:"現在我做不到這件事。現在的我連活下去都有困難,是的。所以,這筆債我就先欠著。但是總有一天,我會把一切悉數還你——不管是我欠你的東西,還是你欠我的東西。"
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丹尼爾本想這樣問,但是他仔細一想,就沒有問出口。
"所以……你真的要成為德魯伊嗎?"
"也許。我得好好想想。在[失去力量]和[活下去]這兩件事之間做權衡。"薩博苦笑,"但是看來我橫豎都是要死的。即使不使用我的力量,也沒辦法保證狀況不會繼續惡化下去。"
他鼻頭涌出一股鮮紅色,他察覺到鼻子有那種溫熱感的時候下意識伸手擦了擦,于是他變成了滿手都是血。
"說不定狀況已經惡化了呢。"他又說。他最近的頭一直在疼,也許事情本來就是相互聯系的。
"但是變成德魯伊會讓你失去這輩子所有記憶。你真的準備好了嗎?"丹尼爾又問。
"反正我這輩子就沒什么好的回憶……"兔子若有所思地嘀咕道,"對了,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說吧。"
"如果我真的變成了德魯伊并忘掉了一切,請每年幫我拜祭一下我母親。"
"自己去做。"丹尼爾卻板著臉拒絕道,"你又不是沒有辦法把一切記述下來。即使變成了德魯伊,你依然可以翻看自己之前的日記吧。拜祭你母親這種事情,你自己也做得到的吧。"
"我是做得到。但我怕自己變成德魯伊之后,去拜祭時的心情,已經和現在的不一樣了。"灰兔人青年搖頭,"我會不會變成了另一個人呢?會不會不再把她當成我的母親呢?我會不會在日后的某天,把這一切當作是個累贅,甚至都不愿意再去拜祭她了?想到這一點,我就覺得很可怕啊。"
"……我明白了。"白銀騎士少年點頭道,"我可以在我每年拜祭我的家人時,順道去拜祭你的母親。如果你沒有去的話,就由我來代勞好了。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親自去拜祭,畢竟那是你的母親。"
薩博僅以沉默回應。正是因為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是自己,才會如此擔心。
"我該走了。"丹尼爾于是說,"我也得為明天去龍之大陸的事情做準備,接下來會很忙。但是我會傳送回來,每天探望你一次的。"
"且不提我是否真的需要你探望……[龍之大陸]不是沒法使用傳送術嗎?因為那個,信號干擾什么的?"
"我會找到辦法的。"白銀騎士少年卻說,轉身離開了房間。
等所有來探望他的人都走后,薩博自顧在房間中又沉思了一整個小時。他玩手機的心情都沒有了。即使玩手機又有什么意義呢。……活著有什么意義呢?
要么放任一切不管,慢慢等死;要么破罐破摔,扼殺自己的過去,變成德魯伊。但是這里哪一個選擇都不像正確答案,哪一個都很糟糕。
盡管如此,生活還是必須繼續。
薩博的求生意欲終究還是戰勝了他對未來的恐懼。他從床上爬起來,草草穿上外套,離開房間。
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薩博甚至都沒有好好吃晚飯,只是隨便吃了點餅干對付過去。
"你來找我,意味著你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歐琳一臉認真地問。
"不完全是。"灰兔人青年道,"我想問你兩個問題,希望你能給予客觀的評價。"
"哦?"歐琳邪魅一笑。
"假設有一個人,他因為創傷或者其他原因而失去了所有的記憶。那么這個人曾經犯過的罪孽、曾經積累的恩德,會因為他記憶的喪失而一筆勾銷嗎?僅因為他失去全部記憶,就可以把這個人當作一個全新的人來看待,無視他的全部過去嗎?"
"應該很難吧。"歐琳答道,"對于認識他的人而言,他仍然是他,不管他記不記得自己是誰。一個人不僅是由自己來定義你自己,別人也可以定義你。如果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失去記憶,我又認識這個殺人犯,我反正是絕對不會信任他的,我依然會把他當作殺人犯看待。"
是很符合常理的回答呢。
"再假設有一種可以移植記憶的技術,"薩博繼續問道,"有人利用這種技術,把自己一生的記憶移植到另一個人體內,徹底替換掉另一個人的記憶。那么可不可以認為,被移植了記憶的這個人就這樣死去,身體被前者占有了呢?我是說,哪怕被移植記憶的人的腦子依然是他自己的腦子,只是記憶改變了而已?"
"這個問題好難回答啊……"于是歐琳被難倒了,想了好一會兒:"大概……不會吧。畢竟后者的腦子依然是他自己的腦子啊。只是被強行灌輸的記憶搞得混亂了,暫時忘掉自己是誰而已啊。就像是被洗.腦了一樣。解除洗.腦的話,他不就變回原本的人了?"
"……我的例子沒舉好。如果后者是個人造人,在實驗室里被制造出來的,不存在原本的記憶呢?就以這種記憶空白的狀態被灌入另一個人的畢生記憶呢?"
歐琳又疑惑了一下:"如果是那樣的話,應該可以認為得到了記憶的人造人就是前者吧。或者說,那是前者的復制品,不完全是本尊?"
確實如此。歐琳的回答基本都和世俗的觀念一致。在這些問題上,這世上絕大部分人應該都有著和她完全一樣的觀點吧。
"如果所謂的本尊已經不存在了,這個復制品就是唯一呢?"
"這個嘛…"歐琳苦笑,"不好意思,太復雜了,我也不太清楚……"
"也罷。"灰兔人青年淡然一笑,"我決定了,我會成為德魯伊。我是說,如果你們的蓋亞大人樂意這樣做的話,請把我變成德魯伊。"
"你確定?你不需要馬上下定主意的,你還有時間——"
歐琳說這個的同時,又有鼻血從薩博的兔子鼻頭上涌出,而且出血量還挺多。
也許是得知了自己腦子里有個腫瘤的關系,薩博的狀況在急劇惡化。雖然薩博自己從不相信這種形而上學的事情,但實際發生在他身上時,他又不得不信。也許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很難活得下去了,對自己的信心崩壞,生存意志的崩壞,都會對他本身搖搖欲墜的身體,造成不良影響。
會變成這樣子,他其實還挺怨恨貝迪維爾的。要不是那條狼多嘴,說不定薩博還被蒙在鼓里,還能再把這件事推遲一段時間。
……說不定他哪一天突然就死了。毫無痛楚、不知煩惱地一睡不醒。
說不定那也是一種幸福。
"哦天。"看到薩博流鼻血,歐琳取出一條洗的很干凈的手帕遞給他:"先止一下血吧。手帕不用還我了,如果上面沾了血的話……"
"好意心領了。但是不需要手帕。"灰兔人青年卻自顧掏出一包紙巾捂住鼻子,白色的紙巾很快就被染紅。
"如你所見,我也許活不長了。"他低聲說,"但這不代表我愿意放棄一生的記憶,變成德魯伊。在變成德魯伊之前,我會用盡所有的力量好好掙扎一番。我不會這么簡單地讓自己失去記憶的。"
"……好吧。我馬上去聯絡德魯伊教的人。等我。"歐琳淡然答道,沒有潑薩博的冷水。
以前曾經無數人想在成為德魯伊后保留住自己前一輩子的記憶,但都失敗了。所有變成德魯伊的人都失去了記憶。薩博不可能成功的,他不可能做到別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萬一,他成功了呢?
歐琳只能帶著這種美好的愿景,希望薩博能成功了。
一個小時之后。
薩博被帶到德魯伊的地下秘密集會地點里。路程有點遠,他的體力越發不濟,最后一小段路甚至是在德魯伊教徒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勉強走完的。
到達時他已經頭暈目眩,鼻子使勁涌出血,差不多快貧血了。
"噢天。"穆塔尼先知看著使勁流鼻血的灰兔人青年,連閑話家常的余裕都沒有了:"快把他送進房間里躺好,給他一個冰袋。"
"我可能會在你們的蓋亞大人面前表現得很失禮……"薩博蒼白且有氣無力地道歉。
"沒事。蓋亞大人不是這么小氣的人。你現在給我好好躺著,別讓狀況繼續惡化了。"
于是薩博幾乎是被幾名德魯伊教徒抬著走,進入那個小房間里躺著。他已經感到天旋地轉,對時間流逝沒有明確的感覺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名綠色頭發的少女出現在薩博身旁,用甜美的聲音低聲問道:"你準備好了嗎?有什么想交代的?"
"是……是蓋亞大人嗎……?"薩博處于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跟著我一起來的孩子……都在嗎?"
