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43章
湮沒之于月隕
(三百四十三)
身體被撕裂的幻靈紅隼,飛行速度應該會大幅減慢吧。它已經逃不掉了。伊萊恩順勢發動[第五奇跡——境界創造],以自己為中心展開[相對領域——和平漫步者]。
他準備用黃金三叉戟捅向對手,結束幻靈紅隼的性命。然后一切都會完結。
但在他這樣做之前,他發現那怪物全身僵住,連半點掙扎的意思都沒有?
"搞、搞什么?"白獅人少年不解地哼道。
他發現幻靈紅隼流下了熱淚,那淚水從怪物的眼角涌出,那不是悲傷或者懺悔的淚水,也不是將死之人后悔的淚水,而是一種感動的熱淚。
(那是什么東西?)
它突然問。
(好美味。到底有多少年,沒吃過如此美味的東西了?)
"那、那是我朋友給我做的早餐,我都還沒來得及吃,就被你先吃掉了。"伊萊恩答道。
沒錯,他剛才在情急之中強行灌入對方嘴里的,就是赫斯頓給他做的蛋糕。
那么甜的東西用來做早餐并不合適,但是伊萊恩今天起得早,赫斯頓來不及給伊萊恩做早餐,只能用他昨晚做好,珍藏在冰箱里準備今晚做飯后甜點的草莓蛋糕來先代替一下伊萊恩的早餐。且不提那是否適合做早餐,那蛋糕可是赫斯頓包含心意做出來的精美至極的食物,它當然有著極上的美味。
所以,即使弓勇士帕甫拿達化成了幻靈,化成了怪物,他仍能嘗出這份美味。
它剛才準備發射吐息的時候,沒有直接用吐息把到它嘴邊的食物燒成灰燼,而是把蛋糕一口吞了下去,證明它也無法拒絕這份美味。因為沒有人能拒絕赫斯頓做的蛋糕的香甜,它幾乎就是一種強烈的魅惑道具了。
(為什么,要讓我吃這個?)幻靈紅隼用傳心術質問伊萊恩。
"不、不為什么,只是在情急之下想用東西堵上你的嘴。"伊萊恩答道,"但、但非要問為什么的話,我是想讓你記起這個世界的美好。"
怪物定睛看著白獅人少年,沒有回應。
"你、你想要絕對自由,意味著你必須放棄你的日常生活。任何的絕對自由都不存在于一個能正常運作的社會里。絕對自由只能帶來社會、國度、文明的崩壞。"
伊萊恩繼續勸說道,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如果誰都在追求著你口中所說的絕對自由,政.府和法律將無法發揮它管束人們的效力。社會將變成恃強凌弱的蠻荒世界,強者會搶奪他們能搶奪的一切,把弱者當作奴隸和犧牲品那樣對待。
文明將會徹底崩潰。在[絕對自由]的支配下,根本就不會有文明了。
[絕對自由]是不可能存在于文明社會里的,它本來就是文明的反義詞。
所以,選擇吧,帕甫拿達。
你是想在空無一人的太空中享用你的絕對自由,永世孤獨、無意義地活著?
還是想犧牲一部分的自由,過上凡人該過的生活,吃美味的食物,玩好玩的游戲,看有趣的漫畫,觀看精彩的電影?
你選一個吧,帕甫拿達!這個世界不可能有兩全其美的事情,你想要絕對的自由,就必須放棄你的正常生活!
你放棄得了嗎?你放得下嗎?"
——那就是,名為[俗世]的誘惑。
不管帕甫拿達化成再怎么厲害的靈體,他原本仍是一個人,曾是一個人。
只要是人,就逃不過世俗的誘惑,也逃不過赫斯頓做出來的,[真香]的小蛋糕。
他的矜持毫無意義,除非帕甫拿達真的能夠抵受住所有的誘惑,只成為一種概念似的東西繼續存在,忠實地追求著所謂的絕對自由。
但他做不到的,對吧?
如果他能做到的話,他從一開始就做了。他也不會去張口吃下伊萊恩丟給他的蛋糕。
他擁有心眼術,他從一開始就能預判到伊萊恩的"攻擊",怎么可能被"蛋糕的攻勢"打敗?
(所以…你是對的。)
(我知道那份食物的份量。我知道它出自某個人的手,是飽含心意,全心制作的食物。因此我知道,我不能糟蹋那份食物。)
他很懂嘛。
(我也知道,為你制作出那么美味的食物的人,她一定很愛你。)
雖然是[他]而不是[她]。
(你以為我不懂得愛,事實卻并非如此。我只是,在失去了最愛的人之后,再也無法感受到生命的喜悅。)
幻靈紅隼開始全身發出火光,仿佛在燃燒。
那是在自我毀滅嗎?還是說,它正像鳳凰那樣涅槃重生,化作別的生命?
(因為失去所愛時那撕心裂肺的疼,因為想逃避可能受到的一切傷害,所以我追逐自由。)
"但這無盡自由的盡頭,什么都不會有。"伊萊恩說道,"放棄了正常的生活去追逐所謂的絕對自由,意味著連獲得幸福的機會都失去。
你難道不想吃到更多美味的、甚至不曾吃過的食物?
你難道不希望有機會去愛另一個人,被另一個人愛?
活著,意味著你可能會遇到好事和壞事。人生不可能永遠一帆風順,也不可能總是倒霉透頂。正因為沒有人能預知未來,人們才必須努力地活著——克服困難、跨越苦痛,然后在應該快樂的時候盡情歡笑!
你為了[絕對自由]而拋棄的[生活],除了永恒的孤寂之外,還能給你任何東西嗎?你只是害怕再次受傷而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想逃避這一切,逃避你的[生活]而已!