"都在。"少女微笑道,伸出手去逗弄圍繞著她飛行的十幾只藍蝴蝶,"它們很漂亮。它們身上有你的氣息。你打算用這些蝴蝶來做些什么嗎?"
"我有一個……小小的計劃……"灰兔人青年說話越來越吃力,只能長話短說:"我想……問個問題。"
"但說無妨。"
"成為德魯伊……必須棄掉過往所有記憶嗎?這是……某種傳統嗎?儀式?我不這樣做……就是對神明的不敬?"
"不是。這只是移植了德魯伊樹種后產生的副作用而已。"蓋亞大人卻答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甚至希望不存在這種副作用,讓德魯伊保留前一輩子的記憶。但實際卻做不到。讓植物和動物在細胞層面上融合,副作用一直都存在。"
即使神明也有他們無法做到的事情呢。薩博心想,但是沒說出口。
"那么……我會盡全力,試著……保留記憶。我希望……這不是一種……褻瀆。"
"這不是褻瀆。你盡力嘗試好了,沒人會怪你的。"少女苦笑。曾經有無數人試著做過同樣的事情,但他們都失敗了。
"那么…我準備好了……"灰兔人青年說。
蓋亞大人一點頭,取出一棵樹種,放到薩博胸前。
而兔子也同時發動了自己的能力,開始和那群蝴蝶共享感覺。
他把自己的意識、他能攜帶的全部記憶,都轉移到這幾只小蝴蝶的身上。那是他獨有的能力,也許是因為他腦子里那個腫瘤的影響才帶來的,變異的能力。
具體原理是什么,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但他很可能利用了類似[魂體離脫]的能力,把自己的一部分意識和光魂都轉移出去,附著在動物們的身上。
這明明是一種詛咒,但他把它當作一種賜福。在生命中最后的時刻,他用這種受到詛咒和受到祝福的能力,最后一次讓自己的生命煥發光彩。
蓋亞把樹種移植到薩博身上時,周圍的藍蝴蝶也在發著光芒,圍繞薩博緩緩飛行。
人有靈魂嗎?也許有。如果有的話,他現在的狀態大概就是讓靈魂離開軀體,轉移意識的同時也攜帶記憶。這是一種非常不穩定的狀態,但薩博反正并不需要維持這種狀態太久。
他認為,如果記憶不存在于自己的肉.體里,而是連同意識一起被移出體內,那么他的記憶就不會在變成德魯伊的過程中被清空。
等轉化過程完結,再把他的記憶歸還到那個身體里去,一切就完事了。
樹種開始在薩博的胸前扎根,蔓延出的無數樹根開始侵蝕灰兔人青年的身體。這種侵蝕相當迅速,而且侵蝕完結之后,樹根和樹種都一起融合到薩博的身體里去,逐漸化成了他血肉的一部分。
薩博的意識似乎沒有因此而中斷和蝴蝶之間的精神聯系,他依舊借助蝴蝶們的眼睛看著這里發生的一切,看著自己的身體由凡軀俗體轉化為德魯伊的,半動物半植物的身體。
在一段無法判斷長短的時光里,薩博甚至覺得自己其實是一只蝴蝶,是一群蝴蝶,是某種偉大意志的延伸。那段時間仿佛有一百萬年之長,但又仿佛只有一瞬間。
那段時光混淆了薩博對自我的概念,讓他覺得自己就是蝴蝶,而眼前的那名兔人德魯伊只是陌路人。
他甚至覺得自己繼續當一只蝴蝶,似乎也不壞。蝴蝶無憂無慮,蝴蝶能夠自由自在地飛翔。這些連翅膀都沒有的生物,他們能做到同樣的事情嗎?
但是很快地,他感覺到有一種力量在他身后推他。
有某個聲音勸他趕快回到自己的身體里去。那個溫柔的力量在輕輕推動這些蝴蝶,讓蝴蝶們往薩博的身體飛去,最終停在那個逐漸變得冰冷的身體上。
薩博的意識轉頭看了一眼,想確認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他看到一名女子的幻影伏在他的床前,飄渺虛幻,但又緊緊地擁抱著他冰冷的身體。
他記得那個女子的身影。那個看似溫柔卻又脆弱,他一直想要留住卻終究失敗的,熟悉的身影。
于是他明白了一切。他的母親也許從沒有真正地離開過他。哪怕已經不在人世了,她在冥冥之中還是以某種形勢幫助他。
他很想伸手去碰觸那個虛幻的身影,但他不能,他沒有手,只有那蝴蝶的翅膀。
為什么他沒有手呢?為什么他偏偏是蝴蝶呢?他開始厭惡起自我來,這個身為蝴蝶的自我,如夢似幻的自我。
沒有雙手的話,就抓不住真正重要的東西了;沒有雙臂的話,就無法擁抱所愛之人了。
為了想要得到的東西,他必須拋棄掉蝴蝶的翅膀,擁有人的雙手。
他知道他必須成為薩博,而不是蝴蝶。
薩博的人生是一場夢,蝴蝶的蝶生也是一場夢,他在二者之中選擇其一,他選擇了更痛苦的那方,更不自由的一方。
美夢之中不會有痛苦的,更痛苦的那一邊才是真實。唯獨在那個痛苦之中,才會找到可以貫徹的意志。于是他放棄了那自由自在的天國,選擇他留在不自由又痛苦的塵世。
這里才是他應該待的地方。他的罪孽、他的救贖、他的悲哀、他的幸福,僅在這世上能尋獲。想到這一點,他就不再有猶豫,他的意識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等意識恢復之后,灰兔人青年若無其事地爬了起來。
頭疼消失了。他感覺神清氣爽。莫大的生命力在他體內流溢。
那份痛苦還在。隱隱約約,但確實在。他能明確感覺到腦子里那個腫瘤的存在,但它正在消退。
這到底是什么原理,薩博也不懂,但德魯伊之種也許是在重組和優化他的身體,把原本有病、有錯誤的結構改良好。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少女問道:"你,還是你嗎?"
仿佛看穿了薩博差點成為了蝴蝶,她故意這樣問。
"我是…薩博。"灰兔人德魯伊答道,"我是…[索菲亞的藍薔薇]的兒子,兔人薩博。曾經的獸人聯軍士兵,現任的大不列顛黑鐵騎士。你的德魯伊。
但我其實什么都不是。我只是個沒有力量的普通人。我救不了我母親,我甚至救不了我自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別人拯救。
但即使是我這樣的人,也是有夢想的。我還沒有忘記那個夢想。"
"你的夢想是?"她平靜地問,仿佛早就知道答案。
薩博臉一紅:"……我一定要說出來嗎?"
"不。"蓋亞大人一笑,"重要的是,你順利轉生成德魯伊了。給你移植的這個孩子一直在拒絕萌芽,拒絕接受其他人。它已經被擱置良久,很虛弱了。
它延續了你生命的同時,你也延續了它的生命。生命于生命相互扶持依靠,一同活下去——成為德魯伊就是這么回事。
這個來自遠古的孩子由你收留,成為你的一部分就好。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
薩博苦笑:"我還以為我必須為蓋亞大人、為德魯伊教賣命什么的……"
"你不需要。你保持活著就好。保持活著就是在回報我們。"蓋亞真誠地笑道。
盡管她這樣說,但是天下間應該沒有白吃的午餐吧。薩博心想。
蓋亞大人肯定對德魯伊們有某種約束力。現在變成了德魯伊的薩博,也能隱約感受到這份約束力。是否行駛這份約束力,命令薩博去做某些事情,就得看蓋亞大人的意思了。
"我需要保守這個秘密嗎?"灰兔人青年又問,"我不能把自己保留著轉生前的記憶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事實上,你是第一個做到這件事的,在悠久的歷史里。"蓋亞答道,"我不會禁止你宣傳這件事。這樣做有利也有弊。但如果你能低調一些,也許會給自己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畢竟,在德魯伊之中薩博也是"特殊"的。特殊的意味著被歧視的、受排擠的,容易被孤立。
"我明白了。那么晚就把這件事當作一個小小的秘密吧。我就說我是靠著看過去的日記來記起轉生之前的事情吧。"兔人德魯伊答道:"總之,感謝蓋亞大人的救命之恩。我一定會想辦法報答你的。"
少女神秘一笑,"等你的身體適應之后,就去找洛里安吧。他是你哥哥。"
"……哥哥?按照移植給我的樹種計算的親屬關系嗎?"
"嗯。"蓋亞微微一點頭:"那孩子是在所有德魯伊之中,最擅長森靈魔術的。就讓他來教導你怎樣和大樹海溝通,如何向大樹海借取力量吧。你的資質不錯,努力學習的話,一定會有所長進吧。"
意思就是現在的薩博太弱了,無法為蓋亞大人所用。他必須變得更強。
"我明白了。我不會辜負蓋亞大人的期望。"
他答應道。
回到旅館后,薩博發現歐琳在等他,丹尼爾也在。
"你…順利變成德魯伊回來了?"歐琳問。
"是的。"薩博回答得有點冷淡。他不想讓人直到他還保留著轉生前的記憶這個事實。現在裝出一副懵懂的樣子就好,話說多了容易穿幫。
"你還記得你是誰嗎?"歐琳又問。
"我有留下記錄。日記之類的。"薩博依然保持著冷淡的表情,"我會看看那些日記,試著回憶起一切。給我一點時間。"
"所以你終究還是失去了記憶嗎……"丹尼爾低哼道。
"你是……?"薩博繼續裝。他看到丹尼爾又繞回來了,本想吐槽。但吐槽會暴露他沒有失去記憶的事情,他就竭力忍住。
"丹尼爾.楊。你的上司。嗯,在大不列顛騎士團里的上司。"白銀騎士少年答道:"不多說了。也許你想休息一下。回你的房間里看看你的日記,也許就能回想起一些東西吧。"
"好……我去休息了。"薩博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他只是急著想擺脫人們,因為留在這里的時間越長,他露餡的風險就越大。
"也許這個世界不存在奇跡。"目送著薩博離去,歐琳悶哼道,"總覺得有點可惜了。"
"我也覺得可惜。"丹尼爾也說,"但這就是他的選擇。"
"呼。"歐琳若有所思地哼笑一聲,轉而看著丹尼爾,"你不是要回去倫敦的嗎?"
"我回去之后才發現沒有這個必要。我在這邊的旅館不是還租用著一個房間嗎,今晚就住這邊好了。我拿了點換洗的衣服就回來了。明天也是從這邊出發去龍之大陸的,正好順道。"丹尼爾答道。
"好吧。你能到處瞬移,就是方便啊。"
"一點也不。能用傳送法術的人總是被世界各國記錄在案,生怕我們利用傳送術走私什么的。"丹尼爾苦笑,"不過,就算利用傳送術走私,也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傳送的東西質量越大,消耗的魔力就越多。跨越國境時還一定會撞上他們設立的探測用結界,身上帶了多少東西都會被探測到。走私帶貨的話馬上就會暴露。能用傳送術也并非那么自由的事情。到處亂傳送,很容易會被追責的。"
"真可惜。我還以為學會傳送術就能隨意走私運.毒,無人能擋呢。"
"你能想到的事情罪犯們也能想到。罪犯們能想到的事情,國家機器自然也能想到。否則豈不是要世界大亂嗎。"白銀騎士少年聳肩:"哦對,除了法蘭西。因為內戰,他們的社會體制落后于其他國家十幾年,他們正在使用的運營制度,還是向大不列顛學的。法蘭西目前就聽混亂。"
"也就是說,你依然可以鉆漏洞,往法蘭西走私東西……?"
"可別打壞主意哦。"丹尼爾伸了個懶腰,"不聊了。我也得洗個澡睡覺了。晚安。"
"好吧,晚安。祝你明天出行順利。"歐琳就目送丹尼爾離開。
深夜十時。
伊萊恩突然睜開眼,感到全身在疼。
明明他全身都在癱瘓,但他就是覺得疼。全身關節都有種脹痛的感覺,而且他的手指頭和腳趾上都有種輕微的刺痛,又麻又刺痛的感覺。
"嗯……?"伏在伊萊恩身旁睡著的小羊被驚醒了,他睡得很淺:"怎么了?一切還好吧?"
"我、我全身都在疼。"白獅人少年答道,"怎、怎么會這樣?這是正常的嗎?"
"是因為你身體的神經系統在覺醒吧。我是說,它本來就覺醒了,現在進一步覺醒。"艾斯利爾答道,緩慢又懶洋洋地爬起來,檢查著伊萊恩的手臂,"這是正常現象,別擔心。"
"但、但是怎么可能一口氣就覺醒到這種地步了?"
"因為我給你移植了我近百年的記憶啊。"小羊答道,"你忘了移植記憶有修補[絕對領域]的效果嗎?雖然是暫時性的,但這個操作相當于給你的身體注射了強力的營養液,加速了它的恢復。這都是預期之內的事情了。"
"好、好吧……"伊萊恩無法思考,全身的脹痛和酸痛讓他不想動腦子。
"要把洛里安叫來嗎?"艾斯利爾又問,"他是你的主治醫生,他也許會知道怎么緩解你的疼痛。但他現在睡得正香,他好久沒有這樣酣睡過了。"
"不、不要打擾他。"伊萊恩于是說,"讓、讓他好好休息一晚吧。我、我能忍受的。"
"很好。真是個體貼的好孩子。"小羊于是笑道,"要給你準備一些止痛藥嗎?我這里有阿司匹林和布洛芬,但它們對腸胃都有刺激作用。也許我可以把布洛芬做成外用的乳膏,涂敷在你的痛處。但是你應該全身都在疼?"
"是、是的,全身都疼,涂不了那么多處。"伊萊恩答道。他能感覺到的是脖子以下的每一個關節都在疼,仿佛他全身每根神經都一口氣覺醒了,而且都在鬧騰。
"我們去泡個熱水澡吧,這對舒緩疼痛有一定作用。"小羊提議道,"讓我在浴池里再加一些鎮痛的藥物,就能達到效果了。"
"沒、沒事的,不用這么麻煩。"伊萊恩苦笑道,"我、我可以忍耐下去。"
"你不能。這種疼痛可能會持續一整晚,甚至要持續好幾天。"艾斯利爾卻說,"洛里安原本的計劃是讓你慢慢康復,讓這種疼痛從脊椎開始一點點地朝四肢末端蔓延,把痛楚一點一點分散。這樣持續好幾個月,直到你的神經系統徹底復蘇。但我們都知道洛里安的計劃并不靠譜。"
是的。伊萊恩簡直無法想象自己的身體持續好幾個月都在隱隱作痛,是怎么一種情況。
"所以說長痛不如短痛。讓你的神經系統一口氣復蘇會比較好。"艾斯利爾繼續說,"只是……這會為你帶來一兩個不眠之夜吧。"
"如、如果我真的很累,我還是會睡著的。"伊萊恩苦笑,"在、在那之前,我會忍耐。"
"確實,如果不使用任何止痛藥來鎮靜你的神經,你會恢復得更快。你現在每多忍耐一秒鐘,你康復的時間就加速一點點。"小羊哼笑道,"但是這樣真的好嗎?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耐下來的。我還是去給你準備一些鎮痛消炎藥,讓你隨時都可以泡澡鎮痛吧?"
"好、好吧……有勞了。"伊萊恩于是退讓道:"大深夜的還讓你操勞,真抱歉。"
"你會發現德魯伊并不怎么需要睡覺。"羊人少年揮了揮手,"我有很多個不眠之夜,都用在研究法術之上。我比其他法師多了接近一倍的用功時間。因此我總是比其他法師們多一點點的優勢。他們嘴里說的[天才],其實都是這么回事。壓榨睡眠時間,想辦法提升學習的效率,用各種節省時間的手段,讓自己變得與別不同。"
所以這個世界上就不存在絕對的天才。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天才們付出比凡人多一倍甚至幾倍的努力,他們才最終成為了天才。
"對了,要吃點甜食嗎?"小羊走出去準備藥浴的時候,又問伊萊恩,"吃點好吃的東西,可能會對康復有效果哦。"
"大、大晚上的吃甜食?"
"你今天晚上應該很難睡得著哦"艾斯利爾壞笑道,"那就別睡了。睡什么睡,起來嗨啊"
笑死。
"我、我們會吵醒洛里安的。"不過伊萊恩還是有點擔心。
"放心,我自有分寸。我用黑幕結界把他的房間封起來就好了。這樣一來,即使外面打仗也吵不醒他。"
啊這。這就像是,小孩子晚上偷偷瞞著家長出去玩。太壞了小羊,大大的壞。
幾分鐘后,伊萊恩已經躺在住滿藥水的浴池里。雖然他說過不想小羊為這事操勞,但小羊還是準備了藥浴。伊萊恩為了不浪費掉艾斯利爾辛苦準備的藥浴,結果還是泡進來了。
藥物有一股略帶辛辣的芳香,但它總體來說是帶著薄荷和丁香氣味的,聞起來讓人很舒服。雖然不知道這藥水是什么成分,但它們確實起到了鎮痛消炎的作用,伊萊恩原本全身發疼的關節開始平息怒火,不再向他的本體發出陣陣抗議和悲鳴。鈍重又遲緩的感覺在他身上蔓延,伴隨著池水的溫熱擴散至他全身。
"水溫如何?"小羊笑著問,自己也跳進了浴池,還帶來一些糕點之類的東西。當然,他是先跳進浴池,再用念動力移動盛放著糕點的盤子,讓盤子浮在水面上。
"哇哦,舒服。"艾斯利爾幾乎把全身泡進水里,舒了一口氣,"要吃點什么嗎?這個蜜桃絲絨蛋糕很好吃哦。"
"我、我先泡一會兒再說。"伊萊恩苦笑。全身疼痛讓他沒有太大的食欲,更何況他肚子里也隱隱作痛:"話、話說,你說要玩,有什么好玩的嗎?我、我又沒法動彈,怎么陪你玩?"
"嘿嘿,有這個"小羊取來了什么,那是一個完全由塑料制成的棋盤,上面有黑色和白色的棋子。但是從棋盤的規模看來,它不像是圍棋。
"五、五子棋(Goba
g)?"伊萊恩好奇地問。
"黑白棋(Othello)"小羊笑道,"規則你應該懂吧?這應該是很簡單易懂的棋牌游戲。"
差不多就是規則簡化版的圍棋。伊萊恩心想。不過這個依然是挺考驗智慧的。
"泡、泡澡的時候玩這個真的沒問題嗎?不、不怕棋子掉水里去什么的……"
"這是特制的磁吸棋盤和棋子哦。你如果嫌棋盤漂來漂去不好控制的話,我可以用念動力控住棋盤的。"小羊笑道,"你也可以用念動力來下期,使用這點程度的念動力對你沒壞影響。我是不是想得很周到呢,嘿嘿嘿"
伊萊恩試著用念動力移動了一下棋子,它比他想象中的容易操控。反正在這漫漫長夜里,他疼得睡不著覺。有些游戲可玩,可以從痛楚中分散開注意力。著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
"那、那好吧,我們來玩吧。"伊萊恩同意了,"你先走?"
"我先走!嘿嘿!"小羊急著下棋了。
十分鐘后。
"嗚……"艾斯利爾嘟起嘴:"不行不行!剛才的不算數啦!重走哦重走!"
這孩子,是會悔棋的類型。
"你、你該不會是……下棋下得很爛?"伊萊恩疑惑地問。畢竟小羊已經輸給伊萊恩兩局了。
"才不是!人家只是讓賽而已,嗷!"羊人少年氣得手舞足蹈,特別可愛。
"所、所以說為什么你剛才要走那一步?明、明明有更好的選擇才對的……"伊萊恩繼續吐槽。
并不是說艾斯利爾不夠聰明。但這小子的目光也太過短淺了,總是盯著眼前的利益不放,忽視了長遠的利益。所以伊萊恩下了個陷阱,兩次都在小羊差點贏的瞬間,一口氣翻盤。哪怕小羊多預測幾步棋,伊萊恩根本沒有翻盤的可能。但是艾斯利爾的心智真就和小孩一樣的幼稚,下棋怎么爽怎么來,怎么帥怎么走,他根本不會去預測棋局的。
"你、你為什么要這樣下棋?"伊萊恩終究忍不住問道:"你、你也不笨,明明可以預測棋局,走得更好的?"
"不要那樣就不酷了!"小羊吐著舌頭做著鬼臉道。
"輸、輸掉不是更加不酷嗎?"白獅人少年不禁納悶。
"比起結果,我更加重視過程啦,啊哈哈哈哈"小羊傻笑著。
所以他壓根就沒想贏棋,只是在玩。又或者他只是在享受下棋時每一步(似乎很精妙的)棋的高光時刻,卻根本不在乎最終是否會全盤皆輸。
艾斯利爾到底是個小蠢蛋,還是有著大智慧的人?伊萊恩無法判斷。他只能看出,小羊是個享樂主義者,及時行樂優先于一切。
能做到這個份上,其實也可以算是相當睿智了。
伊萊恩下意識地張開口,因為小羊正用念動力把糕點送到他嘴里,他習慣性地張嘴就吃。水蜜桃味的絲絨蛋糕相當美味。就連正在因為疼痛而受苦的伊萊恩,也暫時忘記了身上的那份難受。
"再來一局,再來一局啦!"艾斯利爾嚷道:"這次我要花花麗麗地一路贏下去!不會再讓你翻盤的!"
"我、我們會知道結果的。"伊萊恩甚至都已經預料到這浮躁的小羊會輸棋了。
他看著小羊在棋盤上放下第一顆棋子。那是很糟糕的一著。伊萊恩不禁露出老父親般寬容的笑。
雖然棋力很弱,艾斯利爾不服輸的性格倒是和某個孩子很相似。
等等……某個孩子?
哪個孩子?
伊萊恩的頭開始隱隱作痛。幾乎要想起什么,但又絕對想不起來。
他記憶中好像隱約有個孩子,一直陪他玩。而且他好像總是輸給那個孩子,不管是下棋還是打游戲。
可是那個孩子到底是誰呢?
雷歐?還是說……小西里奧?
還是凱特,或者皮埃爾?
難道是伊奧?
……感覺好像都不對。
他想到的這些孩子里要么太聰明要么不夠聰明,要么太活潑要么不夠活潑。而且伊萊恩和他們相處的時間應該沒有那么多,不可能一直在玩游戲的……
感覺就是漏掉了誰。有一種很奇怪的違和感在蔓延。
可是那個被遺忘的孩子,到底是誰?
"大哥哥?大哥哥!"小羊使勁搖晃伊萊恩,試圖引起白獅人少年的注意:"該你下棋啦,你發什么呆啊?"
"噢。抱歉。"伊萊恩移動了一只棋子。他試圖忘記腦子中那個揮之不去的怪異感覺,但他發現相當困難。
"嘿嘿嘿,這局我一定會贏的"小羊得意地笑道,"如果我贏了,大哥哥要接受懲罰游戲哦"
"不、不要。"伊萊恩道,"那聽起來很可怕……該不會是要我做什么羞恥的事情吧?"
"不會啦這樣欺負大哥哥就沒意思了。懲罰游戲很簡單,就是吃一顆怪味糖哦。"
伊萊恩瞇起眼:"怪、怪味糖?"
"是一種在法師們之間流行的搞怪糖果。一盒糖豆里有無數種隨機的味道,從耳蠟味到水果味都有,最離譜的是有鯡魚罐頭味——不過只有怪味,沒有臭味。"
"惡。為、為什么你們要吃那種難吃的東西啊?"
"因為要搞怪?因為惡作劇很好玩?因為吃到奇怪味道的人的表情超級有趣啊!嘻嘻嘻"小羊壞笑道,"順帶一提,我已經喂你吃了一顆哦,就在你剛才發呆的時候。"
"什么——!"伊萊恩這時候才發現有股怪味道在他口腔里蔓延,是一種又咸又略微帶點腥味的怪味道。他趕緊吐出來,幸好他有及時用念動力接住那顆糖豆,才不至于讓它掉到池子里那么失禮。
"啊呸!呸呸呸呸!——這、這是什么味道啊?惡心!這該不會真的是鮭魚罐頭味吧?"
"不"小羊湊過去嗅了嗅,"還好,是魷魚味。大哥哥你的運氣還不算太差。"
這還不夠差?!
"惡。依、依然好惡心!"伊萊恩吐槽道,"哪、哪個小天才會把魷魚這些海鮮的味道放進糖果里啊!"
"嘿嘿嘿,這就是怪味糖有意思的地方啊,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會把什么味道的糖豆放進嘴里!"小羊就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小頑童那樣,哈哈大笑起來。
不服氣的伊萊恩一瞬間從那盒糖豆里抓了一顆出來,趁艾斯利爾瞞著笑的時候迅速塞進他嘴里。
"嗚——"小羊瞪大眼。
"怎、怎么了?……該不會是嗆著了吧?"伊萊恩被嚇著了,這才后悔起來。
"是……是我…討厭的…西芹味!嗷嗚…!"他露出崩潰的表情逐漸下沉,淹沒在池子里:"要死……要死了呃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這演技不能更浮夸,惹得伊萊恩笑了起來。空氣中充滿了歡樂的氣氛……以及魷魚和西芹的味道。
相關
__玄幻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