然而你根本逃不出[生活],除非你把所有世俗**拋棄,就像植物、或者無機物那樣無心地活著,連得到幸福的可能性也不需要、不在乎。
——你做得到嗎?
幻靈紅隼焚燒得更加厲害,它的身體逐漸化為灰燼。
(你是對的。)
這幻靈基于一個理念而生,追求絕對自由的理念,支撐著它的存在。
但如果,連弓勇士帕甫拿達都對自己的理念有所懷疑,質疑這個理念的正確性時,幻靈便無法維持自身的存在,它將自行瓦解。
殺人必先誅心,伊萊恩最清楚這個道理。
用強大的力量讓對方屈服,還不如用道理讓對手折服,內心徹底放棄掙扎。
光靠一張嘴就能擊敗的對手,又何需動用武力?
(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明明應該放棄[活著],甚至應該放棄[生活],只在遠離俗世的地方,永恒孤獨地飛翔。我以為那就是真正的自由了。)
(但我到底是在騙誰呢。我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啊,真香!)
(你的戀人滿懷愛意為你制造的食物,它有著無與倫比的美味,它有著無可撼動的價值。)
(這讓我想起了我曾經愛過的她。她做的食物也非常美味,哪怕我們沒有什么像樣的食材,她仍然絞盡腦汁地,試圖讓食物變得更精致更美味,試圖用那美食,為我帶來幸福。)
巨大的紅隼逐漸燃燒殆盡,那紅隼般的外殼的內在,是一個依稀的人影。一個熱淚盈眶的男子的身影。
(到頭來,我其實只是個懦夫。因為害怕失去,就想逃避一切。因為懼怕受傷,就縮在自己制造出來的硬殼中,茍且活著。但這樣下去,果然是不行的吧。)
(也許,是時候拿出一點勇氣,去重新面對生活了。)
(但愿在黑暗的盡頭,真能看見曙光。)
紅隼的外形徹底消失,就連內在那個人影也逐漸化成光點,消散殆盡。
幻靈紅隼徹底瓦解、消滅了,弓勇士帕甫拿達的光魂也是如此。他化成光子,匯入生命與靈魂的洪流里,化作亞特蘭提斯的星靈的一部分——文明的一部分。
這樣應該不會有問題吧?伊萊恩額角冒出一滴汗,不免有些微的擔心。
但弓勇士帕甫拿達明顯是消除了執念,甚至連那個維持他繼續存在的理念也徹底被擊潰了。對這個世界沒有牽掛的他,靈體才會徹底消散。既然那些邪惡的念頭徹底消弭,他的光魂應該不會污染到亞特蘭提斯的星靈了吧。
而且帕甫拿達的執念,嚴格地說也不算是邪惡。
那個人只是想追尋自由而已,追尋自由本身并不是壞事。只有把事情做過頭了,想追逐不受限制的[絕對自由],它才會變成壞事吧。
不管怎樣,這事應該就算是解決了。伊萊恩至少不需要用[和平漫步者]把弓勇士帕甫拿達壓得灰飛煙滅,永不超生。帕甫拿達能自行解脫,就是最好的結局。
"解決了?"居里的聲音從鐵騎的通信器中傳來,"不得不說,這戰斗的結局有點無聊啊。我還以為打斗會更加精彩一點的……"
伊萊恩這時候才發現他的鐵騎已經損毀得不成樣子,只是勉強維持著飛行能力。
"我、我從來都不是為了讓打斗更精彩才去戰斗的。"白獅人少年于是吐槽道,"你、你以為我是什么人,戰斗狂還是殺人鬼?我、我從一開始就想拯救他,除非他真的無法被拯救,在最壞的情況下,我才不得不動手去消滅他。"
"是是是,大慈大悲的你最偉大了。"居里嘲諷道,"我抱怨結局無聊,并不是因為你沒有把它殺死啊。……怎么說好呢?你居然用一個蛋糕打贏了那怪物,這結局才是最無聊的。要是把剛才那一幕剪輯成電影,放上銀幕,觀眾會不會覺得莫名其妙?"
"我、我才不在乎什么觀眾的感受,我本來就沒在拍戲,只是在做我該做的事情而已啊!"伊萊恩繼續沒好氣地吐槽,"而、而且你說錯了一件事:真正打敗了他的不是區區幾個小蛋糕,而是愛啊。
——這世界上哪有什么東西,能勝過愛?"
那話過于天真,以至于伊萊恩早就準備好迎來居里甚至羅丹的嘲諷。但即使被嘲諷,他也不會改變他的意見。他知道愛有多偉大。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愛拯救過世界無數次。
他說完這些話,本來已經準備好承受居里的嘲諷了,卻沒想到換來了話筒另一頭深深的沉默。
"有這份浪漫是好事。只要你不是永遠地如此天真爛漫就好。"代替了居里的默然,羅丹接話道,"這里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對吧?如果這里沒事的話,我們就回去吧。"
在他們對話的時候,伊萊恩早就發動了[相對領域——思覺同調]來感知周圍的一切。他確定這附近沒有敵人的蹤影,也確定弓勇士帕甫拿達的光魂已經匯入星靈之中,不在此處了。
帕甫拿達也許會以黃金鄉一名住民的身份重生在這個世上某處,也許是馬上就重生了,也許是在不遠的未來。總之他應該能在新的人生里,找到屬于他的[幸福]和[自由]吧。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伊萊恩淡然一笑,朝羅丹等人揮手。他踩下油門往回飛,讓鐵騎在近乎漆黑的深空,中拖出一道冰藍色弧光。
你是天才,一秒記住:紅甘泉: